第71章 “真的不要我温泉针灸吗?”

    黎淮音还没从被谢清棋突然抱起的惊慌中缓过来,人已经被好好地裹进了柔软的被子中,从昨晚起那颗飘忽不定的心也跟着落在了实处。

    黎淮音伸手牵起谢清棋的食指,晃了晃,与她商量:“我躺在这里与你一起等,得到消息后由你来替我安排后续,好不好嘛?”

    谢清棋愣了一下,心跳陡然加速,被牵着的手指有些无措,甚至开始发麻。

    但想到黎淮音此时的身体状况,谢清棋发懵的脑袋瞬间回神,以不容拒绝的口吻答道:“不好。”然后恋恋不舍地将手指收了回来,把黎淮音露在外面的胳膊一并塞回了被子里。

    原书中黎淮音做了首辅后短短两年便香消玉殒了,就是因为身体本就处于亏空状态,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再加上日夜思虑、心神难安,简直就是在时时刻刻挤榨心血。

    “你已经两天一夜没阖眼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睡觉。你今日的所有安排文小姐都是知道的对不对?等你睡着我就去找她问清楚,后面的事交给我。”谢清棋目光温柔坚定地注视着黎淮音,似乎是想将所有的安心一并传给她。

    “以后所有的事情,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了,相信我,好吗?”

    黎淮音静静听着,心中彷佛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化开,谢清棋认真的样子让她心中的最后一丝不安也消失了。她轻轻点头,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好,那我在这里等你。”

    谢清棋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脑海中一直在想后续的治疗,阿音现在会答应温泉针灸一事吗?

    或者她先提亲?两人成了亲就可以了吧。

    直到听到平稳清浅的呼吸声传来,谢清棋收回思绪,确认黎淮音已经睡着才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间。

    房门轻轻合上,四周陷入一片寂静,黎淮音缓缓睁开了眼。

    “你是说,文仲秋之所以冒险做这件事,是因为有人绑架了文鸢威胁他?”

    文璐有些不确定道:“我近日确实没有见到过妹妹,他们说她生病了,可我在府里没有闻到过汤药的味道。燕小姐问我近日可有察觉到府里的异常,我才想起来这件事。文鸢被绑架,也是燕小姐的推测。”

    谢清棋暗怪自己鲁莽,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今日在大殿上,若不是有人突然来报边境前线的战况,恐怕圣上不会只罚她闭门思过这么简单。

    两人正说着,谢清棋见绿叶着从院内经过,正是要去黎淮音的房间,忙过去将人拦下。

    绿叶欣喜道:“照雪猜对了,那文仲秋的女儿果然是被人绑架了,你快让我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叶姨,她太累了正在休息,所有的事*情你告诉我就行。”

    “你?”

    谢清棋看着绿叶难以置信的眼神,有些受伤道:“叶姨你不要小看人啊,燕小姐都相信我了,她说把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绿叶看了眼已经熄灯的房间,摆手道:“行吧行吧,反正照雪也基本安排得差不多了。”

    三人坐在一块,绿叶开始讲事情经过。

    “下午我们向文府传了一个消息,约文仲秋在郊外的林子见面,说会放了她的女儿。然后他晚上就真的来赴约了,很明显文鸢被绑的猜测是对的。”

    “他到了之后,我们就当着他的面,假装把‘假文鸢’杀了,又装作绑匪威胁他若是敢说出去事情真相,他整个文家都不保!”

    谢清棋打断道:“假文鸢?文仲秋总不会不认识自己女儿吧?”

    绿叶:“哎呀,是横烟戴上了行雪下午做的面具,多亏文璐小姐画技了得,把那老家伙骗过去了。”

    谢清棋:“我记得雪姨做一个面具要很久啊,现在一下午就行?”

    “时间仓促嘛,只能有个七八分像,而且天色比较黑看不清,若是白天完全用不了。”

    谢清棋:“最后一个问题,绑匪是谁知道了吗?”

    “不知道,照雪说这次殿试最大的受益人是萧瑞,但就算是他做的,他也不会蠢到亲自出面威胁文仲秋。”绿叶喝了口茶,继续道:“接下来,就该轮到公主殿下出场了。”

    听她说完这些,谢清棋突然福至心灵地想通了所有事情,抢答道:“文仲秋肯定不愿意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即便看到女儿被杀他也没办法直接承认舞弊一事,除非……有人能帮他报了杀女之仇,且要能够保住文仲秋这个人才行。”

    “不错啊,脑子开窍了,跟照雪说的一样。”绿叶夸赞道。

    谢清棋搓搓手,笑道:“那我们只需要等着老东西请罪说出真相,这时候谁出来跳脚谁就是背后之人。”

    文仲秋亲眼看着爱女被杀,又想到自己犯下了杀头之罪,一时悲愤交加,竟是真的一病不起。

    谁知第二日,大公主殿下带着太医上了门。

    萧明烛一进来就关心道:“文大人,这几日上朝不见你的身影,听闻大人病了,本宫特意来探望。”

    “多谢殿下。”文仲秋有气无力,虚弱道:“不能下床行礼,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文大人哪里的话。本宫这次来其实还为了一事,昨夜本宫的几个侍卫出城办事,意外发现了两个歹人在埋尸体,送交到官府后有人认出似乎是文大人的女儿……”

    文仲秋瞬间便老泪纵横,咬牙重重地捶床,剧烈咳嗽起来。

    萧明烛观察着他的反应,适时出声道:“文大人,令爱走失后为何不及时报官呢,本宫竟是没听到一点消息。朝堂之上,我一向最敬佩文大人的学识,若是有需要,本宫愿意找出凶手,为文小姐报仇。”

    文仲秋掀开被子,一下跪倒在地,“请公主殿下救臣一命!”

    萧还看着跪倒在地认罪的文仲秋,怒不可遏道:“你说什么?所有女学子的考卷忘记批阅了!文仲秋啊文仲秋,你就是这么办朕交代给你的差事!”

    文仲秋头磕在地上,不敢起身,颤声道:“陛下,臣……臣也是第一次经历有女子参加的殿试,加之当时男子和女子的试卷分开收上来,就……一时没想起来。”

    “好啊,来人!”

    两名御前侍卫走上前,要将文仲秋拖下去。

    萧明烛忙为他求情:“父皇,当务之急是要赶紧重新批阅考卷,再次张榜取士。惩罚文大人事小,若不及时纠正耽误了父皇的英名事大。现下,也确实找不出比文大人更适合阅卷的人选了,不如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文仲秋劫后余生,连夜便将所有考卷阅完了。

    萧还拿着其中一人的文章读了半天,连连赞道:“好!好!朕记得这个叫燕照雪的女子就是风云榜的榜首吧,果然好才华!文仲秋,你差点让朕损失了一个人才!”

    第二日上朝时,萧还先说了文仲秋忘记批阅女子考卷的事情,接着便下旨要封赏燕照雪为状元。

    朝堂众臣都有些惊讶,忘记阅卷这种事居然也会发生?萧瑞更是不敢相信,扭头去看文仲秋。

    他女儿还在自己手里,是怎么敢这么做的?

    林首辅疑惑道:“陛下,一月后还有京城外的考生要参加殿试,您不是说先只让这批上榜的学子入朝为官,等最后再一起选出真正的前三甲吗?”

    萧还笑着吩咐身边的太监:“去,给众位爱卿看一下燕照雪的这篇文章。”

    “若是一月后还有人能写出如此绝妙的文章,朕情愿特赐两个状元!”

    燕照雪!萧瑞默念这个名字,咬了咬牙。

    文仲秋下朝回家的路上,突然被一伙黑衣人拦住了去路,将他从轿子里掳到了一个小巷。

    为首之人质问道:“你为何要说出殿试之事,你女儿的命不要了吗?”

    文仲秋骂道:“无耻小人!我按照你们吩咐做事,可你们却出尔反尔,非但不放了小女,还将她残忍杀害!”

    黑衣人闻言看向身后,几人都摇头表示不知情。

    “谁杀了你女儿?她明明就好好地待在那处院子里。”

    文仲秋怒道:“还想骗我,老夫亲眼所见!”

    黑衣人暗道一声不好,下令道:“随我去看看。”

    几人走到院中,刚打开门就被绿叶和谢清棋她们打趴下了,凤羽营的人听到信号,也立马都支援了过来。

    谢清棋拍拍手:“带回去,交给京兆府。”

    绑架的人是一伙江湖人士,并非从小培养的死士,根本受不住牢中的刑罚,很快便交代出了幕后指使之人。

    萧还听到是萧瑞命人去做的,气得当场将人抽了一巴掌,命他闭门思过一个月。

    良久,叹了口气问萧明烛道:“你大皇兄最近在干嘛?”

    燕府的府邸门前,街道上挤满了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热闹非凡。

    自建朝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张榜的名册出了错又调整的,府邸的主人燕照雪更是第一位女状元,所以有空的百姓都想来凑个热闹。

    为首的太监手中高举圣旨,声音洪亮:“圣旨到——新科状元接旨!”

    府门打开,绿叶扶着黎淮音出来,迎出门外行礼。

    “今科状元,才学卓绝,特赐府邸一座,黄金百两,授翰林院修撰……”

    送走报喜的太监,黎淮音回到房间,将面具揭下后舒了一口气。

    明日,她便可以上朝了。

    见黎淮音要脱掉状元服,谢清棋忙拦下她恳求道:“阿音,让我多看一会儿嘛。”

    黎淮音不解:“一件衣服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好看。”方才担心人多口杂,谢清棋就没出门凑热闹,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黎淮音穿官服的样子,一时间有些移不开眼。

    黎淮音身穿绯色锦袍,上面暗绣着金色云纹,腰间玉带垂落着流苏,勒出纤薄腰身。乌纱帽压着鬓角,下面是一张堪称绝色的脸。

    衣袍红得灼目,肌肤莹白似雪。

    明明是很端肃的状元服制,偏生被黎淮音穿出了不一样的感觉,谢清棋不自觉吞咽了下口水。

    黎淮音被她看得耳根有些发红,刻意用了有些清冷的嗓音:“好了,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阿音。”谢清棋走近,牵起绯红袍角,凑到黎淮音耳边道:“阿音,你身子这么弱,如今又要上朝劳累,真的不要我温泉针灸吗?”

    第72章 “我想靠在你身上。”

    黎淮音视线落在谢清棋牵着衣角的手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别过脸道:“此事不着急……”

    “可是你已经咳血了,我那日就想同你商量的。”谢清棋有些着急,“阿音,你的身子已经极其虚弱,若是还不好好治疗,恐怕再拖就……无力回天了。”谢清棋声音越来越小。

    她以为黎淮音仍是顾虑两人关系,认真道:“若是阿音愿意,我现在就回去找母亲说明你我之事,前来燕府下聘礼。”

    见她这就要走,黎淮音忙拉住她,脸红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用你娶我,我答应就是。”

    黎淮音知道若是自己不愿意,谢清棋一定会克己守礼,绝不逾矩。从前她对谢清棋确实心存顾虑,但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她心悦谢清棋,已经无可救药了。或许,比她的病还要难医。

    这些天来谢清棋几乎日日为她针灸,连医馆和军营中的事务都推了不少,若再推拒,实在是辜负了她一片真心。

    谢清棋有些不敢相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再三确认道:“真的吗?阿音你……你答应了?”

    见黎淮音点头,谢清棋感觉自己的心要跳出胸膛了,声音都有些颤抖:“那那……阿音你放心,我一定会负责的。”

    “负责?”黎淮音压下羞意,故意微微蹙眉,“只是针灸而已,难不成……你还要对我做什么?”

    谢清棋急忙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是说……既然看了阿音……不是!”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谢清棋抬头看到黎淮音眼中狡黠的笑意才反应过来,“阿音你又故意逗我!”

    黎淮音微微挑眉道:“是你先说要负责的。”

    “对啊,我就是要负责,反正早晚都要娶阿音的。”她身为一个现代人,怎么能在恋爱的主动权中落了下风!

    黎淮音:“太后新丧,丧期内不许娶亲。”

    谢清棋:“……”

    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接下来的一年所有皇室宗亲是不准有任何喜庆活动的。

    “那一年后呢?”谢清棋期待地看向黎淮音。

    随着黎淮音越来越久的沉默,谢清棋手心出了一层薄汗,跳动的心也渐渐沉寂了下去。

    她不忍心黎淮音为难,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又像在自我安慰:“没关系,我知道阿音从前与我成婚受了很多伤害,我们现在这样也很好的。能给你治病,我已经很开心了。”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黎淮音愧疚道:“在为黎家洗刷冤屈之前,我不想成婚。”

    若是她与谢清棋成了婚,后面重新提起黎家之事时,势必会将整个定安侯府和长公主牵连进来。到时若需要她亮明黎淮音的身份,还不知道会给她们带去多大的麻烦。

    “原来是因为这个呀!”谢清棋如释重负:“嗐,我还以为阿音是不愿意嫁给我。”

    黎淮音见她忽然又开心了,不解道:“你不会觉得……我没有将你放在第一位吗?”

    谢清棋事事以她为先,但她却无法做到,黎淮音觉得两人对这段感情的付出似乎有些不对等。

    “当然不会,阿音你不把我放在倒数第一位我就很开心啦。”毕竟原主做的那些事真的很难让人原谅。

    “你笑啦。”谢清棋将脸凑近,盯着黎淮音想要别过去的脸不放。

    谢清棋:“那我们去,医馆?”

    去医馆做什么,不言而喻。

    两人各换了身衣服,光明正大地一起走进了悬壶堂。

    之后悬壶堂就挂出了闭馆的牌子,只间或还有前面来的病人出去。

    谢清棋让人烧了许多热水,等待的过程中给黎淮音解释道:“这个池子用来药浴,配合施针对你的病情很有利。我之前已命人在京郊处买下了一座温泉山庄,改天带阿音去看看。”

    “好。”黎淮音思索片刻,又问道:“到时候谢大夫也要关了庄子吗?”买下偌大的山庄,若是她每去一次就要关门一天,也太浪费了些。

    谢清棋摇头:“不会。”

    黎淮音稍稍放心,她方才也劝阻谢清棋无需关了医馆,可谢清棋只说担心人多她不自在,怕影响了治疗效果。

    这个房间又不会有其他人,真正让她不自在的人……似乎没意识到。

    “那个山庄不营业,只给阿音用。”谢清棋补充。

    黎淮音:“……这样是否有些太浪费了?”

    谢清棋不以为意道:“才没有,若是哪天我想和阿音泡个温泉,还要提前一天通知他们,好麻烦。”

    黎淮音还想再说些什么,听到楼梯传来脚步声,便暂时按下不谈了。

    花云:“东家,热水烧好了。”

    黎淮音看着几个小姑娘将热水一桶桶提上来倒在池子里,水汽袅袅升起,如轻纱般在空中缭绕,弥漫了整个房间。

    热气蒸腾,黎淮音脸上的热意也跟着上涌,好在氤氲水雾模糊了视线,人站在房间里只能看清若隐若现的人影。

    最后一桶水被倒进来,谢清棋关好门窗,弯腰伸手撩拨了几下水面,温度刚好。

    “阿音。”谢清棋温声提醒道:“水温正好,我去将药和银针拿过来,你……可以先泡着。”

    待她从里间将东西拿过来后,黎淮音已经踏进了池子中,此刻正背对着谢清棋。月白里衣被温水完全浸湿,隐约透出肩胛处蝴蝶骨的形状,在氤氲中洇出层层朦胧。

    黎淮音身上散发出的清淡梨香,也随着雾气充盈在了整个房间。

    谢清棋呼吸一滞,同手同脚地走到池边,将药包尽数泡进去,池中瞬间释放出一股浓郁而复杂的药香。

    艾草的清冽、当归的温润……所有药材的苦涩与甘甜混在一起,裹挟着好闻的梨香弥漫开来,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温暖气息。

    黎淮音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看到谢清棋旁边的一排银针时手指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两人面对面挨得很近,哪怕隔着雾气,谢清棋仍能清晰地看到黎淮音的面容。

    此刻她的眼尾洇着薄红,向来苍白的唇上也被热气熏出了几分海棠红,像盛放在琉璃盏中的玫瑰露。

    沿着曲线优美的天鹅颈往下,是被雾气漫过的锁骨,线条勾勒得恰到好处,彷佛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热气在颈间凝成水珠,沿着锁骨轻轻滑落。

    再往下,濡湿的布料裹着雪色山峦……

    谢清棋感觉整个人都随着呼吸坠入了层层雾霭,急忙移开了视线。

    “咳,等下施针可能会有些疼。”谢清棋喉间发紧,话说出口才发现声音也有些沙哑。

    “嗯。”黎淮音淡淡应了一声,轻咬下唇转过了身,将腰间系带轻轻扯开。

    谢清棋手指穿过薄雾,指尖搭在黎淮音身后的衣领处,稍作停顿后将衣物一点点褪了下来。

    衣物贴着身体缓缓下滑,黎淮音瞬间绷直了脊背。半褪的衣衫堆在臂弯,露出凝脂般的肩头,谢清棋手悬在半空,指尖凝着将滴未滴的水珠。

    谢清棋呼吸已经全然乱掉了。

    她余光扫到一旁的银针,忙尽力调整呼吸让自己静下心来。

    指节压下最后一截衣物,脊柱随着她动作由颈部一路延伸到腰际,整个脊背彷佛一副细腻的画卷徐徐展开。衣摆在水面散开,像一朵盛开的白色芍药。

    谢清棋取出一根银针,缓缓扎入穴位,接着第二针,第三针……

    一刻钟过去,银针所用大半,谢清棋正要再次施针时指尖无意擦过腰窝,惊得黎淮音颤栗了一下,连带着整池的水晃出涟漪。

    谢清棋慌忙问道:“特别疼吗?”

    黎淮音咬着唇摇头,耳朵红得要滴出血来。

    最后一针落下,黎淮音忍不住微微扬起脖颈,雪色肌肤上凸起一道淡青色青筋。

    “阿棋……”黎淮音的声音压抑着,轻声道:“有些疼。”

    谢清棋闻言忍不住红了眼眶,这套针法有多疼她是知道的,从前给其他病人针灸,没有一个不叫出声的。

    阿音亲口说疼,那肯定是疼得难以忍受了。

    黎淮音扶在池边的指尖用力到发白,小声道:“我想靠在你身上。”

    谢清棋一愣,眼中的一滴泪落在池边。

    黎淮音背部都是银针,要靠在她身上只能是从前面,可是黎淮音现在……没穿衣服啊。

    正在她犹豫时,黎淮音声音带了些恳求:“可以吗?”

    第73章 无论黎淮音提出什么样的要求,谢清棋都不可能拒绝。 ……

    无论黎淮音提出什么样的要求,谢清棋都不可能拒绝。

    “好。”谢清棋轻声回答。

    她有意识地避开视线不去看池中的人,缓缓踏进水中站在了黎淮音身侧。

    下一刻,黎淮音整个人疲惫地靠在了谢清棋身上。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她无需再用力支撑身体的重量,贴近谢清棋后感觉疼痛都减弱了许多。

    谢清棋倚在池边,脊背僵硬,双手垂在身侧不敢有任何动作。但她没有想到闭上眼睛后取而代之的会是另一种更为细腻的感知,没有了视觉的干扰,其他的感官都被悄然唤醒,变得异常敏锐。

    黎淮音的发丝扫过她的脖颈,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黎淮音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梨香和药香,萦绕在她的鼻尖。黎淮音与她紧紧贴着,所以谢清棋还能感受到属于某个部位的……柔软。

    感官被无限放大,刺激着谢清棋的每一寸神经末梢,她努力压抑着呼吸,但依旧无法阻止它越来越急促。

    她忍不住想到上次中毒的时候两人在这里亲吻的画面……

    黑暗中,谢清棋突然攥紧身侧的手指,忍住了从腰间迅速蔓延开来的酥麻感带来的颤栗。

    黎淮音双臂环住了她的腰。

    与此同时,谢清棋耳边响起轻如呢喃的声音:“你的心跳得好快。”

    “阿音,我……”

    黎淮音轻轻阖眼:“别动……就这样,一会儿就好。”

    池中水依旧在轻轻荡漾,谢清棋的世界却仿佛静止了,只剩下黎淮音的存在和她未能来得及解释的过速的心跳。

    结束之后,谢清棋去洗了个冷水澡。

    翌日宫门外,天色还将亮未亮,有陆陆续续的马车驶来,从上面下来的都是要上朝的大臣们。

    黎淮音下了马车,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宫墙下的谢清棋,她今日穿了一身官袍,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带着几分武将的英气。几乎同时,谢清棋也朝她看过来,灿然一笑,一路小跑着过来。

    “你今日怎么也来上朝了?”黎淮音问道。

    谢清棋挑眉,故作不满道:“新科状元这是何意,本世子也是堂堂四品官员,自然可以上朝。”

    黎淮音唇角微微扬起,她不得不承认,虽然谢清棋读书不多,可单看她的脸,眉目间除了英气还有几分书卷气,很是好看。

    “你不是一向嫌麻烦吗?”黎淮音问完后径直进了宫门。

    谢清棋跟在她身侧,故意笑道:“只看那些老头子自然无趣,但今日的朝堂上可是多了才貌双全的女官大人,那我当然要来凑个热闹。”

    黎淮音冷下脸:“看来世子爷上朝是为了给自己挑个合眼缘的夫人了?”

    谢清棋一噎,她本来怕黎淮音第一次上朝心里紧张,就想着逗人开心一下,谁知忘了自己的“前科”……此次朝堂上,可不止黎淮音一个女子。

    “最合眼缘的,自然是我们的新科状元燕大人了!”谢清棋急忙找补。

    路过的几位朝臣本想着和新科状元燕照雪说几句话打个照面,谁知就见侯府的那位世子一路跟在人身边,竟是寸步不离,完全不给旁人机会。

    后面的人见状纷纷小声道:“看来关于两人的传言非假,你几时见过谢家小儿来上过朝?”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谢清棋身为四品忠武将军,自然是站在武官的队列中,可她目光却忍不住频频往文官那侧望去。

    黎淮音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虽然站在最后面,神情却是专注而从容。

    谢清棋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她知道黎淮音满腹经纶,才华卓绝,如今终于得偿所愿站在了朝堂之上,成为了天下瞩目的新科状元,自己应该为她开心。可还是忍不住担忧,风云变幻的朝局中,她能否应对自如?

    不知第几次又扭头去看时,黎淮音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侧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谢清棋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纷争与权谋又如何,她会一直站在黎淮音身边。

    “谢卿。”

    谢清棋抬头,见皇帝正在叫她,忙出列行礼道:“陛下。”

    “上次殿试阅卷一事,多亏你及时察觉文仲秋的过失,才没有酿成大祸,朕就赐你亲手所题的匾额一块。”

    “多谢陛下。”

    萧还脸色一变:“既然有赏那就有罚,文仲秋漏阅考卷,虽及时改正,但功过不能相抵。文大人已然年迈头脑不是很清楚,不如就退位让贤吧。”

    朝堂上不免有些哗然,文仲秋做了多年的国子监祭酒,现如今竟是直接被迫告老还乡了。

    文仲秋知道这次能保下一条老命已经是大公主从中求情的结果,只好谢恩领旨。

    萧还:“还有一事,昨日收到谢平远加急送来的战报,说这些天我朝将士在燕云城固守不出,已经将禹国军队拖得身心疲惫,现下到了反攻的时机,特来请示。”

    林首辅作为百官之首,率先发言,反对道:“既然燕云城此刻牢不可破,不如就维持现状,待禹国大军耗不下去自然就撤兵了,贸然出战,胜了则罢,若是败了只怕又要损失一城。”

    他身后的文官纷纷附和:“林大人言之有理。”

    武官中资历较高的大多都已经年老,很多都是跟着先皇南征北战的老人,否则此次也不会让谢侯爷带兵前往。

    至于官阶较低的,就更不敢逆着林首辅的话发言了。

    谢清棋眉头微皱,她没想到如今的朝堂已经到了如此文盛武衰的地步,难怪禹国能连下两座城池。

    “众位爱卿都和林首辅一样的想法吗?”

    “臣以为,应该出战。”

    萧明烛扭头,见说话之人是谢清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周卓行见林首辅的脸色不大高兴,立刻反驳道:“谢大人,你不能因为谢侯爷是你父亲,便公私不分地赞同他的想法,我们现在商议的可是国家大事。”

    另一名文官也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此时应以不变应万变,贸然出战,恐难有胜算。”

    谢清棋不卑不亢:“陛下,边关两城已失,若此时不予敌人迎头痛击,禹国必然以为我朝软弱可欺,待他们休养生息之后,势必会卷土重来,我们将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

    萧明烛迈步而出,“父皇,儿臣认为谢大人言之有理。”

    本来还在观望的萧明烛一派见状后立刻跟着附和,纷纷支持谢清棋。

    片刻,皇帝缓缓开口:“谢爱卿所言,确有道理,但此事关系重大,朕要再作思量。”

    谢清棋拱手道:“陛下,战机稍纵即逝,若错过了,恐为之晚矣!”

    朝堂上两派关于是否主动出战再次争执起来,就如一年前的主战派和主和派,只是那时候武将地位还没现在这么低,黎望当场就对主和的文官们破口大骂。

    萧明烛垂眸沉思片刻,忽然道:“父皇,儿臣记得新科状元在殿试中写的文章立意高远,切中时弊,可谓字字珠玑,不如听听她怎么看?”

    萧还对那篇文章很是欣赏,当即道:“好啊,燕卿,你来讲讲。”

    黎淮音从后方迈步而出,引得百官纷纷侧目,都想看看这第一位女子状元到底有什么本事。

    “臣以为,无论陛下最终是否决定出战,粮草皆是必不可少。若陛下此刻不能决定,不如先命人将粮草押送到边关。若是出战,粮草先行,再快马加鞭送圣旨,如此,将士们既能得粮草之助,又有陛下之令,士气大振,必能一鼓作气夺回失地。”

    “若是暂缓开战,粮草亦不可缺,后备资源充足,将士们守城信心也会增加。”

    朝堂上一片寂静,有人听出她这话明显偏向主战派,却又无法反驳。

    萧还目光中先是流露出赞许之意,随即便瞥见谢清棋在下面望着这位新科状元,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或许……还有些其他的情愫。

    “燕爱卿所言极是。”萧还看向众大臣,问道:“这粮草押运一事,应该交给谁去办呢?”

    一文官答道:“臣记得,上次黎……周大人曾担任过粮草押运官一职,富有经验。”

    “周爱卿,你可愿意?”

    周卓行:“愿为陛下分忧。”

    黎淮音看着周卓行的背影,若有所思。

    “退朝。萧明烛留下。”

    走出大殿后,谢清棋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如何?可还习惯吗?”

    黎淮音微微挑眉道:“没记错的话,世子殿下上朝的次数……”

    “哎呀,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谢清棋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

    周卓行看向旁边的人,笑道:“首辅大人,您看这二位有说有笑的样子,倒真像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只是谢家现在已经是如日中天,若是再加上新科状元……”

    首辅林松冷哼一声:“你我都知道,难道陛下会不知道这一点?”

    下午谢清棋在医馆问诊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楚云卿。

    上次楚云卿过来是为了求子,谢清棋见到她难免想到了萧瑞,心里忍不住有些抗拒。

    “夫人要看什么?”谢清棋问。

    雁儿替楚云卿答道:“我家小姐近日总是精力不济,常常嗜睡,可府里大夫都诊不出有什么问题。”

    楚云卿的脸色不算好,她知道雁儿并没有说出全部的诊断,那就是府里大夫说她近日嗜睡是因为怀孕了。

    她记得上次来求生子的方子时眼前的大夫并未诊出她有孕,之后她与萧瑞之间发生了几次争执,一直分房而睡,怎么可能有身孕……

    谢清棋示意她将手放上去,诊脉后脸色渐渐有些凝重。

    堂堂三皇子妃,一应饮食肯定有专人把控,怎么会是中毒的迹象?

    第74章 若说楚云卿之前来开生子的方子,还可以理解为是御医们束手无策……

    若说楚云卿之前来开生子的方子,还可以理解为是御医们束手无策,她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来试试民间的大夫。可现在仅仅是身体不适,为何要大老远跑一趟找她看呢?

    谢清棋不知道这背后有什么原因,也不清楚是否与大公主那边有关,只好先含糊其辞道:“夫人近期心情郁结,再加上饮食方面不合脾胃,所以精神不济,我先开服药,夫人三日后再来看看。”

    只是这样?那为何萧瑞请来的大夫说自己有了身孕?楚云卿干脆直接问道:“脉象显示我可有身孕?”

    谢清棋一愣:“夫人何出此言?”

    见对方沉默不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谢清棋将方子递过去,道:“若是有孕,我方才就会恭喜夫人了。”

    楚云卿出门时,恰好碰到了来医馆的黎淮音,两人错身而过。

    谢清棋见黎淮音来立刻收了摊子,带她来到药柜前,一味味取出等下药浴要用的药材。

    抓好后,她突然叹了口气。

    察觉到黎淮音探究的眼神,谢清棋主动解释道:“这些药材都太寻常了,用来治疗你的寒症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要是能找到一株天山雪莲就好了。”

    黎淮音微讶:“我以为天山雪莲只是传说中的东西,难道真的存在于世?”

    “当然存在,只不过雪莲生长在雪山悬崖,那里常年寒风肆虐,积雪终年不化,人不敢轻易攀爬。且雪莲需十年才能长成,但花期却极短暂,非大机缘者不可得。”

    谢清棋顿了一下,有些失落道:“即便千辛万苦摘得雪莲,若保存不当,药效也会迅速流失,所以市面上也无法买到。”

    即使在现代,野生天山雪莲也是极难得到的,作为国家二级保护植物,禁止非法采摘。不过科技发展很快,人工种植的雪莲也勉强能用,可在书中这个时代,就完全没可能了。

    黎淮音轻笑道:“既如此难得,那传说中的药效也许有夸大的成分,不必觉得可惜。”看谢清棋失落的样子,黎淮音便知道她一定考虑过为她买雪莲之事。

    谢清棋摇头:“没有夸大,雪莲属性大热,补阳益血,能治一切寒症。”

    “可我觉得,谢大夫的医术同样妙手回春,只昨日针灸一次,我便感觉好了许多。”

    谢清棋被夸得有些脸红,失落的心情稍微消散了一些,小声道:“那不一样,以雪莲为药引……”

    黎淮音故意神伤道:“你是不是觉得针灸太麻烦了,所以才总是提雪莲?”

    谢清棋的注意力果然被完全带偏,慌张道:“当然没有!我只是……心疼你受苦。”

    “你抱抱我就不疼了。”黎淮音强忍羞意说出这句话,转身上了楼,在看不见的角度,耳后已然红了起来。

    谢清棋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洗凉水澡的准备。

    本朝三日一休沐,平日里萧明烛几乎从不休息,难得出来一次,便来了燕府。

    “怎么每次都能见到你?”

    谢清棋笑道:“殿下日理万机,只能我这个闲人来陪阿音了。”

    “阿音?”萧明烛看看谢清棋,再看看黎淮音,笑道:“喊得这么亲切,看来……”

    黎淮音脸色有些红,装作没听到,拿起桌上的茶杯小口抿着。

    面对曾经的“情敌”,谢清棋唇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像炫耀新衣服的小屁孩,开心道:“忘记告诉殿下了,我与阿音早已互明心意,来日大婚之时,还望殿下赏光。”

    黎淮音嗔了谢清棋一眼,示意她不准再说了。

    萧明烛见两人眉眼间尽是掩不住的爱意,盛满了对未来的期许,不知怎的,目光突然落在了窗外的两只麻雀上。

    先是一只较小的停在了窗边,接着飞来了另一只,用鸟喙轻轻蹭了蹭小麻雀的头顶。

    那天她与侍卫走散,在街上遇到的那个人就是这样,蹲在她身边耐心安慰她。

    “殿下?”谢清棋小声*喊道。

    “哦,那是自然要来。”萧明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叹道:“你家这茶,有些涩啊。”

    “是吗?”黎淮音刚想说自己没喝出来,谢清棋有些坐不住了,反驳道:“殿下,这可是我拿来的最新的明前龙井!”说着喝了一口,又道:“明明很甘甜……”

    见黎淮音给自己使眼色,谢清棋意识到萧明烛似乎有心事,赶紧转移话题道:“殿下,我有一事想跟您确认一下。”

    “何事?”

    “前日萧瑞的夫人来找我看病。”

    萧明烛猛然抬头:“楚云卿?”

    “对,当时我观她脉象有中毒的迹象,不过——”

    萧明烛陡然提高了音量:“什么!中毒又是怎么回事?”

    “殿下您……不知道这件事啊。”谢清棋还从未见过萧明烛反应这么大的时候,便赶紧将那天给楚云卿治病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听到是慢性毒药,暂时无大碍,萧明烛冷静了一些,分析道:“三日后……也就是说她明天还会再来?”

    “我当时是这么跟她讲的。”

    萧明烛:“明天若是她来了,一定要告诉我。”

    谢清棋奇怪道:“可她是三皇子妃啊,若是殿下你没有安排人给她下毒,还有谁能做到?”

    “我为何要给她下毒?”萧明烛觉得这个表弟对自己的误解似乎还不少,就像她一直不明白为何谢清棋会认为她喜欢黎淮音。

    “您和萧瑞不是政敌嘛,楚家生意做得那么大,这些年她应该给萧瑞提供了不少支持吧。”

    “我……”萧明烛自认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萧瑞派死士暗杀过她,同样她也不是毫无动作,可她确实从没想过要杀楚云卿。

    黎淮音一针见血道:“殿下若能做到让楚云卿中毒而不自知,那直接给萧瑞下毒岂不是更直接有效?”

    “也是。”谢清棋点头,“阿音觉得会是谁?”

    萧明烛冷声道:“是谁无妨,我派人去查。”

    黎淮音食指轻轻扣了几下桌子,分析谢清棋方才所讲:“楚云卿并不知道自己中了毒,宫中御医的医术也不至于差到诊不出病灶,所以给她看病的大夫撒了谎。三皇子府里,能让大夫瞒着楚云卿的人,只有一个。”

    谢清棋惊讶:“萧瑞?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楚云卿死了,楚家失去唯一的女儿,还肯为他卖命吗?”

    萧明烛猜测道:“有没有可能……楚家现在就不帮他了?”

    “具体原因我不知道,但下毒之事萧瑞一定知情。”黎淮音下了结论。

    “我派人去查。”萧明烛着急起身,走前不忘感谢道:“多谢表弟今日告知我此事,明天若见到她一定要尽力医治,等你们成婚我送一份大礼。”

    看着人匆匆离去的背影,谢清棋茫然道:“我怎么觉得公主殿下对楚云卿有些……过于关心了?”

    黎淮音摇了摇头,随即无奈道:“你以后要谨言慎行,殿下刚来时你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谢清棋心虚一笑,正要开口认错就听到外面传来萧姝嫣的尖叫声。

    不好!忘了萧姝嫣还在府里,两人肯定是碰面了。

    谢清棋拔腿跑向院子里去解释,黎淮音捏了捏眉心,轻叹了口气。

    翌日黎淮音到翰林院值守,刚走到廊下便听到有人刻意拔高了声音道:“这位便是新科状元燕大人?果然是皎若云间月啊!”

    黎淮音脚步未停,走到那人面前微微颔首:“刘大人谬赞。”声音如清泉击石,不带半分温度。

    “燕大人初来乍到,不如先熟悉熟悉咱们翰林院的规矩。”刘德林合上折扇,指了指西侧一间的卷宗室,“历年科考的卷宗都在里面,燕大人文采斐然,不如帮忙整理一番?”

    刘德林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几声窃笑。

    黎淮音看向那扇紧闭的门,整理陈年卷宗向来是末流小吏的活,这人明显是在为难她。不过——黎淮音唇角微勾,倒是刚好帮了她的忙。

    “下官领命。”

    黎淮音神情没有一点不悦,反而让刘德林有些疑惑了,堂堂状元居然愿意做这种粗活?说好的恃才傲物呢?

    “刘大人好雅兴,让新科状元来做书吏的活计。”

    黎淮音转身,见到来人忍不住微微蹙眉,一个比刘德林更让她厌恶的面孔。

    “周公子。”刘德林脸色有些难看,“你……”

    什么情况,他爹让自己给燕照雪点颜色瞧瞧,他转头来这做起护花使者了?

    “在下周昌玉,久闻燕小姐策论惊四座,诗赋动九重,今日得见,幸会。”

    黎淮音眸色清冷如霜,字字清晰道:“周公子,翰林院中只有‘燕修撰’,没有‘燕小姐。’我知道周公子并无官职在身,按照朝廷礼制,你应该称呼我为‘燕大人’。”

    周昌玉一噎,不再言语。刘德林心里暗笑他活该,站在旁边看戏。

    黎淮音径直走向卷宗室,室内灰尘扑面,黎淮音挽起衣袖正要开始时,余光瞥见周昌玉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拿起卷宗一本本开始整理。

    黎淮音从里面出来,关上了门。

    第75章 里面卷宗常年积灰,门被关上后里面登时传来了周昌玉咳嗽的声音,他……

    里面卷宗常年积灰,门被关上后里面登时传来了周昌玉咳嗽的声音,他猛地打开门,面有怒色:“你!”甩袖道:“我敬重你才华过人才好心帮你,你却如此不知好歹,燕大人不要以为自己是新科状元就了不起,你可知我父亲是谁?”

    黎淮音淡淡睨了一眼:“自然知道,否则周公子并无功名在身,何以进得了翰林院内做事。”

    周昌玉脸色涨红:“这次我不过是没有参加殿试!”

    本来萧瑞都答应让他参加了,却又突然反悔,本以为有什么大事,却只是萧瑞突然兴起,叫他过去闲谈。

    “请周公子与我保持距离。”黎淮音不愿与他多说,越过周昌玉打算继续整理卷宗。

    周昌玉转身叫住她:“我与燕大人素不相识并无嫌隙,你这是什么态度?”

    黎淮音道:“没什么,不想和才疏学浅之人多费口舌。”

    周昌玉瞪大眼睛,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才疏学浅!可他看了燕照雪的文章,自认确实望尘莫及,羞恼道:“好,既然‘才疏学浅者不配与你共语’,可那谢清棋连四书五经都背不全,为何外界都谣传你与她交往甚密,难道她的才学在我之上吗?”

    “还是说……即使如燕大人这般颖悟绝伦的才女,也不过是肤浅之人,看中了谢世子那张傅粉何郎的脸?”

    黎淮音想到谢清棋,竟是抬眸一笑,但看向周昌玉的眼底仍是淬着冰一般,吐出四个字:“并非谣传。”

    说完也不再看周昌玉的反应,径直进去捂着帕子整理卷宗。

    周昌玉暗自咬牙:“谢清棋!又是谢清棋!”

    整理了一天,黎淮音回到府里时身上官袍已经满是灰尘,整个人不似之前的精致模样。

    得知白天之事,谢清棋当即气得要将刘德林抓过来狠狠揍一顿,黎淮音忙拦下她道:“你不准插手这件事。”

    谢清棋疑惑:“为何?难道就任由他欺负你吗?”

    黎淮音轻笑道:“他哪有这个本事?若真要整治他何须你出手,我自有千百种法子,可这件事他反而帮了我的忙,你且等等。”

    谢清棋不疑有他,她自然是相信黎淮音的能力,可还是忍不住心疼道:“早知道我也用功读书,进了翰林院就可以帮你整理了。”

    “你要读书,现在也不晚。”

    谢清棋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一看那些经史子集之乎者也的东西,属实头疼。”

    黎淮音道:“不让你读那些,可你是武官,兵书还是要好好研读的。”又激将道:“周昌玉今日说你胸无点墨,问我是不是看上了你的样貌才与你亲近。”

    谢清棋哼道:“那也比他强,他想做小白脸还没机会呢!不就是几本……几十本兵书,我读!”

    又过了几日,黎淮音整理完这间卷宗室,向刘德林自请整理另一间。

    刘德林大喜过望,以为新科状元是在向自己服软示好,态度温和了不少,道:“好,燕大人既然已经熟悉了翰林院的规矩,整理完这最后一间就不必再做此等杂事了。”

    “多谢大人。”

    黎淮音关上门后,很想要立即查看黎望从前出征的记录卷宗。只是为了不惹人怀疑,她还是选择了从头整理,遇到记录黎望打仗的那些再仔细查看。

    不觉天色已晚,听到有人来,黎淮音忙将手中的卷宗放回了原位。

    “燕大人,谢世子说有事找您。”

    黎淮音看了眼堪堪整理了十之一二的卷宗,轻叹了口气。

    这卷宗内容实在多,从出征令、出征日期、随军谋士、监军名单、到兵力配置、行军路线、军情密保、功过评定都被详细记载在内。即便黎淮音一目十行,也要看上一时半刻,她想要对比找出关于最后一次出征的蛛丝马迹,就必须记下来前面那些的内容。

    黎淮音见到谢清棋,眼中不自觉染上一丝笑意:“你怎么来了?”

    谢清棋道:“我见你迟迟未归,担心出了什么事。”

    黎淮音心下一暖,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体有些疲惫,坐上马车后便忍不住靠在了谢清棋身上。

    夜色降临,两人就这么一路互相依偎着回府。

    为了尽快找出证据,黎淮音索性中午不再用膳,在卷宗室一待就是一整天。

    第三天,当黎淮音看到最后一次出征时的粮草押运时间有些不对时,忙从头将战事疏离了一遍。

    她手都在颤抖,拿出纸笔根据行军路线和地形一点点推算粮草押运到边境的时间。

    不对!黎淮音再次算了一遍,还是不对。

    卷宗所记载的时间提前了两天。哪怕按照最快的速度,最理想的情况下,也绝不可能提前两天到达。

    有人篡改了粮草押运的记录……或者说,记录本就是错的。

    黎淮音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推演的纸张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

    晚上,黎淮音在房间看书,可半天也看不进去一页内容,她有些无奈地拿起纸笔,想要通过梳理今日的发现来阻止乱飞的思绪。

    只是,阿棋为何还没来,她遇到什么事了吗?

    黎淮音暗自安慰自己不要多想。

    却又忍不住想象谢清棋听到这件事后开心的样子,毕竟这很可能就是能证明父亲没有叛国的证据。

    可左等右等,谢清棋迟迟未来。

    却等来了一个意外的人。

    “公主殿下让我告诉燕大人,说圣上今晚在宫中设宴,请了长公主和世子殿下前去,除此之外安国公的夫人带着小女儿孟昔颜也来了,似乎是打算给两人赐婚。”

    来人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干系,面无表情地说完这段话便低头等着黎淮音给萧明烛的回话。

    “告诉殿下,我知道了。”

    门扉轻合,满室寂静。

    黎淮音喉间蓦地涌上一股铁锈味。回到案几边,缓缓垂眸,她突然有些怪自己过于冷静的头脑了。

    多可笑,明明五脏六腑都像在被钝刀慢剐,可她却还能对此事条分缕析:

    安国公虽曾掌西北兵权,可三年前便急流勇退,如今闲赋在家养老,将他小女儿嫁到定安侯府,陛下便可以安心许多。

    黎淮音心里懊悔,或许那时不应该对外传出谢清棋对她有意,也不应该与谢清棋走得这样近,否则皇帝不会急着赐婚。

    她明明应该开心的,这说明皇帝认可她将来有重用她的打算,否则不会介意她与谢清棋的关系。

    但是……失去谢清棋实在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灯芯“啪”地爆开一星火花,映亮黎淮音苍白的脸。平日里清冷如霜的眼眸中水光轻晃,烛光在其中碎成细小的金芒,彷佛冰封湖面下暗涌的涟漪。

    一滴泪无声凝结,迟迟未坠。最终还是不堪重负,裹着烛火的微光滴落,水迹在纸上洇开。

    黎淮音抬手,指腹轻轻抹去泪痕,抑下翻涌的情绪,眼底只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水雾。她起身从书架隐蔽处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指尖轻轻摩挲过上面的纹路。

    打开后里面全是谢清棋写给她的信。

    最上面是一张纸条,曾被藏在谢清棋送给她的雪人中,上面写着:“不用伤心于它的消散,来年下雪时它会再次回来。”

    黎淮音怔怔看着纸条,默读这句话,心想:它不会再回来了。

    一封封看下去……

    第三封,被她圈出的错字的旁边又歪歪扭扭写着几个订正的字;第七封,是谢清棋不满萧明烛与她频繁写信,生硬地找话题问她有什么喜好;第十二封,信的落款处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兔子,谢清棋非说那是汤圆……

    谢清棋的字不仅丑,还常常写错,有些字总是少那么几个笔画。

    不知何时,黎淮音惊觉泪水已经快浸透了最后一张纸,忙将它拿出来,待看清是什么后不禁自嘲一笑。

    是她当初逼着谢清棋写下的和离书。

    去年大雪来得悄无声息,现在黎淮音发现,原来冰雪化开时,也是悄无声息的。

    第76章 “绝不负你”

    咚咚咚——扣门声起,不轻不重地三下。

    黎淮音搭在木盒上的指尖一颤,沉闷的心跳陡然急促起来——阿棋她来了?

    顾不得披衣,黎淮音奔向门边,手指搭上门闩时忍不住有些微微颤抖。

    门开后,夜风扑面而来。

    “淮音。”

    黎淮音怔住了一瞬,方才眼中燃起的光亮倏然熄灭,未成形的笑意凋零殆尽,化作了更深的寂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黎淮音挤出一个笑:“殿下,您怎么来了?”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

    萧明烛坐在对面盯着黎淮音通红的眼眶,半响,蹙眉道:“哭成这样子?”

    黎淮音没有否认。

    “她这几日来不了了,圣上命她在家好好面壁。”

    萧明烛叹了口气,道:“今晚圣上设宴,隐晦地提了要给两人赐婚之事,谢清棋当场就拒绝了,陛下和国公夫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姑母虽有意阻拦,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但圣意已决,只怕……”

    黎淮音垂眸,轻声道:“好。”

    好?好什么啊?黎淮音表面越是冷静萧明烛就越不放心,偏偏这时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小被众星捧月,向来只有别人讨好她的份,哪有她学着哄别人的时候,但黎淮音又与别人不同,萧明烛只好硬着头皮道:“在我看来谢清棋那家伙未必就是良人,她从前的恶劣行径可是数不胜数,如今看似对你还不错,或许只是出于新鲜感。”

    “等时日一长,她看腻了你这张脸,心里渐觉无趣,难保不会重做那沾花惹草的浪子,你说对不对?”萧明烛眸光掠过黎淮音清绝的侧脸,又添一句:“当然,你的容貌已是极好,那些女子哪里比得上半分。”

    “不过——家花再美,在那些脑中无物的男人看来,终究不如路边的野花来得新鲜。”萧明烛轻嗤了一声,眼中满是不屑。

    她的三皇兄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明明已经有了楚云卿这样世间顶好的夫人,却仍然与外面的女人厮混,还偷偷生下孩子。

    黎淮音唇边浮起一抹极淡的笑,嗓音清冷:“女子是人,不是花。花只会开谢,女子却会抉择。”

    萧明烛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她可是黎淮音啊,自己怎么会将她想得如此脆弱不堪。

    许是觉得拿萧瑞这样的人来揣测有些对不住谢清棋,萧明烛话音一转,道:“这件事倒也怪不得她,父皇一向强势,圣命难违。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黎淮音沉默片刻,微微点头,道:“我有一事,想请殿下相助。”

    萧明烛以为黎淮音是想求她帮忙做说客,请圣上收回成命,犹豫一息后,方道:“你说。”两人既为至交,即便被迁怒,她也当为了她尝试一次。

    黎淮音道:“礼部管辖外交文书与使臣接待,我想要看一下一年前的文书档案。”

    “只是这个?”萧明烛微讶道。

    “是,我知道只有礼部官员和陛下特许之人可调阅,但——”

    “这有何难,明日我便命人给你送来。”萧明烛不以为意道。自前段时间萧瑞被禁足,礼部已然在她的管辖之内。

    只是……萧明珏入朝后办的差事实在不怎么样,对比之下反而让父皇又觉得萧瑞可用,免了他在家禁足的惩罚。

    萧明烛心里轻叹道:“皇兄啊皇兄,你为何如此庸碌?不过……还好你如此庸碌,否则一母同胞却要骨肉相残,终究令人心痛。”

    另一边定安侯府里,谢清棋在房间里不断踱步,看到老杨走回来,急忙问:“能出去吗?”

    老杨摇头:“世子爷,外面都是护卫,看来圣上是铁了心要你好好面壁思过。”

    “这可怎么办?”谢清棋心急如焚道:“五天后陛下在御苑设擂,举办什么马球赛,到时肯定要下旨赐婚……”

    阿音久久等不到她回去,一定会派人打听,若是知道了此事……

    不行!两天后阿音还需针灸,她必须出去。一想到黎淮音伤心的样子,谢清棋觉得哪怕抗旨她也不在意了!可关键是……抗旨也闯不出去禁军的包围啊。

    老杨见她着急,轻咳一声道:“世子爷,你若真想出去,倒也不是毫无办法,就是有些……不太体面。”

    “哦?你快说!”

    两日后,天色全然黑下来,谢清棋和老杨站在离侯府东南角不远处的路边,一个个满身泥土。

    谢清棋重重吐出一口气,笑道:“老杨,真有你的,居然还会挖地洞。”

    老杨嘿嘿一笑,小声道:“以前我干盗墓的时候,那挖起来才快呢,现在有些生疏了。”

    谢清棋道:“改日我重重有赏。”

    黎淮音见到面前泥人似的谢清棋时,着实下了一跳,可谓又惊又喜。

    “怎么弄成这样?”黎淮音拿出帕子,想要给她擦一擦脸上的泥印。

    谢清棋忙后退一步,接过帕子,道:“我自己来吧。”太丢人了,若非情势所迫,她是决计不会以这幅样子来见阿音的。

    谢清棋扭头擦脸,没发现黎淮音手上落空后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她自顾自地将这两天是如何和老杨在侯府挖地道的事情一一说了,由于身上手上都是泥,她便有意和黎淮音保持着距离,免得弄脏了她的衣服。

    黎淮音见状更是忍不住失落。既然决定生疏了,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地来见自己。

    径自坐下后,见谢清棋无论如何不肯弄脏椅子,黎淮音只好道:“你先去换洗一下吧。”

    谢清棋道:“今日正好需去医馆针灸,不如我也到那里再洗,我们现在就走吧。”

    “不必了。”黎淮音道。

    谢清棋一愣,不解道:“为什么?”

    见黎淮音不说话,谢清棋好声劝道:“针灸疗法非一日之功,你体内寒症离痊愈还需好些时日。”

    黎淮音转过身:“我说不必,就是不必。以后都不必再费这个功夫了。”

    “费功夫?”谢清棋声音压得很低,“关乎你性命的事情你却跟我说——费功夫?”

    谢清棋顾不得手上泥土,忽然走上前抓起黎淮音的手腕,三指扣在寸关尺上。

    脉象虚浮如游丝。

    黎淮音挣开她手腕,攥紧的手指骨节泛白:“你走吧。”

    谢清棋听出她声音中的不对劲,转到人身前,恰好看到一滴清泪从黎淮音脸颊滑下,谢清棋胸口一窒,慌乱道:“阿音,发生什么事了,你总要告诉我啊。”双手停在空中有些无措,想要擦泪偏偏手上都是泥。

    黎淮音:“既然你已被圣上赐婚,自然不该再与我有此等……亲密举动。”

    “我没有答应!”

    “迟早的事。”黎淮音哽咽道:“三日后的那场比赛,恐怕你的彩头就是赐婚。”

    谢清棋皱眉,保证道:“我绝不会娶旁人。”

    “抗旨是要杀头的。”

    “那又如何?”谢清棋轻笑一声,“大不了当日我从马上摔下来,若是死了一了百了,若是侥幸活下来估计也是个残废,安国公定然不会将女儿嫁给我了。”

    黎淮音蹙眉道:“胡说什么呢,我不准你死!”

    谢清棋:“好,我不死。”

    “也不许残废。”

    “好,不残废。”

    谢清棋伸出双臂隔空虚抱黎淮音,小声道:“阿音不生气了吧?”

    黎淮音见她如此动作,心里不免失笑,也意识到方才误会了谢清棋,心虚道:“我本来就没生气。”

    谢清棋笑道:“好,阿音大人有大量,是我不好,没有及时来向你解释。现在总可以去针灸了吧?”

    “你虽无意,可抗旨之事……”黎淮音眼底满是落寞,比起故意摔下马和抗旨这种有性命之忧的选择,她宁可谢清棋同旁人成婚。

    光是在心里这么想着,黎淮音便心痛地捂住了心口,那里像是有一把刀,将她的心剐得血肉模糊。

    “阿音!”谢清棋也顾不得手脏了,忙扶住她,郑重道:“阿音,你只信我两件事。第一,我绝不负你。第二,在你病愈之前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你……你怎么可以……”黎淮音声音碎得不成样子,压抑着呜咽,像被夜雨打落的花瓣,一片片落在地上。

    谢清棋僵直身子不敢动,肩头渐渐洇开一片湿热。她抬手想要拍拍黎淮音的背,却被她抱得更紧。

    哭声渐止,黎淮音松开谢清棋,闷声道:“别看我……”

    谢清棋低下头:“衣服有……”

    “泥”字还未说出口,黎淮音已从她身旁走过,“去医馆。”

    御苑,皇帝着窄袖骑装登上观赛台,旁边是皇后及各位后宫妃嫔。赛场上旌旗猎猎,太仆寺的马奴为参赛战马小心梳理着鬃毛。

    红队以萧明烛为首,马鞍上俱镶嵌着红玛瑙,蓝队则以萧瑞为首,马鞍上缠着靛青绸带。

    萧明烛目光随意扫过场外众人,不外乎是一些皇室宗亲和文武重臣。

    黎淮音本不在受邀范围,但萧还点名要她来。一则显示圣上对新科状元的厚爱,二则……让她亲眼见到谢清棋被赐婚,也好断了两人的心思。

    萧明烛正要收回目光,待看到楚云卿也在时不禁微愣,心疑道:“她不是回楚家了吗?今日为何会来?”

    第77章 “臣早已有倾心之人,发过重誓,此生非她不娶。”

    萧明烛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其中关窍,就听谢清棋在她身后小声道:“殿下,我们可事先说好了,万一输了比赛你别怪我。”

    “行,本来也没指望你,自己注意安全。”萧明烛回头摆了摆手。

    谢清棋笑道:“多谢殿下。”想到今日将要面临的事,忍不住向黎淮音看去。只见黎淮音垂眸看着面前的桌子,显然并没有关注赛场这边。

    谢清棋知她在逃避,心中涌起一阵心疼,握着缰绳的手指紧了紧,心中暗暗决定: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辜负阿音的。

    场边金锣骤然响起,锣声回荡在整个马球场。

    谢清棋刚想收回视线,就见黎淮音望向了自己,忍不住扬起唇角,笑容灿烂。

    礼官高声宣布:“请红蓝双方队员入场。”

    萧明烛和萧瑞并排入场,萧瑞笑道:“明烛,你这边都是精兵强将,可要对皇兄手下留情啊。”

    萧明烛回笑道:“三皇兄以一当十,明烛不敢大意。”

    萧瑞笑而不语,待转过身后脸色立即沉了下来。萧明烛那边有萧明珏和萧晟两个皇子,再加上谢清棋,虽说人是草包,可定安侯手握兵权,世袭罔替……

    再看看自己这边,全是些不受重视的郡王和世子……这到底是马球场还是朝堂啊!想到自己这些时日被萧明烛一党打压的憋屈,萧瑞心里更加不忿:“堂堂两个皇子居然听女人的使唤,真是丢人。”

    贤妃因为前面丧女心痛被皇帝冷落,后萧瑞又被禁足,如今稍微好过一些,性子便收敛许多。

    知道皇帝有意让定安侯府和安国公府结为姻亲,为讨萧还喜欢,贤妃当着众人面夸赞道:“这定安侯府的世子当真是一表人才,怪不得陛下提起时总夸奖呢。”

    她声音不小,在场众人基本都听到了,黎淮音也顺着她的话看过去。

    谢清棋身着白色骑装,腰间系着一条银丝革带,足蹬一双鹿皮长靴,靴筒紧裹小腿,身量挺拔修长,即便身边尽是天潢贵胄,也难掩风采。

    萧婉华自然知道贤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中虽不悦,仍面带微笑道:“多谢贤妃娘娘谬赞,小儿一向顽劣,不过是空有皮囊罢了,我与侯爷都头疼得很。”

    “长公主殿下过谦了。”贤妃忽然又指向另一侧:“安国公家的小姐今日这身鹅黄襦裙甚是好看,配上这肌肤胜雪、杏眼樱唇的模样,竟是让这马场周围的花儿都失了颜色!长公主您说是不是?”

    萧婉华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贤妃见她在众人面前不给自己面子,心中不免有些不快。

    萧还冷声道:“好了,安心看比赛,少说些话。”

    礼官朗读完规则,提醒众人点到为止后,金锣声再次响起,比赛正式开始。

    彩球被裁判高高抛起,萧明烛与萧瑞几乎同时策马而出,后面扬起一阵尘土。萧明烛抢先半个马身,手中球杖精准挥出,将彩球截下。

    萧明烛没作任何停留,径直带球向前突进。前方有两名蓝队的成员已经包抄过来。

    谢清棋在右侧喊道:“殿下,这边!”

    场上有好几位殿下,大家都知道这是在叫萧明烛。

    两名队员以为她势必会将球传给谢清棋,忙向右偏移重心,谁知萧明烛丝毫没有传球的打算,突然一个加速冲出包围。

    一记漂亮的弧线,彩球擦到守门员指尖,应声落网。

    “红队得分!”裁判高声宣布。

    萧瑞看向方才打算包抄萧明烛的两人,不悦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拦住她?”

    “三殿下,我们……我们担心伤到公主殿下,不敢使出全力。”

    萧瑞咬牙道:“赛场上没有什么殿下,只有输赢!再让我看到你们不尽全力,事后别怪我无情。”

    说是如此说,红队有三位殿下在场,蓝队中除了萧瑞没人敢冒着伤到殿下的风险抢球,所以红队很快便拿下了第二分。

    五局三胜,再赢一局这场就算结束了。

    第三局开始,谢清棋不快不慢地骑着马,看向地面后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道:下面都是土,这个高度只要不被马踩到,应该是摔不死的。

    旁人都在激烈争夺彩球,只有谢清棋在寻找合适的落马时机。一是不能太明显,二是要摔伤但不能摔成永久残废。

    难度系数五颗星。

    正当她打算松开缰绳的时候,蓦地听到了一声马儿的嘶鸣,抬头看去,竟是萧瑞从马上摔下来了,他所骑的汗血宝马扬起前蹄,又重重落下,砸在萧瑞的小腿骨处!

    众人发出惊呼,愣在了马上。萧还忙命人传太医,贤妃顾不得许多礼节,直接跑进了马场,一时间场内场外都有些混乱。

    谢清棋只得放弃原计划,走向众人。心想出了这样大的事,想必今日圣上不会再提赐婚之事了。

    萧瑞腿上全是血,人也昏迷不醒,已经被抬了下去。

    萧还扫视场上众人,问道:“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

    萧明烛答道:“启禀父皇,当时儿臣与三皇兄——”

    萧还打断道:“晟儿,你来说。”

    萧晟一愣,余光看了眼萧明烛,小心翼翼道:“启禀父皇,当时三弟和明烛在抢一只彩球,旁边还围着大哥与远贝勒,不知为何三弟的马突然受惊,将人甩了下去。”

    萧还:“那发疯的畜生呢?”

    萧晟道:“已被射杀。”

    “传仵作来,看那畜生身上可有其他伤。”萧还话里有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明烛。

    整整小半个时辰,在场众人大气也不敢喘,直到仵作来回话:“陛下,这马儿身上仅有一处箭伤,想必是今日比赛较为激烈,马儿一时应激了。”

    萧还沉默半晌,皱眉看向萧明烛:“赛前说了点到为止,你只顾赢下比赛全然不管兄长安危,真是叫朕失望!”

    谢清棋心里暗暗吐槽:“这圣上还真是够偏心的,萧瑞自己掉下马干什么把气撒在别人身上。”

    萧还回到座位,突然道:“谢清棋、孟昔颜听旨。”

    谢清棋跪下,心跳如鼓。孟昔颜也从座位上起身,跪在了谢清棋身侧。

    “朕闻《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今有定安侯世子谢清棋,弱冠之年,文武兼备,品行端正,乃宗室之翘楚;安国公孟远山之女孟昔颜蕙质兰心,贞静贤淑,实乃闺阁之典范,二人年岁相当,门第相宜,实乃天作之合。今特赐婚于二人,待太后丧期过后择吉日完婚。”

    谢清棋脑中轰然作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萧瑞人还在昏迷,生死未卜,他居然还能想着给自己赐婚?

    “臣女孟昔颜领旨。”

    谢清棋跪在原地,背后已经被薄汗浸湿,死死低着头不敢看黎淮音。

    “世子殿下,您快接旨啊!”旁边有太监催促。

    谢清棋抬头道:“陛下,请恕臣无法从命。”

    “放肆!”萧还将旁边的茶杯扔在谢清棋脚下,碎瓷溅在谢清棋膝前,“朕的圣旨,你敢不接?”

    “陛下!”萧婉华求情道:“棋儿她怎敢抗旨,这孩子就是担心自己曾娶过妻,配不上孟小姐。”

    萧还冷声道:“此事安国公已经知晓,并不介意。”

    谢清棋以额触地,额头被瓷片划破,鲜血顺着眉骨流下,平静道:“臣,万死。”

    御前侍卫的刀鞘砸*在谢清棋后背上,等着萧还下令。

    萧婉华哭道:“棋儿,你快接旨!”

    谢清棋跪直身子,余光看到黎淮音微不可察地冲她摇头,薄唇颤抖着比出口型:“接旨……”

    “臣早已有倾心之人,发过重誓,此生非她不娶。”

    萧还不以为意:“你若抗旨被杀头,还怎么能够娶她?”

    谢清棋苦涩一笑,道:“回陛下,臣已经娶过了。臣倾心之人正是臣的妻子——黎淮音。她失踪不过两月余,若臣今日另娶,来日她归来……只怕就不要臣了。”

    在场之人多多少少都听到过世子夫人与江湖人私奔的传说,当时只道这纨绔浪子恶有恶报,还调侃道:劈腿之人人恒劈之啊。现在见谢清棋如此深情,反倒多了些恻隐之心。

    萧还听到她心爱之人不是燕照雪,心下有些惊讶,怀疑这是谢清棋为了不娶孟昔颜找的借口。

    不过……萧还看了眼燕照雪,见她果然面露悲伤,心想:“她既当着燕照雪的面亲口说倾心旁人,想必两人也再无可能了。既如此,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撮合她与安国公之女呢?”

    左右也不能真的斩了谢清棋,毕竟定安侯此刻还在边境御敌,萧还长叹一声道:“罢了,朕念你重情重义,也不想孟小姐嫁入定安侯府后被误了终身,这婚事,就此作罢!”

    谢清棋猛地抬头,见萧还已起身离座,大声道:“臣谢陛下隆恩!”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看向黎淮音。

    视线模糊中,她看到黎淮音也在笑。

    萧明烛手心沁出一层薄汗,刚想找楚云卿问清楚却发现她早已不在场上,叫来身后护卫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回殿下,三皇子受伤时楚小姐便跟着太医走了。”

    萧明烛眼中闪过阴翳,随即又勾唇一笑,自语道:“我竟不知你对他有如此情意……”

    “殿下,我有一事要讲。”

    萧明烛转头,见是黎淮音与她说话,忍不住小声调侃道:“你二人这算是……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怎么这时候还有心情先来找我?”

    黎淮音转头看去,见谢清棋站在一旁盯着她这边,脸上明显有吃醋的意味。

    第78章 你和原来的谢清棋,到底是不是同一人?

    黎淮音收回视线,假装没看到谢清棋,道:“殿下,我们换个方便的地方说话。”

    萧明烛:“那她……”眼神指了指谢清棋。

    黎淮音:“她就不必听了。”

    眼睁睁见两人径直离开,谢清棋有些不敢相信她们就这样走了,立刻便想跟上。

    “燕——”刚喊一声,便有人挡在了她面前,是华十安。

    “你母亲让你一同回府。”

    谢清棋知道回去后肯定免不了一顿骂,可是有华十安在她是肯定逃不脱的,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跟人离开。

    萧明烛摆手示意下人都出去后,黎淮音开门见山道:“我找到了一些关于我父亲当年无故失踪的线索。”

    萧明烛一怔,忙道:“你发现了什么?”

    黎淮音:“记载我父亲最后一次出征的卷宗上,粮草运送的时间是不对的,当时负责粮草押运的是周卓行。我这两天查看了殿下差人送来的文书,发现在出征前周卓行曾与禹国使臣有过联系。”

    “你怀疑是周卓行出卖了黎将军?”

    “是。”

    萧明烛皱眉道:“可单凭这些证据……根本无法确定就是他。”

    黎淮音道:“现在谢侯爷与禹国大军对垒,若周卓行真做出过叛国之事,禹国久攻不下必然会想到再来找他,殿下可否多派些人监视周府?”

    “这是自然,不过这老家伙已经在运送粮草的路上了,这几天应该没空整什么幺蛾子。”

    黎淮音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萧明烛见她说完了,又想到近日因为那个人一再牵扯思绪,轻咳一声道:“淮音,我……有一些私人的事情想要请教你。”

    黎淮音被她打断思绪,暂且压下心中的疑虑,道:“殿下请讲。”

    萧明烛支支吾吾道:“我……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

    黎淮音还是第一次从萧明烛脸上看到可以称之为羞涩的表情,唇角微微上扬:“这是好事。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有这般福气?”

    “不是公子……”萧明烛指甲不自觉陷进手心,“是……是女子。”

    黎淮音微愣,随即便觉得这再正常不过了,只是萧明烛若真要同女子在一起,圣上和皇后娘娘是断然不会答应的。

    萧明烛继续问道:“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应该不顾一切同她在一起呢?”

    黎淮音认真思考片刻,道:“只要不伤害他人,不违背人伦,若两人真心相爱,自然应当克服困难在一起。”

    不违背人伦……小姑子和嫂嫂算违背人伦吗?萧明烛心里有些打鼓,小心翼翼试探道:“若是……她已嫁为人妇呢?”

    “她……”黎淮音一时没反应过来,细眉微蹙,“你们……”

    “我们没在一起!这只是我单方面的喜欢。”萧明烛急忙辩解。

    黎淮音轻叹了口气:“殿下,感情这种事我也说不好,不过有几点还是想提醒您。”

    “一则,若您与有家室之人纠缠不清,传出去肯定会影响您的声名。”

    “二则,您的目标远大,将来真有那天的话,殿下是否想好是专心她一人还是要纳男宠绵延嗣?”

    “三则,这种事需得你情我愿,她会为了殿下放弃丈夫,家庭,放弃一切吗?”

    这些话彷佛刺痛了萧明烛的痛处,她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去,脸色渐渐有些惨白。

    是啊,她今日看到萧瑞受伤毫不犹豫地选择陪在他身边,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想到这里,萧明烛眼中的阴翳再次浮现出来。

    谢清棋晚上偷溜出来,满心委屈地想要问黎淮音白天为何那样对她,也做好了会被落霜拦下的准备,谁知到了燕府之后竟同往常一样顺利地进去了。

    这下她反而有些害怕,完全忘了白天的委屈,小心试探道:“阿音,你放我进来总不会是……要我从此以后都不来了吧?”

    黎淮音:“你若是不想来,我自然不勉强。”

    谢清棋:“我怎会不想来?我人都出现在你面前了!”

    黎淮音轻笑道:“我怎会不让你来,你人都出现在我面前了。”

    谢清棋无言以对,只好辩解道:“看你白天冷漠的样子,我还当你不想理我。现在反常地让我进来,可不是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我顾全大局今后不要再来嘛。”

    “原来你都知道啊。”黎淮音笑看着谢清棋。

    谢清棋急道:“你果然是这么想的!”

    黎淮音见她急得脸都红了,忙收起逗她的心思,手指小心翼翼抚上她额头上的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冰凉的触感让谢清棋微微一颤,瞬间安静下来,呆立在原地由着她手指轻轻擦过。

    空气中属于黎淮音的清淡梨香轻轻漫过来,像一缕薄雾,无声无息地浸润在了一呼一吸里。很甜,多闻一会儿那甜里还会浮出清冽的尾调,像咬开荔枝后涌出的汁水,仙灵灵地挂在味蕾上。

    谢清棋意识微微发晕,目光落在黎淮音眼睫垂落的阴影中,全然忘记了白天的委屈和烦躁。

    她忽然抬起手,轻轻握住了黎淮音细白的手腕,将那只手带到自己脸颊边,贴了上去。

    黎淮音愣了一下,随即笑问道:“不凉吗?”

    谢清棋摇头,“我想感受到阿音在我身边。”

    想到白天的凶险,黎淮音也心有余悸,轻声劝道:“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你不准如此莽撞,即便先答应赐婚——”

    “不要!”

    黎淮音叹了口气:“今日圣上能轻易揭过此事,是因为谢侯爷的缘故,下次可就未必能化险为夷了。”

    谢清棋委屈道:“难道阿音以为我是断定圣上不杀我才抗旨的吗?”

    “自然不是……”黎淮音问道:“你可还记得答应了我两件事吗?”

    谢清棋脱口而出:“绝不负你!”

    “第二件呢?”

    谢清棋小声道:“……在阿音病愈之前一定好好活着。”

    黎淮音:“你还知道呀,今日你这样做可有想过我和你母亲的感受?”

    “可我若是答应,便是负你。”谢清棋辩解道。

    黎淮音:“比起负不负我,我更希望你好好活着。”

    “若是我同旁人成了婚,今后哪还能再给阿音治病,你若是不能长长久久活下去,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些去地府等你,我们到时候再续夫妻缘分。”谢清棋静静看着她,唇角还带着笑,彷佛方才那句生死相随的誓言不过是句情话。

    黎淮音却知道谢清棋是认真的,忍不住眼眶发烫,声音哽咽道:“胡说什么……”

    想到今日从萧明烛那里回来后又咳了一次血,黎淮音捧着谢清棋的脸,郑重道:“我要你再答应我一件事,若真有那一天……你要好好活着,替我去看春花秋月,江南烟雨,塞北飘雪。”

    谢清棋摇头:“可没有你,那些都不过是……”

    黎淮音突然抱住谢清棋,“我不想听你的借口,你先答应我。”

    “不答应!”

    “你若不依,那我后面的话便不说了,以后你也不许再来。”

    “阿音你耍赖!”

    “嗯,我耍赖了。”

    谢清棋将她紧紧回抱住,不情愿道:“我答应。”

    黎淮音这才放心了,笑道:“我有一事好奇许久了,想问一问你。”

    谢清棋听出她语气中的松快,声音更闷了:“你说吧。”

    “你学医不过数月,又常常忙于军营事务,为何……为何会认为除了你再无其他人可以治好我的病?”

    谢清棋一愣,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她方才说若自己不能给阿音治病,阿音便不能活长久……是啊,这意思不就是在说除了她其他人都治不了吗?

    谢清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想蜷起手指,可她手掌此时正贴在黎淮音背部,一举一动都清晰地被黎淮音觉察到了。

    黎淮音枕在她肩上,似乎是很随意地在聊天:“雪地里晕倒那次,我知道是你为我开的药方,那时候你还没跟着华姨学医吧。据我所知,定安侯府世子谢清棋从来就不会医术。”

    “我方才的意思是……阿音肯定不许旁人为你针灸,所以这病需要依赖我,倒不是我医术第一高明。”

    见黎淮音从怀里离开,谢清棋瞬间有些慌了,“阿音!”

    黎淮音看着她眼睛,轻笑道:“你猜错了。若是旁人针灸,我反而不在意,我与他们只是大夫和病人的关系。但你则不同,我……我存了私心在的。”

    “黎家败落之前,我父亲母亲也曾为我遍寻名医,他们全都束手无策,你是唯一一个说出能将病治好的人。”

    谢清棋心里七上八下,犹豫着要不要和黎淮音说实话。可若说自己来自未来世界,这听起来也太天方夜谭了,阿音会被她吓跑吧。

    至于医术,她看的医书可是凝聚着发展了几千年的中医瑰宝,还结合了现代更科学的理论,自信其他人决不会比她做得更好。

    谢清棋:“阿音,对不起,有些事我现在无法跟你解释。”

    黎淮音似乎预料到了她的回答,问道:“没关系,但能不能告诉我,你和原来的谢清棋,到底是不是同一人?”

    第79章 此生不得另娶

    “若我说不是同一人,阿音会信吗?”谢清棋摊开手掌,笑道:“我可没有雪姨那么高明的易容技术。”面上虽镇定,可谢清棋手心都是汗。

    听说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谢清棋不敢抬头,她在骗她。

    黎淮音嘴角轻扯了一下,垂眸掩去了眼中的失落,轻声喊道:“谢清棋。”

    “嗯?”谢清棋抬起头,目光撞进了沉静而又深邃的眼神深处。

    她下意识想逃避,可那双眸子凝视着她,里面夹杂着克制的痛楚,还有近乎固执的认真,谢清棋不忍心、也做不到无视。对她来说,眸子上方的睫毛每一次轻微颤动都像是欲言又止的叹息,又像是深夜的海浪,一遍遍冲刷着她不安的良心。

    寂静的房间里,黎淮音终于开口:“你说的,我都信。”

    “所以你和她……是同一个人吗?”

    谢清棋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要怎么解释呢?

    如果说出真相,说这个世界是假的,它只是自己曾看过的一本书……那阿音算什么?她的样貌、才华、甚至连温度和心跳都只是书中的设定吗?自己曾在深夜拥抱低语的爱人,只是被文字塑造出的幻影吗?

    不可以!

    谢清棋回想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如果她们只是书中人,那些与原剧情截然不同的选择,那些不受设定束缚的心动,那些本不该属于原书情节的瞬间,又算什么呢?

    谢清棋看着黎淮音,喉咙发紧,道:“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不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

    烛火静静燃烧,黎淮音站在谢清棋的影子中,沉默片刻,道:“可是你手心的温度是真的,你每次叫我名字时的语气是真的……你的心跳也是真的,对吗?”

    “对。”谢清棋闭了闭眼,下定决心道:“其实我不是——”

    谢清棋猛地睁开眼睛,见黎淮音的掌心覆在唇上,冰凉的触感将未尽的坦白和她有些急促的呼吸一同封缄。

    “别说了。”黎淮音道:“我已经知道了。今后……你不准和任何人再提此事。”

    谢清棋不知道黎淮音能猜测到哪一层,但她知道黎淮音一定想到了真相会带来的后果——这个谢清棋会被当做邪祟。

    黎淮音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谢清棋一怔,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来到这边后,没有人告诉她是否可以回去,要怎么回去。

    “阿音,我不会离开你的。”

    黎淮音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一双动人的眼睛就这样凝视着谢清棋,彷佛要将她的轮廓刻进脑海中,“我很开心。”

    你不是她。

    第二日,谢清棋一连接了两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是:朕闻定安侯世子谢清棋,情深义重,执念旧人,朕深感其痴,特下旨如世子所愿,此生不得另娶。

    第二道圣旨是:禹国猖獗,屡犯疆界,屠戮我朝子民,朕心甚怒。今特命忠武将军谢清棋为钦差,持节赴边境,宣朕讨逆之令。

    一天两圣旨,这等稀奇事众人还是第一次遇到。未等走出宫门,便有人小声嘀咕起来:“这位世子殿下是怎么得罪圣上了?”

    “这你都不知道,昨日马球场她当面拒了陛下的赐婚……”

    “那定安侯府可有好戏看咯,没有子嗣世袭罔替有什么用?”

    见萧明烛从旁边走过,几人忙闭上嘴,挤眉弄眼,你推我攘。

    一人压低声音道:“好了好了,咱们一起去!”

    “公主殿下!”

    萧明烛回头见到几人,故作讶异道:“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皇兄摔了腿,几位大人不赶去王府关心,怎么反而罕见地来同本宫讲话?”

    几人讨好道:“额,这个……殿下今日的发言可谓是真知灼见,下官佩服之至,特意来请教……”

    谢清棋走几步便回头看一眼,见黎淮音有意和她保持距离,就是不跟上来,只好先打道回府。

    萧婉华知道后气得要进宫理论,“太过分了!不说谢家祖上的赫赫战功,你父亲现在还在边境为朝廷效力呢!即便不看这些,你也是他的亲外甥,怎么能让你断子绝孙呢!”

    谢清棋忙拉住她,安抚道:“母亲,孩儿倒觉得这圣旨正合我意。您看,孩儿是女儿身,有陛下这道圣旨在,今后不成婚也不会惹人怀疑了。再者,陛下只说不准再娶,又没说不准再嫁嘛!”

    还有,陛下只说不准另娶,可阿音又不是另外的人。这圣旨简直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想到这里,谢清棋只觉得早朝领旨谢恩时应该再大点声。

    见她嘻嘻哈哈不以为意,但说得倒也在理,萧婉华只得摆摆手算了。毕竟现在朝中已经有了女官,说不好哪天棋儿就可以以女儿身份示人了。

    “那你去边境之事……”萧婉华担忧道。

    谢清棋脸上露出忧色,若是她去边境,阿音的针灸可要间断几次了。

    可这次却是非去不可……

    “母亲,陛下这两道圣旨无非是想给父亲敲个警钟。提醒他你我都在京城,陛下可以给侯府无上的荣耀,自然也可以……”

    萧婉华叹气道:“是啊,圣上命你何时出发?”

    “后日便走,得赶在粮草队伍之前。”

    今日宣读圣旨时满朝文武都在,黎淮音自然也知道了此事,谢清棋进来后已经做好了两人含泪道别的准备,谁知黎淮音并不看她,只是专注于案几上的纸。

    “阿音?”谢清棋走近,见桌子上铺着好几张地图,最上面正是从此处抵达燕云城的。

    黎淮音眉头紧锁,指了指身侧的椅子示意谢清棋坐下。

    谢清棋却将椅子拉到一旁,从背后环住黎淮音,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你这次出行。”黎淮音抽出下方的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画着不同的路线,某些位置还做了特殊标记。

    谢清棋心里暖暖的,笑道:“不必担心,我很快回来。”

    见黎淮音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忧色更盛,谢清棋意识到事情似乎没她想得如此简单,乖乖松手拿了椅子坐在旁边。

    黎淮音道:“前几日我给了殿下一份名单,今日她派人来说,目前能打听到的几人已经全部离世。”

    谢清棋道:“什么名单?”

    黎淮音:“一年多前,为我父亲出征第一批负责运送粮草的士兵名单。”

    “运送粮草怎么会全都死掉,他们遇到敌军了?”谢清棋疑惑道。

    黎淮音摇头:“不,这些人是在回来后一段时间死的,有中毒的,有喝醉意外落水的,还有被倒塌的墙砸死的……”

    谢清棋道:“一个人能说是意外,可这么多人……显然有人在搞鬼。”

    黎淮音:“没错,更巧的是,之后的几批士兵全都没事,他们说将粮草按时送到了地方。可据我计算,卷宗所记载时间显然不对。还有就是……之前负责粮草的人也是周卓行。”

    谢清棋眉心一沉:“粮草有问题的话,一旦开战,我父亲岂不是——”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这次前往边境,不如在赶上周卓行后与他一起将粮草送过去,即便他真有猫腻,也定然不敢当着所有将士的面露出马脚。”

    “好,明日我就上奏陛下,带凤羽营同去。”

    黎淮音刚想说什么,忽然又剧烈咳嗽起来,谢清棋忙帮她拍拍背部顺气,担忧道:“阿音,你不能再忧思劳神了。”

    “我没事。”黎淮音喝了口水,继续道:“不止凤羽营,你要再多带些人手。我知道侯府不止一套金丝软甲,遇到周卓行后你要时刻穿着,睡觉也不准脱下。”

    “阿音,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眼见气氛凝重,谢清棋担心黎淮音身体,忙转移话题道:“阿音,你可知今日圣上为何这么生气,甚至要翻昨天的旧账,下旨让我终身不得另娶。”

    黎淮音摇头。

    “我听说,萧瑞摔断了腿,这辈子都不能如常人行走,已经变成跛子了。”谢清棋哼道:“陛下这是拿我撒气呢。”

    黎淮音:“难怪。”

    “难怪什么?”

    黎淮音道:“今日下朝后,有几名萧瑞一派的官员找殿下攀谈。”

    谢清棋不齿道:“他们见风使舵的本领还真大啊,萧瑞前脚摔了腿,他们后脚就要另投明主,这样的人殿下也敢用吗?”

    “可是历朝历代,哪有跛脚的皇子登上皇位的。”黎淮音道:“他们只是更早认清了局势。”

    萧瑞醒来后已经在王府发疯了两天,将屋内东西砸得碎了一地,“庸医!都是庸医!本王的腿怎么可能治不好!”裹着石膏的小腿传来剧烈疼痛,萧瑞倒在了地上。

    “殿下。”楚云卿进来扶他,“伤筋动骨一百天,李太医说您的腿需静养。”

    萧瑞心下感动,为当初想要下毒害死楚云卿生出些愧意,痛苦道:“本王的腿若是好不了,将来就不可能坐上那个位子了!”

    “大丈夫何必拘泥于表面之物,殿下才能过人,一切都有机会。”楚云卿语气温柔,可看着他后脑的眼神却是冷得可怕。

    “夫人说得对!还有机会……还有机会……我记得京城有个悬壶堂,都说那个大夫有些东西,本王现在就命人叫他过来。”

    第80章 “殿下,您应该称呼我为三嫂。”

    出了城,谢清棋回头望去,只能看到紧随其后的几百骑和高高的城墙。

    阿音不许她前去告别,她理解,碍于陛下的圣旨她们以后绝不可在明面上再有私下来往。

    只是……谢清棋扯出脖子上的细绳,将系着的那颗长命锁握在了手心……好想阿音啊。

    她将银锁小心放回去,问道:“多久可以走到霞玉关?”

    “回世子爷,按照正常行军速度大概三日后可到达。”

    谢清棋指节在缰绳上收紧,下令道:“加速,后日必须赶到霞玉关。”

    从城门返回燕府的马车里,绿叶见黎淮音情绪很是低落,不解道:“你都过来了,怎么不出去见她一面?”

    黎淮音:“此处人多,我们在远处送一送就好。”

    绿叶叹了口气,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禹国边境不算远,估计半个多月就回来了。”

    黎淮音点点头,没有说话。

    或许,她不应该告诉谢清棋关于周卓行的事。她那样藏不住事情的心思……万一只想着找到周卓行的罪证,遇到危险怎么办?

    路过悬壶堂,黎淮音叫停了车夫,与绿叶一同走了进去。

    花云见她来,忙道:“燕小姐,请跟我来。”

    “东家临行前嘱咐,让我每两日为您施针一次,只是我医术不精,目前才掌握了一套针法。”

    黎淮音坐下后,花云小心地将她衣袖挽起,带些歉意道:“燕小姐,我前不久才学针灸,技术肯定不如东家,您担待些。”

    “无妨。”

    待开始后,黎淮音见她虽不如谢清棋下针飞快,但动作神态也完全不似新手,只当她前面是在谦虚。

    花云神情专注无比,彷佛是在对着一扇蝴蝶翅膀精雕细琢。数针后才浅松一口气道:“难怪东家交代为您针灸要比给她针灸时刺得浅一些,刚看到您的手臂时,我都有些不敢下针了。”

    黎淮音轻声道:“抱歉。”

    花云:“不不不,我不是说您手臂吓人,是您皮肤太薄,我担心下手重了。”

    “没事的,你手法很好。”

    “谢谢燕小姐夸奖。”花云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最初我是在木头人身上练习,东家第一次让我给她针灸时,我拿针的手都在发抖,第一针下去,东家的手臂上就出了血。”

    黎淮音状似不经意问道:“你经常为她针灸吗?”

    花云知道这个“她”指的是东家,如实答道:“是。为您用的这套针法已经在东家手上练过几十次了。”

    黎淮音看着手臂上泛着冷芒的银针,手指缓缓蜷到手心。关于她的事,谢清棋总是走一步想十步。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医馆外面,一人指着招牌对轿子上刚下来的女子道:“夫人,这就是那悬壶堂了。”

    楚云卿头也没回,冷声道:“还需要你教我识字吗?”

    那人一噎,也不敢生气,放低姿态道:“王五知错,夫人,需要我们陪您进去吗?”

    “好啊。”楚云卿带着雁儿,径直进了悬壶堂。

    “大哥,我们进去吗?”一个鼻青脸肿、瘦猴模样的男人问。

    自称王五的男人一巴掌打在瘦猴后脑勺,警惕地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怒道:“你昨天被打得轻了是吧?看不见这周围都是巡逻的官兵吗?我们要是进得去,昨天就把那大夫押回王府了,还用得着夫人出面?”

    有小姑娘见楚云卿进来,说道:“夫人,我们东家今日不问诊。”

    “我不找她看病。”楚云卿指了指楼上,“我想闲坐一会儿,不知方不方便?”

    小姑娘想了想,反正今日也没几位小姐来,空房多的是,微笑道:“请。”

    雁儿陪着楚云卿坐了近小半个时辰,忍不住开口道:“小姐,您是不是也不想回去王府?”

    楚云卿轻笑道:“也?看来雁儿是不想回去了。”

    “殿下他喜怒无常,对我们动辄打骂。”雁儿失落道:“前段时间小姐回楚家,我以为您不打算回来了呢。”

    楚云卿道:“我已嫁到王府,他一日不与我和离,我终究是要回来的。”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楚云卿透过窗户,见萧瑞的人都还在路边等待,心里疑惑道:“谁会来这里找我?”

    “楚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楚云卿心中微讶,她怎么会来?

    萧明烛坐在楚云卿对面,两人都不说话,房间里安静得有些不寻常。

    雁儿被她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只好向楚云卿投去求救的眼神。

    楚云卿道:“你先出去吧。”

    人走后,萧明烛问道:“楚小姐已经回到楚家,为何又要回去?”

    “殿下,您应该称呼我为三嫂。”楚云卿道。

    萧明烛目光微凛,不解道:“他可是要下毒置你于死地,你还要死心塌地跟着他吗?”

    楚云卿:“夫妻本为一体。倒是殿下您,为何会如此关心我?”

    萧明烛道:“关心?我不过是想拉拢三嫂与我站在一队,不要再帮那个废物出谋划策罢了。”

    楚云卿笑道:“我放着好好的皇子妃不做,去帮一个外人对付我的丈夫,殿下不觉得太荒谬了吗?”

    萧明烛勾唇道:“你的丈夫要杀你,外-人-却救了你,这个听起来似乎更荒谬。”她刻意加重了外人两字。

    “可现在他待我很好,就不劳殿下为我费心了。”

    “楚云卿。”萧明烛见她要走,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袖子,“我……抱歉。”松开手中衣袖后,苦口婆心道:“他现在待你好是因为需要你,将来不需要了他还是会抛弃你的。你忘了吗?他在外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对你下毒,吸楚家的血——”

    楚云卿打断道:“够了!殿下无需多言,我……别无选择。”

    “你有。只要你想,我可以想办法让他与你和离。”

    “然后呢?”楚云卿冷声道:“我背着和离的名声一辈子缩在楚家不出门是吗?是不是在你看来,我只要能活着就该心满意足了?殿下,请你认清事实,你与萧瑞是什么关系,就与我是什么关系,不要再自以为是地对我好了。”

    萧明烛眼见人离开,无奈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正好看到黎淮音站在门外。

    黎淮音想起那日萧明烛所说的“她已嫁为人妇”,却不曾想这人会是楚云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萧明烛无奈一笑:“陪我聊聊?”

    楚云卿面无表情出了门,彷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走吧,谢大夫说这几日都要去公主府。”

    王五着急道:“夫人,殿下那里可怎么办啊?”

    楚云卿故作叹气状:“我好话说了半个时辰,她无论如何也不肯。”

    “夫人贵为皇子妃,都这样放低姿态亲自来清了,那小小大夫居然还敢拿腔作势,我们直接带兵将那小子抓回去吧!”瘦猴不忿道。

    楚云卿没理会他的蠢言蠢语,显然路上不断走过的官兵是萧明烛安排的人,否则昨日他们几个也不会刚闯进去就被打成这样。

    就算谢大夫真能治,她也决不允许萧瑞的腿好起来。她要找人给他慢慢治,好好治。

    一晃数日,第二批学子殿试在即,黎淮音被任命为主阅卷人。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她燕照雪成为状元不过月余,怎么能点评天下士子的文章?没记错的话,文仲秋被革职正是因为当初漏了这位状元大人的考卷。

    其余的几位阅卷官员无论是官职、资历都要比她好得多,让他们听一个年轻女子的安排,众人都有些不服气,联名上奏请求换一个主阅卷人。

    递上去的折子石沉大海一般,可当晚,几位上奏的官员都收到了一封信,上面细数了他们这些年徇私的桩桩件件的事情。

    萧瑞眼看着朝堂上萧明烛的势力越来越大,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催促周昌玉参加殿试:“你这次务必要拔得头筹,好在朝堂上辅佐本王。”

    “殿下放心。”周昌玉看了眼他的腿,眸中神色晦暗难明,低头道:“臣一定竭尽全力。”

    夜色如墨,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在荒野上呼啸而过。谢清棋身后跟着凤羽营众人,旁边是押送粮草的车马,沿着官道缓缓前行。火把在风中摇曳,众将士脸上满是疲惫。

    有长官怒斥道:“赶紧走,别停下!”

    “哎哟,我肚子疼。”有一人停下了脚步,蹲在地上。

    “我也是。”“我不行了。”“肚子怎么这么疼?”

    长长的粮草队伍中,痛苦呻吟声不断传来,几乎所有人都放下了刀,捂着肚子呻吟。

    谢清棋眉心一沉,正要下马查看,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戒备!”凤羽营众人同时拔刀。

    周卓行心下大喜,仍装模作样疑惑道:“怎么了这是?都干什么呢,赶紧起来!”

    “周大人,我们起不来啊,肚子太疼了。”

    说话间,一队黑甲骑兵已经疾驰而来,领头之人腰间一柄乌金长刀,面容冷峻地看向谢清棋,眼中带了些疑惑。

    周卓行见状心下大惊*,今晚的饭菜她也吃了,怎么她和凤羽营的人还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