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大树下的儿女》郑云开
从《大明奇案》剧组出来之后, 余寻光缓了两天。
也没干什么,就是发呆,睡觉, 体验了一下无所事事。
很久未有过的松弛与清闲舒缓了他在饰演朱明祎时紧绷的精神。
易崇那边却没停, 其他的工作也都等着余寻光呢,一说他杀青了,各种邀约雪花一样的飘过来。
华清牛奶最近研发了果味酸奶的新品,需要余寻光拍摄新的广告。
代言的西装也要更新宣传画报,正在跟易崇磋商时间。
康纯这回给余寻光谈拢了某豪车新品的代言, 叶兴瑜给余寻光把之前的手表代言换下, 弄了一个更高端的产品。还有杂志的拍摄,以及在7月上映的《来自突厥的一封密信》的宣传工作, 都等着余寻光完成。
一张具体到某天某时的工作安排表,被易崇发在群里。
事情太多, 小陈一个人辅助起来会累,易崇便把小米又调了过来。
除了商业活动、宣传活动之外,余寻光还需要准备他的新剧:《大树下的儿女》。
该剧讲述的是“爱心妈妈”韩雅琴和她收养的孩子们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1983年的晋省。刚经历下岗潮的韩雅琴在摆摊卖早餐时,遇到了几个从教管所出来,被原生家庭抛弃的孩子。这群孩子们的父母大都离异,又在孩子劳改期间重组家庭,已经有了新的幸福生活的他们自然不愿意再收留有“瑕疵”的孩子。
少年们无人看管, 便成为了混迹在“社会”的“流浪儿”。韩雅琴看孩子们实在可怜,担心他们再次走上歧途,便将孩子们认作干亲留在了身边。几十年间,她和朋友们一起,收留了700余名无家可归的孩子,对社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剧情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女主角的名字为了致敬原型定为[韩雅清],由大满贯视后,如今55岁的甘琼饰演。
《大树下的儿女》的剧组演职人员表是在6月初被贴上网,网友们当时一看,纷纷齐呼“好家伙”。
“从看到余寻光上热搜我就知道这小子出组了,没想到这么快他又要进组。”
“劳模小余,多多干活。”
“这回的剧组也顶啊。央视自制剧不说,甘琼今年春晚不是和余寻光合作了一个小品吗?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定下共演了。”
“我看女二名单,也是同样参演《碰瓷》小品的石韵之啊。”
“春节联欢晚会的含金量还在提高!”
“余寻光的公司是去年11月份公布的大树的片约,甘琼和他又是男女主角,名单肯定是最早定好的。”
“跑去了解了一下原型故事。韩妈妈太牛了,700多号人啊,怎么办到的?”
“同样疑问,怎么会有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政府不管吗?”
“都说了是上个世纪80年代啦,那个时候还没这么发达,社会服务系统不够健全是正常的。”
“700个有前科的小孩全部都洗心革面,韩妈妈真大功德。”
“我看到的报道里说,韩妈妈实际帮助的人数有3万多,这简直是现代活菩萨。这种题材也真的只有央视敢拍,什么时候播?期待住了!”
“所以这次余寻光真的去演劳改犯了?”
“完蛋,坏猫成流浪猫了。”
“不仅是流浪猫,可能还是野猫之王,是管辖好几个小区的丧彪咪咪。”
“我知道,小少爷阎培熙出来后发现家里破产,无奈只能跟随韩妈妈搬砖讨生活。我都帮这部剧想好宣传口号了,反正是余寻光自己的流量,不蹭白不蹭啊。制作组看好了,你们可以打个《霸道骄横粤少洗心革面,摆摊重铸光荣岁月》的小标题。”
“有更多的人看剧,才能更好的把故事,把精神传达出去。非常赞同楼上的巧思,制作组不要怕丢人好吗?强烈建议按照楼上的来。”
“笑死,你们多损啊,阎培熙已经够可怜了,求你放过他吧。”
在网友们的疯狂玩梗中,余寻光点开了一个名为[大树]的薇信群。
这个群里暂时只有甘琼、石韵之、余寻光三人,是春晚时甘琼建的。
甘琼尽管有些年岁,但她可不是那种拒绝现代化的老一辈演员。大姐把“老年人友好模式”一开,老花眼镜一戴,对网上热梗那是了如指掌,冲浪速度比余寻光这种不经常上网的年轻人还要快。
余寻光在《大明奇案》杀青前一周就在群里留了讯息,意识到项目要开始了,甘琼便把廖源拉了进来。
由于在综艺小推车和《密信》中有一面之缘,廖源很会来事儿的发来一条私信:“余老师,又要合作啦。”
余寻光不知道说什么,回了一个“握手”的表情包。
人一多,大家纷纷把群名片改成自己的角色名。
甘琼(韩雅清)
余寻光(郑云开)
石韵之(焦丽娟)
廖源(何晓强)
改完后,甘琼发来一段语音:“宋金红和孙国强要等到下周才能进群,他们还没放假。”
这两个角色的演员是实打实的高中生,现在正在寄宿学校里努力学习呢。
《大树下的儿女》的剧本内容是根据人物原型真实经历改编,再在基础上加以艺术创作。余寻光将剧本投入系统后,得到了一个[S-]的评分。
这回余寻光饰演的郑云开同志非常大方的给他刷了3个概括性技能:建筑小工的自我修养,良好家庭的成员管理能力,板砖的正确使用方法。
看得余寻光直挠头。
可能有些抽象,但是看了剧本,你一定能够看懂云开哥的意思。
郑云开,17岁,父母离异之后他整天跟着一群社会人士混迹在街头。后来跟着人打架,稀里糊涂的,初中没毕业就被送进了少管所。16岁出来后,为了不被饿死,他带着少管所里认识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以乞讨为生。
郑云开、何晓强、孙国强、宋金红,他们四个是最开始遇到韩妈妈的孩子。
韩妈妈收留他们之后,教他们做人,带他们干活,极力帮助他们融入社会。别人不干的活,他们去干。在帮助社会,帮助他人的过程中,从小就缺乏关爱的四个孩子感受到了人情的温暖,终于对社会、对人生有了希望。
他们之中,最大的是17岁的郑云开,最小的是15岁的宋金红。后来,韩妈妈还收养了其他孩子。孩子多的时候,她手下能有一百来人。一群青春期的少年们聚在一起,人多难免容易滋生矛盾,收养的孩子们肯定不会都是本性善良,众人闹起事来,韩妈妈心有余而力不足,好在有郑云开帮忙。
“建筑小工”是郑云开挣家用的生活技能。
“管理能力”是他在维护家庭和谐的独门密技。
“板砖”是他“镇压”小兔崽子的绝佳利器。
江湖传言,云开大哥不是普通人,那是真混过的!
等饰演宋金红的莫芸涵和饰演孙国强的苏亚进群,甘琼欢迎他们之后,发来一串语音,说出她想组织大家去拜访韩妈妈的想法。
群里几个主演有商有量,一起约好了出行时间。
由于今年春节时,三位在一起演过小品的主演就已经去过一次晋省,所以这回也由他们领头。
此时再过去,算“重返”了。
上次过来是为了拜年,这次过来是为了看望。
不存在什么采访。甘琼作为大前辈,一开始就把话说得很清楚。老人家今年已经87岁了,怎么好意思再让她烦扰?韩妈妈的事迹多年间被多家媒体报道过,央视也对各位当事人进行过采访,大家真想了解,可以选择看往期报导这种更为稳妥的方式。
没有人对这项决议有异议。
甘琼这回一来,拉着韩妈妈就喊老姐姐,两人亲亲热热的唠家常。石韵之和余寻光,还有三个孩子都是合格的小辈,乖巧地坐在旁边听着。
韩妈妈如今住在晋省龙城市中心的一位干儿子家里,老年生活可以说非常幸福。她的身体很健康,牙口也好,中午留演员吃饭的时候,自己还吃了一大碗。
拜访完,三个演员没有离开,而是特意找了酒店,在这边留宿。
没整什么排场,三男三女,刚好订两个三人间。
不说甘琼那边是怎样的光景,已经很久没有过集体生活的余寻光看着面前的两个兄弟大眼瞪小眼。
余寻光入行后,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年长者演戏,生活与工作上他更多的是习惯性听安排,导致他现在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两个弟弟在等着他的指挥。
比较尴尬的是,小孩苏亚还不小心将他妈妈发来的语音外放:“你跟着人家一定要懂事,那个余寻光好不好相处?人家是顶流,肯定有脾气,不行你嘴巴甜点,多捧着点他。”
苏亚手忙脚乱,越忙越乱。先是摁错音量键,把声音放大,等这条语音播完了,才将声音静音。
当事人之一的余寻光用平静的语气说:“其实,退出去就直接取消播放了。”
苏亚对自己的愚蠢欲哭无泪,又羞又臊,满脸通红,“对不起,余哥,我妈不是那个意思。”
廖源在旁边看着,他跟余寻光不熟,没有帮忙说话的资格。
娱乐圈这地方,有一套自己的等级制度。廖源是偶像,苏亚是童星,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看不见的“阶级”。
余寻光不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的,他反正是没把小插曲当回事。见两个人有些不自在,他主动说:“没事。你们先收拾,我去看看甘老师。”
他走了,苏亚也不敢松气。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他刚才“得罪了”余寻光,现在他得防着廖源。
哪怕人家是偶像,但干不动的偶像来演戏的还少吗?在苏亚眼里,这些统一都是竞争对手。
他老老实实的喊“哥”,努力通过年纪让自己看起来无害化。
这是他常用的自保手段。
廖源不是那种喜欢挑事的人,他有丰富的后辈经验,立马说:“我先去洗澡,可以吗?”
苏亚哪里敢有别的异议。
廖源要开行李箱,他也不看,背过身去,也不敢坐没有分配好的床,只躲到窗户边回爸爸妈妈的信息。
另一边,余寻光敲门,来到了甘琼的房间。
有丰富经验的老前辈在场,也没出意外,她们三个人这边的氛围好多了。
莫芸涵坐在靠窗的床上,看到余寻光进来就乖巧地喊“余哥”。
余寻光应了一声,跟甘琼打招呼,“琼姐,您还好?”
“好,”甘琼穿着粉色大耳朵兔的拖鞋,抓着手机过来,“小余啊,我刚才有个想法,你听听。”
她的个子不高,余寻光便稍微低了低头,“您说。”
“你有没有时间,我们可以出去玩一两个星期,培养一下默契啊。”甘琼觉得,下个月就要演一家人,他们这个小团队需要更熟悉一些。
石韵之显然是同意这个议题的,“我没什么工作安排,全看你了。”
所有人心里都有数,余寻光是所有人里面最红的,肯定也是最忙的。
“可以啊。”既然是为戏好,余寻光想都不用细想,“6月20号到7月3号这段时期都可以调出来。”
他的工作安排他记得清楚,那几天比较清闲。
甘琼一听,更高兴了,“好,好,那我找人安排。”
余寻光拦了一手,“您等等,我还得问问两个弟弟的意思。”
甘琼比他会用网络,“没事,我在群里说。”
余寻光又在这里留了会儿,和小丫头莫芸涵说了几句话才离开。
不行,他得支愣起来。
廖源有些拘束,苏亚很是戒备,这些都是正常的,他不能急于求成,但是他也不能让大家的相处继续尴尬下去。
他要做一位合格的男主角,一个合格的大哥。
云开哥给的家庭和谐技能很快发力。
余寻光没回房间,而是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透气的同时顺手往群里发了一条信息。
“我们以后改下称呼好不好?@韩雅清琼妈妈,@焦丽娟大姐,我是大哥。”
往后的二弟三弟小妹自然不用多说。
甘琼这边以为是余寻光跟廖源他们商量好的,满口答应;廖源和苏亚以为是余寻光跟甘琼商量好的,也不会拒绝。
拉进大家关系的第一步,从称呼开始。
余寻光又等了一会儿才回身进屋。
那时候不仅廖源洗好澡了,苏亚也洗好了。
由于余寻光没回来,他们不敢擅自决定床位,分别占了沙发的头尾缩着。
余寻光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他把事情过了一下脑子,“别干坐着了,上床睡吧。老三睡中间,老二睡窗边,我睡门口,可以吧?”
这是他们住在一起的第一夜。
出去旅游的事被全票通过,后来由甘琼的经纪人找专门团队策划,给几个人安排了东北的出游。
6月的东北没那热,适合团队旅行。
为了有参与感,他们落地就租了辆车。
由石韵之掌方向盘。
一开始的车上只有他们三人说话交流。
石韵之说:“每一次见到韩妈妈,我都能感受到她身上属于老一辈的那种质朴。”
甘琼点头,“老人家是办过大事,吃过真苦的人。”
她说完感慨:“这么一位伟大的妈妈,真怕演不好她。”
甘琼演过很多妈妈,这次饰演大爱无疆的韩妈妈,对她而言仍是一种挑战。
她们二人都已经发言,便齐齐望向沉默中的余寻光。
“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余寻光被她们看得一笑,伸手摸自己的脸。
“在想我可能还要瘦一点。”
他饰演的郑云开是一个吃不上饭的流浪儿,怎么能长得白白胖胖呢?
肤色可以通过化妆弥补,体重不行。
苏亚一听,也跟着摸脸。
他本来就瘦,廖源是偶像,都不用减。
只有余寻光特意为演朱明祎增了几斤肉。
石韵之一听,是这个道理。
她想到传言,说:“小余,我听说你每次演戏之前都会去体验生活,这回这么忙,你是不是没办法体验了?”
余寻光笑,“我现在不是正在体验嘛。”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
大家其实都在体验。
一起旅游的前两天,尽管没有摄像头,三个小的仍旧把这次旅游当成了工作。
后来是确定甘琼、余寻光、石韵之的友好和没架子不是装的之后,他们才随便起来。
当然,这种“随便”也不是那种能在家人面前展示的随便。
廖源借着向余寻光请教角色,打开了话匣子,他们同样认识童贝儿,只要努力找找,还是有话题。
莫芸涵本来就活泼,甘琼和石韵之也宠她,没一会儿便“故态复萌”。
只有苏亚,保持着一种有距离的“懂事”。
也不急,大家虽然是带着目的出来玩的,但最终目标不是为了那个目的。甘琼经纪人规划的路线也没完全用上,因为他们这个团队的玩法很随性,有人不想出去,那就在民宿里躺一天。
这种慢玩式的旅游让余寻光很享受。
一群文艺工作者出来玩,无聊的时候难免会整些活。有《碰瓷》那个小品排练的经验打底,在表演上,余寻光和石韵之、甘琼三人意外地合拍,他们时不时地会来上一两段。
甘琼还会唱京剧,她的拿手唱段是《苏三起解》。
甘琼唱完“苏三离了洪洞县”,石韵之就往后接《女驸马》的经典唱段:“为救李郎离家园……”
石韵之会黄梅戏。
卷起来了,真.家人们。
余寻光憋了半天,接了一句从小耳熟能详的花鼓戏《刘海砍樵》:“我这里,将海哥,好有一比呐~”
他的口音和外貌区别太大,又扯着大白嗓,唱得整车人都笑了。
啥也不会的余寻光真被卷出了危机感,他真诚询问,“我要不要也去学学?”
嘴上问,心里已经在琢磨了。
甘琼乐得张嘴大笑,“挺好,小余,你这身段,去学京戏啊。”
石韵之凑热闹,“黄梅戏也可以呀。”
我们的戏曲文化哪哪都缺传人。
玩笑中,余寻光真把这件事上了心。
他们不仅唱戏,还爱演。每次他们演戏,莫芸涵都会趁机表现自己,她会在这之后提出一些艺考类的问题。
甘琼有一次突然想起来,“小妹,你想考哪个学校呀?”
莫芸涵说的谦虚,“不知道哪个学校肯要我呢。”
石韵之也问,“文化成绩不好啊?”
莫芸涵笑得可甜,“马虎着够用吧。”
余寻光把苏亚拉进来,“老三呢?”
说到艺考,苏亚很老实,“我也不太知道。”
甘琼是最明白的,“你们两个小鬼头,都不诚实。不用害怕嘛,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我认识央戏的老师,你们大姐是央影的,大哥是中传的,想了解哪个学校都可以问。”
余寻光点头,态度温和,“沪市的戏剧学院也可以问,我们不知道还可以问朋友。”
莫芸涵和苏亚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莫芸涵是觉得她都说了这么多了,应该把表现的机会让给苏亚。
苏亚则是害怕哪一天这话传出去成了黑料,迟迟不敢开口。
气氛又冷下来。
每到这个时候余寻光就会想起文简,要是换成她,早贴上来了。
敢想、敢说、敢做,如何不是优点呢?
两个小的不愿意开口,廖源便把话接上,“我当初想考央戏来着。”
甘琼稀罕地问他:“那怎么没上,后来去了哪里念书啦?”
廖源拿自己的经历打趣,“去了南朝鲜音乐舞蹈技术学院。”
甘琼恍然大悟,她特别懂梗,“出国当偶像练习生去了。”
廖源笑得开朗,“我就是网上说的九漏鱼,我高中文凭都没有的。”
石韵之迟疑,一句“文凭不重要”卡在喉咙里。
重不重要呢?不重要她也不能说啊。
至少观众们觉得很重要。
文凭可是网友嘲讽、粉丝互撕的超绝趁手武器。
听他愿意说起自己的事,余寻光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兆头,顺着问:“后来你是退团回国,还是有跨国工作?”
“都没出道,交了赎金回来的,”廖源挠头,这事儿说了太多次,他都没感觉了,“他们一直压着我不出道,我眼看没机会,就提桶跑路了,后来是回国那年刚好参加选秀综艺出的道。”
别看廖源的人生经历丰富,他今年也才21岁。
选秀的事已经过去两年,国内的偶像不好生存,廖源正在听从公司的安排,往演员的路子上走。
余寻光正是他想要追赶上的目标。
他一直有在上表演课,余寻光的传说他听了又听,客串《密信》时他一直可惜没跟余寻光分在一个片场,后来好朋友童贝儿演了《大明奇案》,她每天晚上发来的吹捧让廖源耳朵里都要起茧子。
好在,公司给力,对他也足够上心,他终于有靠近梦想的机会。
行家一出手,就看有没有。最近旅游路上余寻光和甘琼临场的小品廖源都看在眼里,他越看越挫败,越想越有斗志。
在烂了一半的娱乐圈里,余寻光这种可以称之为“特立独行”的演员是个很好的榜样。
跟着榜样走,他才不至于走错路。
从这天之后,廖源就融入了三人的小团体。
他们终于做到了互相接受。
莫芸涵要晚一些。
除了苏亚,直到旅行结束,他与大家的关系仍是僵着。
甘琼在薇信上跟余寻光说起这件事颇有感慨。
“你说,是不是环境太差了,才让小孩对我们这群老家伙生不出信任?”
余寻光想了一下苏亚饰演的孙国强的人设,觉得问题不算大。
“做不了朋友说明缘分不够,不用强求。老三这种状态其实挺好,有助于他进入角色。”
甘琼愣了一下,听乐了,“你这孩子,跟你说正经的,你满脑子都是戏。”
余寻光撇嘴,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只是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很久,因为电影《密信》的宣传近在眼前。
他又得去影院和媒体面前刷脸了。
第112章 师弟与师兄与未来
《密信》的宣传要怎么安排, 具体还得听领导的。
余寻光这天收到通知,由投资方组局,他需要和其他的主创们一起前往九楼吃饭。
《密信》这个剧组啊, 是余寻光遇见过的最喜欢拼酒局的剧组, 说是从开机一路喝过来的也不为过。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只能苦中作乐了。
易崇当时就跟余寻光乐呵,“九楼啊。”
他语气含糊,余寻光却听懂了。
九楼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也是余寻光正式踏入演艺圈的开始。
晚上踏进这家古香古色的会所大门, 易崇还在打趣,“这回算不算荣归故里?”
“不算吧?”
“那算什么, 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
“欸,有意思。”
余寻光和易崇你一句我一句, 讲相声似的,说得直乐。
这种私人会所没人带领进不去,今天来接余寻光的是《密信》主演之一的雷纬明。他是刚好出来上厕所,顺便揽下这活。
差不多一年没见,余寻光老老实实地打招呼,“雷老师。”
易崇同样称呼,上前客气的跟他握手。
雷纬明未言先笑, “生分了啊。”
余寻光马上改口,“纬明哥。”
拒绝了领路的服务员,雷纬明自个儿带余寻光去包间。趁着两人相处的时间,他小声说:“13个投资方全部到齐,今儿难免得喝点儿,你得做好准备。”
余寻光问他:“胡老师不吃降压药了?”
雷纬明觉得余寻光有时候也挺损, 这句话听得他都乐了,“不吃,改吃解酒药了。老胡也不能时时刻刻尥蹶子,谁的面儿都不给啊。对了,你提前吃过没有?”
由于是在说悄悄话,两人挨得很近。雷纬明搭着余寻光的肩膀,余寻光附耳听着。旁边走过去一队人,他们也没注意。
是余寻光不小心抬眼,认了出来。
“武晨远?”
被他喊住那人回头,姿势发僵。
他回过身,不自然地笑,“余师兄。”
武晨远当然在过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余寻光,但他忍着没打招呼。
他今天来是为自己的事,他没想给余寻光添麻烦。
就像雷纬明说的那样,生分了。
雷纬明在余寻光眼里是合作对象,武晨远在余寻光眼里是可以照顾的对象。大概是有云开大哥的buff,他现在看见比自己小的,关系还近的,就老母鸡心态发作。他热情地给雷纬明介绍,“我同系同师的师弟武晨远,这是雷纬明雷老师。”
“雷老师好。”武晨远欠了欠身,他让开一些,介绍身后一个纤瘦的,扎着马尾的女孩,“这是我们学校戏剧专业的师姐彭之琪。”
她刚才一直缩在武晨远后面,不说话没人能看见她。
被提到,她立马鞠躬,“雷老师,余老师。”
——同时喊出来这句的还有他们身后的挺着肚腩的中年人。
雷纬明一看,这不巧了吗,“哟,是您呐。”
这人正是《密信》开发布会那天,被胡继周拿降压药呛过的,灿星文化的负责人。
他记得好像是姓刘来着。
雷纬明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包厢,和这位刘总握手,“原来今天贵公司在这儿摆了两张桌子。”
真够忙的。
刘总笑得红光满面,“嗐,效益不好,才瞎忙活。”
他们俩客套,另一边,由于彭之琪是个内向的性子,又缩着肩,不敢抬头看人。也许是内向,也许少有出席这种场合。总归,为了她舒服,余寻光没特意跟她搭话,只问武晨远。
“今年学校什么时候放的假?”
“月底放的,23号。”
“你再开学是研二了,学习进度怎么样?我今天去给常老师拜年,她说你在导演系待得如鱼得水,今年考试考得特好。”
武晨远这才知道,原来余寻光一直在关心他。
这让他有点儿心虚,“差不多,认,认识了一些朋友。”
余寻光看了一眼刘总,“你来这儿……”
“谈工作,”武晨远看着稳重了不少,又或许是兴致不高,一直轻声细语的,“我和师姐一起写了个本子,人家公司看上了。”
彭之琪连忙说:“不是,我只是帮忙润色,剧本和创意全是小武……”
她的声音又弱了下去。
无论如何,听起来这是好事。余寻光的眼睛都亮了,“那很不错嘛。”
刘总和雷纬明碰巧寒暄完,探过来一个脑袋,“余老师,您师弟特有才华。”
余寻光忙说:“受您抬爱,小武他还小,烦请您多关照。”
刘总拍着胸脯保证,“那是,我们灿星特别欢迎有才之士。”
武晨远撇了撇嘴,似有嘲讽。
余寻光看到了他这个细微的表情,他忽然感受到,武晨远或许不是很兴奋于今天的“工作”。
雷纬明望见胡继周站在走廊尽头的包厢门口朝他们招手,轻轻拍了拍余寻光的胳膊,当做提醒。
“我们该过去了。刘总,下回再聚啊。”
刘总也看到了老胡同志了,他对今天《密信》剧组聚餐的事一清二楚,连忙给他们让道,“欸,您二位先请。”
余寻光跟着雷纬明过去,一步三回头。直到看见武晨远和彭之琪跟着刘总进了附近的包厢,走路的步子才快起来。
靠近了,胡继周抱怨着。
“和灿星的人说什么呢?今天他们的负责人是屋里这个。”
雷纬明帮忙解释,“小余遇到熟人了。”
胡继周立马皱起眉,“那俩孩子?啧,小心被卖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余寻光想起武晨远刚才的表情,脑子止不住地开始想他的事。
打开门,此时,包厢里热闹得不行。
“小余来啦。”乘风影视的江肇明一看到余寻光,热情的打招呼。
还有其他投资人。
余寻光看着坐了大半桌的人,先把各位总的称呼念了一轮,“不好意思,晚了一些。”
江肇明一边说话一边招呼他坐下,“不晚,还没上菜呢。”
有人插话,“而且你老板还没来呢。”
又是一群人笑。
叶兴瑜最近在处理别的事,今儿没跟余寻光一起,她和康纯是在开餐后一刻钟才赶到现场。
这是真迟了,叶兴瑜二话不说,先来了一杯,当赔礼道歉。
她顺口问大家在聊什么,坐下,迅速的融入这群投资人的话题中。
胡继周、雷纬明、余寻光三个演员坐在一块儿,和酒局格格不入。
开餐不到半小时,桌上的投资人们就疯了。
你来我往,推杯问盏,在笑声中,余寻光听到有人一声喊,扯着嗓子嚎《密信》的票房绝对能超30亿。
听得余寻光牙酸。
他也开始盲猜,“灿星的?”
雷纬明点头。
整张桌子上——不,是整个项目从头到尾,就他们家最夸张,声音最洪亮,愿望许得最大。
说了没两句,这位负责人还撺掇着其他投资人去跟院线谈对赌,想把票房分成拉高。
总而言之,一切都是为了钱。
这些事儿余寻光不懂,他全程坐着,老实吃瓜。
见他多夹了两筷子菜,雷纬明好心劝了一句,“别吃太多了,还没开始呢。”
他担心余寻光现在就把饭吃饱了,过会儿没肚子喝酒。
那更难受。
余寻光听懂了,忙搁了筷子,道谢。
雷纬明跟他聊天:“你那古装戏拍完了,药用了吗?”
余寻光点头,“用了,挺好的。”
这是实话,毕竟是雷纬明花了大价钱调配的,和天乐哥给的比起来,绝对不次。
只是不能取之不尽。
雷纬明愿意听这个,忙说:“好用我再给你匀两罐。”
之所以只给药而不给药方,就是为了留个机会。
雷纬明也深谙交友之道。
“太麻烦你了,纬明哥。”
“那算什么?真想谢我,给我喝一个。”
余寻光那是不带犹豫的。
投资人们喝嗨了,就开始来敬演员们的酒。
“雷老师,胡老师,余老师,接下来的路演还请您三位多跑跑。尤其是余老师,能者多劳,您辛苦了!”
为了这一句“尤其”,余寻光不得不多喝了一口。
要不了一会儿,他就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酒味了。
余寻光有一点好,他不常喝酒,但是酒量天生不错。
大概是爸妈都爱整两口的缘故。
他们之中,酒量最低的是胡继周,喝了几小杯,缓了会儿,脑袋就开始发晕。
“这群灿星的,一帮孙贼。”
胡继周和灿星文化的人有“恩怨”,刚才那位负责人逮着老胡猛灌了几口。
他被灌了之后就骂,由此形成恶性循环。
“咱们是有了些名声,逮着其他人,指不定怎么喝呢。”
余寻光听着,不禁想到武晨远。
还有那个他都没有看清楚正脸的女孩子。
坐他旁边的雷纬明见他出神,关心了一句,“怎么了,有心事?”
余寻光顺嘴问:“灿星很喜欢劝酒吗?”
雷纬明点头,“企业文化了,从上至下的贯彻落实,你不是见识过吗?”
从《密信》开拍到结束,哪桌酒没有他们?
当时余寻光拿了东京影帝回来的那晚上,也被他们灌过。
胡继周爱憎分明,那时候骂,现在也骂,“狗屁文化,他们懂什么叫电影?这帮人进影视圈就是为了投机倒把,一群只爱钱的资本家,祸害整个市场的蛀虫。”
他不喜欢这帮人,一帮子土匪,满心满眼的铜臭,只为钱考虑!
雷纬明叹息,为他的大嗓门,“你悠着点吧,人家还在呢。”
胡继周梗着脖子不肯低头,“我不就说两句,能把他们怎么样?他们除了灌我两口酒,又能把我怎么样?”
余寻光笑了笑,拿毛巾擦了擦手,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他一有动静,正在帮叶兴瑜应酬的易崇赶紧跟过来,“怎么了,不舒服了?”
“没事儿。”余寻光摇着头出门,直直地往武晨远那包厢走。
灿星这个公司,不仅喜欢灌酒,还无利不起早。
武晨远和彭之琪两个在读生,能有什么值得他们公司图谋的?
要么是剧本。
要么是人。
按照灿星重利,且喜欢竭泽而渔的特点,拿剧本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们要什么,署名权吗?
易崇看出来他要干什么,没劝,只说:“想行侠仗义啊?”
“没那么严重。”他就是不放心,想来看看。
来到武晨远进的那个包厢门口,敲门。过了小一会儿,门开了,是彭之琪。
她看见来人,一时傻在原地。
“余……余,余老师。”
余寻光朝她笑了笑,“我来看看,还好吗?”
彭之琪没转过弯来,他便往里使了个眼色,然后轻轻推了一把,和她一起进去。那刘总一看,连忙站了起来,“哟,余老师,您怎么来了?”
也不知道今天他们在聊什么,整个包厢里居然只有三个人在。
余寻光来到武晨远身后,靠近了,更浓的酒味。
他故意亲昵地把手放在他的脑袋上。
“我过来看看师弟。您和他们聊得还好?”
武晨远抬眼看着他,没说话。
他的脸颊通红,不知道喝了多少,人估计都迷糊了。
刘总把话接过,“那是,特别愉快。”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慌。
可能是刚欺负完小的,老的就来了。
余寻光看着桌上还有杯子,伸手拿起酒瓶,“刘总,您今天辛苦,我敬您一杯。”
“不用,不用……”刘总走过来,想拦,“哎哟,您不是和我们王总喝着嘛。”
武晨远还有几分意识,抓着他的手腕不让他碰,被余寻光挣开。
他是真的喝多了站不稳了,余寻光稍微用了点力气,他就倒在了椅子上。
易崇担心他滑下去,顺手把他捞起来坐好。再摸了一下露出来的脖颈,也烫得很。
武晨远这是喝迷糊了,好在有个清醒的彭之琪就在身边。
余寻光给自己倒了半杯,“刘总,麻烦您费心照顾这两个孩子了。”
等对方到跟前,他已经仰头把酒喝了。
刘总讪笑,“余老师,好酒量啊。”
余寻光长着手掌没接话,他撑着眉缓了缓,说:“小武年纪轻,小彭也怕生,他们俩没什么为人处世的经验,要是有哪儿做得不够好,您跟我说,我回去骂他们。”
刘总忙说:“好,好,您言重,无论是武老师还是彭老师,都特别优秀。”
余寻光点了点头,又拍了拍武晨远的头,“今天别喝太多,明天清醒了,跟师兄聚聚。”
武晨远眨了眨眼,没反应。
余寻光也不多留,抿了抿嘴,跟刘总道别,“您继续聊,我不打扰,先回去了。”
“我送您。”
余寻光出来走的那两步没回头,易崇看了一眼,望见武晨远傻愣着坐在椅子上看着这边。
他的眼神十分既迷茫又忧伤。
而彭之琪则是在旁边抹着眼泪。
此情此地,不禁让易崇联想到了余寻光。
要是没有签叶兴瑜的公司,要是没有遇上他,小余是不是也会遇到这样的事?
故地重游,倒游出来感慨。
今晚这场酒局,把胡继周给喝吐了。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话,灿星的人后来又过来敬了两轮。
那个王总说,她特别喜欢胡继周。
“喜欢个屁,”胡继周哪怕是蹲在厕所吐,也要骂,“明明是报复。”
报复他当众下他们的脸面。
胡继周可不会屈服。他又不想着投资赚钱,没必要跟资方硬处。他有观众缘,有奖运,有年纪,有地位,欲望还低,对上这种前辈类的演员,灿星也只有这种恶心人的手段了。
胡继周晚些是被侄女接回去的。
酒酣,宴散,出来是都11点多了。
余寻光等着叶兴瑜和康纯,和易崇一人扶了一个上车。
这俩姐妹也吐过一轮了。
康纯倒在座椅上不省人事,叶兴瑜酒量和体质都好些,吐完就清醒了。
开窗吹着风,她还有劲儿开余寻光玩笑,“小余,你酒量是真的不赖。”
余寻光没好气,“我奸滑,不像你实诚,一喝一大口。”
他从来喝酒都是一口一口的喝,喝个意思。投资方指望着他跑路演,他又没得罪过灿星,所以特意没往他身上使劲儿。
“那算什么?”叶兴瑜胳膊一挥,“我当年刚出名的时候被人抓上酒桌,第一回喝酒直接喝到胃出血。”
余寻光瞟了她一眼,转移视线。
叶兴瑜的精神很亢奋,她越说越上头,“你别哼哼啊。姐要是倒在半路上,那就叫痛苦的回忆;可姐现在成功了,这就是姐的战绩与功勋。想当年啊……”
听这人开始讲古了,余寻光闭上眼睛,细听。
叶兴瑜的演艺生涯从来不是一帆风顺,她在披荆斩棘的路上吃了多少苦,她就在余寻光身上用了多少心。
余寻光清楚他的演艺之路走得这么顺,离不开头顶的大伞。
给他撑伞的有老板,有经纪人,还有很多不忘初心的长辈,和一直关注他、相信他的观众。
酒精彻底引出了内心深处的愁思,余寻光躺到床上时才发现他有些醉了。
不然他的眼睛怎么这么模糊呢?
第二天,余寻光难得睡了个懒觉。
然后打包行李,准备搬家。
他的房子年初就装修好了,过年时,爸妈还来看过。屋子空了大半年散味到现在,总算能住人了。
其他东西找搬家公司,一些重要的,余寻光选择自己开车运回去。
比如毕业后入行至今参演的剧本。
比如朋友兄弟们送他的东西。
余寻光特意打了整面墙的玻璃展示柜,将每一个人的东西隔开置放。
他把那些东西收进柜子里时,用了一些心思。
演同名运动员时的球鞋被封存,余寻光又往里面放了一双现在市面上最热门的跑鞋。
演陈光时的消防帽旁,被他放了几本消防安全宣传手册。
演徐天乐时的警号徽章被他打申请带了回来,余寻光在旁边放了一把仿真狙击枪mo型。
至于药油,现在是随身携带。
还有代善送的酒壶,余寻光觉得酒壶可以插一枝桃花,桃花很配代善。
华雅君给的陈医生的怀表送给阿培了,但是后来方正蓉送了他一支拍戏时的道具怀表,余寻光把它和演陈敏笙时的眼镜放在一块。
宋启丰送他的两张音乐剧票根,还有饰演他时的眼镜被放到一起,余寻光觉得后期可以往格子里补一套茶具。
演阎培熙时的几条领带和袖扣收在盒子里,阿培喜欢车,余寻光也弄来了豪车的模型。
江瑞安送他的那捧花被做成了干花,和演黎耀川时画的油画放在一起。
反正京市够干燥,不怕发霉。
冯知平最轻便的那把道具勺子也被他求了回来,由于太大,被放在柜子的最下面(上面就是天乐哥的狙击枪)。
还有饰演明霄和朱明祎时特意买的《道德经》和《明史》,余寻光往旁边摆了个小小三清像。
等他闲在家时也拜拜。
格子里还空了很多地方,余寻光满心幸福地想,早晚有将其填满的一天。
此外,还有一些戏服。他饰演的角色大多都是现代剧,好拿回来,其中以江瑞安和宋启丰的戏服最多。
这俩其实都不算戏服了,他们的衣服有时候余寻光会拿来当常服穿。
不说江瑞安的短袖,他有次出去应酬,还穿了宋启丰的西装,连易崇都没发现。
粉丝的火眼金睛不包含在内。
他的超话里有个粉丝号,发的薇博就是放大图抠他又把谁的戏服掏出来穿了,头一次他戴了阎培熙的配饰那个账号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余寻光都关注了那个账号,有时候出席完活动就去看他什么时候更新,与之斗智逗乐,乐此不疲。
新家布置起来很好玩,就像摆弄乐高玩具,余寻光就像是给人生增添了什么探索点,安排自己的书籍入柜都能玩好久。
他窝在家里折腾了没两天,就被抓出去跑宣传了。
各大采访啊,还有去云酷大楼扫楼什么的活动不必多说。
之后一个得空的晚上,他去赴了武晨远的邀约。
两年前说好的火锅,也是吃上了。
之前大冬天的吃寿司,现在大夏天的吃火锅,主打的就是一个反差。
余寻光这天心情很好,进门时脸上还带着笑,“你找的这家店味道怎么样不说,冷气绝对给我开足啊。”
武晨远一看到他就忍不住笑,“一定的,我问老板了,新空调呢。”
今天就他们两个人,易崇都没来。
余寻光是湘省人,武晨远是川省人,都能吃辣,不用商量,锅底直接选择辣锅。其他小菜定好后,武晨远看着服务员出去,长吁了一口废气。
握紧拳头,鼓足精神,他大胆发言,“师兄,我想着,咱先把事情说了,不耽误吃饭。”
余寻光喝了口水,沾湿了嘴唇,“嗯,你讲。”
武晨远也喝了口水。
或许是紧张,嘴里一时发干。
“那天在九楼,灿星的那个老刘想买我们的剧本。”
余寻光点头,他猜到了。
“他要著作权。”
这个也猜到了。
“我想给。”
这个真没猜到。
武晨远笑了起来,尽管很勉强,“彭师姐说,这不是卖孩子嘛。我说,灿星要是能在合同上钉死了培养我们,也不是不能卖,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
余寻光却不笑了,他微皱着眉,“你舍得?”
武晨远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舍不得,一进九楼我就反悔了。”
刘总设酒局,本来是想联合武晨远一起劝彭之琪的,没想到彭之琪没劝过来,主要目标武晨远也跑偏了。
他当时来了脾气,存了要把武晨远喝进医院的心,谁成想余寻光和武晨远关系那么好,特意过来敬酒。
看他们之前亲密熟悉的样子,刘总碍于余寻光的面子,认栽,只当没这回事,好声好气的把两个不经事的学生崽子送走了。
武晨远想着老刘吃瘪的样子就忍不住乐,乐得眼泪都出来了,“师兄,我可能有点毛病,才老干这种临时反悔的事。”
“这回不算,你只是有想法。包括上回,也是想法。”
余寻光回想起来会觉得,武晨远当时让他带他走,就是他潜意识里想找一顿骂,好把犯糊涂的自己骂清醒。
他那段时间自己较劲儿,又跟凌爽较劲儿,太压抑了。
“你把思考的过程说的太清楚,别人就会忘记你做出的选择。”
武晨远的嘴唇动了动,他问,“师兄,我是不是不够坚定,才老遇上这种事?”
余寻光摇头,他正在努力扮演一位心理医生,“你不是不够坚定,你是……迷茫。”
很多人都这样,对未来没有方向,自己找不到路子,身边没有长辈引领,他都看不清自己,又怎么能在不出错的情况下找到正确的路?于是只能一遍遍的尝试。
“我有时候会想很多,瞻前顾后的。”
“这很正常,人控制不了自己的脑子,它们运转的太快了,人有时候还会想杀人呢。情感丰富欲念强,本来就是人性的特点,更何况我们这些搞文学艺术表演的?”
服务员进来,上锅底。
等人离开了,余寻光歪头看着他,“你为什么想卖剧本?”
武晨远的视线低低的,看着下面,“他们说,这个剧本就相当于投名状了。灿星有在培养自己的导演和编剧,我们愿意给出去,他们就会和我们签约。”
灿星在圈内也是比较大的公司了,对于没有跟脚的新人来说,这种诱惑,很大。
余寻光到底见得多,考虑得多,“签约了能保证以后作品的署名权吗?”
“能,合同上会写明。”
“那你觉得,他们既然都要签你们了,为什么会在签约之前,特意给你们一个不痛快呢?”
武晨远说不出话了。
余寻光告诉他,“因为他们在筛选对象。一个能把自己作品的署名权卖掉的人,往后做事绝对会以利益优先。”
余寻光想到了《密信》的那几个编剧,他们创造出来的人物是拼凑的,是得不到他们的爱的。
灿星明显是在培养商业工具,挑选合格的资本耗材。
他突然庆幸。
“恭喜你了,小武,因为你不是他们的同类,所以你被筛掉了,你成功的守好了自己。”
武晨远捂住半边脸,目光沉净,“师兄,是你拉了我一把。”
他听明白了,如果没有余寻光,他就真掉泥坑里了。
余寻光摇头,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少功劳,“不,是你自己在主动救自己。”
武晨远笑得发干,“哪儿啊?师兄,你别把我想太好。”
余寻光抬了抬下巴,“我用得着说好听的讨你开心?彭之琪说的话我还记得呢,你把著作权算她一份,现在不是证实了这是好事吗?如果没有她,说不定你都没有反悔的机会。小武,你以真心待人,她也以真心回报你,你们是君子之交,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
彭之琪怕成这样,还愿意跟武晨远来。
说严重点,这是过命的交情了。
武晨远笑,他点头,心里仍旧是感激。
如果没有余寻光,他和彭之琪不会那么顺利脱身。而且,当时看到了师兄,对他也有震慑作用。他之前对余寻光一直又敬又怕。
怕,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够好。
“我本来没想麻烦你的。”他一直憋着口气,想靠自己。
余寻光不是很认同,“我非常欢迎你麻烦我。有这么好的关系不用,你傻子啊?”
这里就不得不再次提到文简了。
《故梦》拍完一年多了,电影下映了也有半年了,那姑娘逢年过节还给他发信息祝福呢。就在昨天,她还说要出钱包场,请老爸公司的员工看《密信》。
多会来事儿啊。
有来有往,这种关系不就一直存下来了吗?
“灿星……”余寻光综合了一下身边人对他们的印象,“在你真正有底气之前,离他们远些吧。”
胡继周那种刚直不阿的性格,他是不会骂错人的。更别说那天在饭桌上,余寻光还看出了他们的赌徒心理。
服务员进来上菜品,余寻光和武晨远帮忙摆好,等包厢没其他人了,继续。
“《泥点子》和李中桓导演你还记得吗?”
“我知道,你还帮他宣传过。”
余寻光说:“《泥点子》能够顺利拍完,除了李中桓导演卖了自己的家当外,还有一家叫同舟工作室的天使投资。接受这份投资当然需要签合同。李导和他们的合约具体怎么签的没人知道,反正《泥点子》的发行权是被抓在这个工作室手里。后来上院线,同舟想打开自己的名声,就没找其他人合作,结果他们高估了自己的发行经验和影响力,导致影片第一轮扑得惨不忍睹,第二轮也差点石沉大海。”
武晨远尽量通过用词让语言变得轻快,“所以同舟工作室我也需要避雷?”
余寻光点头,他想说的主要是这句,“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有些事情我哪怕不知道,也可以问别人。咱们吸取经验,尽量少走弯路。”
武晨远盯着他看了半晌,“师兄,你是好人,好人会容易被人欺负的。”
余寻光摇头,否决掉他这个形容,“我不是好人,我身边有更好的人,我一直在向他们学习。”
“学什么?”
“我想承担一些责任。我的老板你知道,叶兴瑜,叶子姐。不管别的公司如何,她一直有在好好的对待手底下的艺人。还有她的朋友们,都是光明磊落的。我进圈后遇到了很多长辈,他们对我好,身体力行教我做人做事。我被这么多人的好意照拂至今,不能只接受,不去付出吧?我现在有了一点影响力,我想把这种影响力扩大出去,让大家都能够好好的演戏,拍戏。圈子的环境好了,受益的不仅是整个文艺界,还有观众。观众那么信任我,我应该回报他们。”
武晨远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把蜘蛛侠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放到娱乐圈的环境里来,他甚至想身体力行。
“师兄,你这样会很辛苦。”
余寻光的语气斩钉截铁,“不会辛苦,会有更多人加入我们。我也绝不会一个人撑,我能顺利到现在,就是有人帮啊。小武,很多时候,大家做人做事,就是某一个点没遇上,信仰和梦想就垮掉了。一些年纪大的,他们已经被生活和环境把想法蚕食干净了,可年轻人还没有,年轻人还有希望,还有梦想。”
余寻光非常亢奋,他现在对整个圈子的未来,是充满希望和自信的。
迄今为止,他还没有遇到过不愿意好好演戏的演员,他相信浑水摸鱼者只是少数。
他又看着武晨远,满心祝福,“小武,同样,我希望你的导演之路能够走得顺利。”
有些话在武晨远喉咙里压了半天,到这里终于受不住,被他全盘托出,“师兄,你放心,我一点儿也不后悔转行,你别为我难过了,真的。你上次问我是不是深思熟虑走那条路,我没好意思跟你说,其实你那次骂完我走了没多久,我就有转行的想法了。凌爽拍《昆仑玉》的时候我在跟他偷师呢,后面他去国外拼金贝壳奖,第一轮公关我也跟着看了全程。”
武晨远觉得凌爽那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他特意没避开他,公关时还对外国人介绍他。
所以有时候回过头来想想,武晨远又能发现凌爽尚算是人的地方。
余寻光也记得凌爽跟他说过,拍《昆仑玉》的某一天,武晨远特别喜欢往摄影、灯光那边凑。
上回余寻光看着他难受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武晨远不希望他为自己难过,“我转行,一方面是置气,一方面也发现做导演比做演员爽快多了。我的想法太多,欲望太强,无论是控制欲、倾诉欲还是表现欲都非常丰富,做导演能让这些情感有正确的途径发泄。”
哪怕不转行,武晨远还能去演舞台剧,短期封杀并没有完全剥夺他做演员的资格,他是自己找到了新的路,所以主动选择。
余寻光安静听着,他在情绪上有些没缓过来。明明上一次见到武晨远,他对凌爽的态度还不是这个样子。
但是在逻辑上,他又能想明白。因为离那些事,已经过去两年了。
两年了,武晨远在看不见的地方,自己成长了多少呢?
武晨远喝了口水,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师兄,跟你说个秘密吧。”
“什么?”
“本来没打算告诉别人的。你不是说过,翁想想告诉你,有人写信举报凌爽吗?那事儿其实是我干的。”
余寻光呆住了,他嘴唇微张,一时竟想不到说什么。
他转头,看着火锅上升的热气,看着锅底咕噜起来的油泡,在那泡泡炸了两三次后,他舔了舔嘴唇,说:“凌爽他应该知道。”
武晨远点头,“他绝对知道。”
余寻光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情绪,“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当时就想报复他。”
“可这是两败俱伤的做法。”
余寻光生活的周围没有“恨”,以前他理解不了,但是演完朱明祎,剖析了他的内心世界,他能明白了。恨是一种浓烈的情感,它在伤害别人的同时,也在折磨自己。
余寻光想到那段时间,他眼中的凌爽和武晨远,“你很痛苦,他那段时间也不好受,你们都……”
武晨远的话很干脆,“是,所以要不是我看开了,我都没打算告诉你。这不是一件好事,这是我们的事,本来有我们俩难受就足够了。”
但是人呐,还是会下意识的去靠近温暖。
他小心翼翼地问:“师兄,你会从此就讨厌我吗?”
余寻光的表情很复杂,“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武晨远老实说:“我当时没缓过劲儿来,我太偏激了。现在回头想想,我那时候太幼稚了,也没有学会怎样去做人,做什么都欠考虑。”
余寻光仔细琢磨,“你被封杀,是他们家……我听说他家有点关系。”
“他说不是,我也觉得不是。不过不管是不是,封杀的事都是那个莽夫造的。《昆仑玉》那部电影太可惜了,生的年岁不好,撞宣传伤口上,我们俩都是被抓典型了。”
余寻光发散了一下思维,想到如果他答应了去演《昆仑玉》,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这样?
但是,好像不能对没有发生的事说如果。
可如果余寻光真去演《昆仑玉》会怎样?
那应该是另一种光景。
余寻光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了,凌爽打磨演员的那套对他完全没有用。余寻光不存在表演上的自卑,那么他在凌爽面前就是绝对自信的。况且,他们两个人的价值观本来就有差异,如果《昆仑玉》的核心思想不落地,电影要想拍下去,估计会很难。
连聂梵都有承受不住余寻光的时候。可以想象,到时候余寻光会用自己对剧本和角色的理解,教凌爽做人。
武晨远之前也想过这种可能,他觉得特别可乐。凌爽当初起了劲儿要拍余寻光,他想过跟余寻光合作的后果吗?余寻光可不是没有思想的布偶娃娃,他不仅三观铁正,对底层、对农村的了解还比凌爽深,而且他看采访,他知道余寻光有丰富的“管理”导演经验,连港城导演都架不住他。凌爽太自大了,他坐在导演椅上那么多年,从来没想过会被演员“折磨”的可能。
两人发散思维想着同一件事。看锅底开了,武晨远主动服务,拿起公筷把余寻光刚才点的食材先下进锅里,“师兄,你不知道,这学期期末的时候,我们俩还见了一面。”
“他主动来找你?”
“他来找我道歉。”
余寻光抬起眉头,撑着,表情难以言喻。他试图去理解凌爽,他发现他居然能够理解他。
凌爽生在城市里,但他仍旧是个长在红旗下的人。他的人生和执导生涯里生了很多杂草,他以前不认识,他自信地把那些东西当成了养分。后来,因为《昆仑玉》,他跌了跟头,再看到《泥点子》,他终于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玉是石头,石头是死的,只有泥里才能开出花。
凌爽在三合村的县城里跌倒,又在三合村的土地里爬起来。他和小陶哥朝夕相处了一年,他从那位踏实、有大智慧的守村人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现在他在利用那些经验去芜存菁,等到他把这片杂草砍光了,再埋好,来年生了肥,就能长出全新的、漂亮的鲜花了。
武晨远就像是在说笑话,“那混蛋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在我看来像是洗心革面了,他找我道歉,说明白自己以前的行为过激了,要同我和解。我说,道歉我接受,但我绝对不要跟他和解。凭什么他想,我就要配合他?我和他说,玩蛋儿去吧,世上哪来这么多称心如意的事?休想在我这儿寻求心理安慰,我从来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话也只是针对出家人呢。”
他转述的活灵活现,画面感太强了。
武晨远继续说:“我还跟他说,我不欠他的。拍电影时他对我不好,我后来举报了他,所以他也不欠我的,我们两个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两清了。他跟我道歉,我也向他道歉。我知道我举报他的事做得损,我从接戏那会儿就欠考虑,但是做了就是做了,万事没有回头路,我武晨远也不吃这世上没有的后悔药。我不知道凌爽原谅我没有,反正,我们俩这辈子就这样了,实在不行就都成为对方心里的一根刺,互相扎一辈子。”
余寻光吸了口气,“你上回还说,要跟他作对一辈子呢。”
武晨远说得洒脱,“现在也差不多,但是情绪没那么强了,也没那么偏激没那么坏了。师兄,读书真的有用。考研成绩出来之后,我看了很多书。常老师推荐我看毛选,我算是跟着先辈开拓了心胸与思维。我想清楚了,如果我以前私德有亏,那我就改,人不能想岔了一件事,就没有将来了吧?”
这句话让余寻光想到了韩妈妈和郑云开,还有那些孩子们。
他没资格评价小武,但是这句话,真的很好。
“至于凌爽有没有反思,谁管他呢?我犯不着因为他一辈子跟自己过不去,多闹心呐。师兄,我跟你说,他可真自恋。我向他下战书,我说我早晚在成就上收拾他。他说他比你大10岁,比我大13岁,放以前旧社会,条件好些他都能当我爹了。他摆明了没把我当回事。我当时有些生气了,就说,那就试试看谁是谁的爹吧。”
来了,男人之间熟悉的父子环节。
“他还劝我呢,他说他拿了那么多奖,哪怕不是国内的,地位我也比不上。呸,真不要脸,给他能的。我说我不要跟他比地位,我要和他比时间,他比我老13岁,他能活得过我吗?”
余寻光终于没憋住,笑了。
“瞎说什么呢?”
武晨远也跟着笑。他的脸上没有郁气了,眼神干干净净的。他现在能笑着把这件事说出来,说明他是真的放下了。
他的本质到底还是善良,他做不出那种恶性竞争的事。
就像韩妈妈相信那些小孩,余寻光也愿意相信武晨远。他告诉他,“你别大意,凌爽的名号不是吹出来的,他敌人可多呢,聂梵导演就想把他弄趴下。”
“嗯,聂梵也是我挑战的目标。”
“有目标是好事。”少年人的梦想值得尊重。
今天再说这种话,余寻光心里终于轻松。
武晨远也轻松。他放下凌爽的事,又像重活了一次。他絮絮叨叨的,一边给余寻光夹肉,一边诉说自己的幸福,就像是在给家长汇报情况。
“师兄,我在学校里可努力了,不同于读本科的时候,我认识了很多朋友,包括编导、编剧、摄影专业的同学。我那天想跟灿星签约,不仅是为自己,也想带着同学们好。圈子里年轻人太难出头了,幕后人员更难。他们摄影圈,道具组,灯光组的臭规矩比想象中的还多。”
武晨远想,如果可以,他想让大家轻松一些。
他的朋友们值得他付出。
“我那天晚上回去了跟大家道歉,结果他们都说这不算什么,都在安慰我,让我不要想太多。师兄,就像你说的,背着这么多个人的梦想,我能走歪路吗?你放心,外面的世界我先不管了,我已经跟同学们约好了,等研二结束,我们就去排自己的舞台剧,我们要把这场毕业大戏当成职业生涯的第一座舞台。”
“就演这个剧本吗?”
“对,我还是男主角呢。”
余寻光往锅里丢了一手牛油,“那到时候你提前跟我说,我有空就来看你们的戏。”
武晨远开心得眉飞色舞,“好啊,欢迎欢迎。”
余寻光转头看着他,认真地说:“再遇到什么困难,不管是专业上的问题,还是想法上的困惑,都要想办法说出来。人是情绪动物,你心思细腻,又爱想,坏情绪在心里憋久了,真会出毛病的。”
武晨远把嘴巴一扁,久违地使用自己的娃娃脸,“我知道,用这边话说,我就是心窄。既然师兄都开了金口,那我到时候不找别人,就来烦你。”
余寻光很是大方,“不用你客气。未来的武大导演能给我一个出手相助的机会,我感谢还来不及。”
武晨远笑得不好意思,“师兄,你别寒碜我嘛,我在你面前算什么?你是大鱼,我是小武呢。”
“什么新鲜说法?第一次听,你跟我瞎贫是不是?”余寻光没忍住,伸手往他头上薅。
手感还不错。
掌握小孩脑袋的感觉真好,怪不得郭嘉予老喜欢对他动手动脚。
第113章 《密信》:百姓长乐,国泰家安
杜栀子自从《烈火英雄》入坑到现在, 已经算是余寻光的老粉了。
她关注余寻光的那年,正好是粉丝和论坛口中的「寻光元年」。美貌又勤劳的年轻演员一年播了五部剧,部部质量佳, 部部表现好, 不同类型各有特色的角色轮番上阵,直接给爱美又吃设定的小姑娘一榔头捶死在坑底。
年底的颁奖季,大发神威的余寻光用凭真本事挣来的奖杯让网友和饭圈狂欢,直冲进脑门的杜栀子爽快得耳朵嗡嗡响。
这还只是起点。
爆红之后的第二年,余寻光做事更加细致、叫人挑不出来毛病。往后两年保证每年上新两到三部的作品, 再加上时常的路透, 采访,还有工作室和经纪人薇博上的营业, 勾得杜栀子老老实实,一心一意, 再也没关注过其他演员。
这么多年了,要问杜栀子粉余寻光的追星体验,她说出口的第一句绝对是:“稳稳的,很安心”。
口碑好到每次有黑帖,路人赶在粉丝反黑队前出手。
口碑好到合作过这么多演员,没人说他不好。
口碑好到有人去职业狗仔那儿买余寻光的黑料,狗仔破防大骂余寻光有毛病不让人赚钱。
除此之外, 经纪人和工作室不作妖,同事不硬蹭都是加强杜栀子追星幸福感的筹码。
当然,作为正主,余寻光还能管理好颜值和身材。虽说有时候角色需要会晒黑会增肥,会剃平头,但是由于颜值能打, 再加上日积月累出来的滤镜,她们这群会溺爱的粉丝只当是品尝其他风味了。
在时间的流逝中,余寻光陪伴着杜栀子走完了她的大学生涯。他是独一无二的演员,她是千万分之一的粉丝。他虽然不知道她的存在,但杜栀子能感受到,他们都是很努力在生活的人。
这种殊途同归的本源,让她对他的感情更深。
就像她在薇博上的id:[栀爱寻光]。
余寻光尽着偶像的责任,杜栀子也给了余寻光自己全部的爱。
去年毕业,为了能够更近距离的接触到偶像,她以此为动力留在了沙市。今年年初,她的工作刚稳定,刚好碰上余寻光的第一部电影《故梦》上映。她运气好,抢到了票,顺利地在路演时通过手机放大倍数,见到了陪伴了她三年的精神支柱。
在手机屏幕里看到余寻光时,她是没有感觉的。
真正让杜栀子头皮发麻的,是余寻光拿着话筒说出的那一句:“大家好,我是余寻光。”
如听仙乐耳暂明。
几千年前,白居易听到琵琶女的乐声后,和她现在的心情一样吗?
不。杜栀子突然觉得这个典故不好,她赶紧在心里否决。
她爱着值得被爱的余寻光,她怎么忍心让他过气呢?
哪怕是想象中也不行。
门前冷落鞍马稀,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余寻光要一直红下去,他的能力,他的性格,他的为人,都值得他一直红下去。
或许是杜栀子的祝愿取到了一点作用,《故梦》后来的总成绩突破了20亿。那段时间,她身边的同担都很开心。有技术的,做大字报庆功;有钱的,发红包与大家同乐。杜栀子什么都没有,只能等着《故梦》上视频网站,在当前页面开了一个很久没有续过费的会员。
她一直在尽自己的力量,用自己的方式支持着余寻光。
努力工作了半年,今年暑假,余寻光的第二部电影《一封来自突厥的密信》要播了。杜栀子心里存了计划,在路演票出来的第一时间去抢。幸运女神又一次眷顾了她,她不知道在那一秒内抢赢了多少人,总之,她得到了《密信》上映第一天在京市电影院见到他的机会。
杜栀子由此规划好行程,踏上了前往京市的路。
她在余寻光的故乡工作,现在她要去余寻光工作的城市走一遭。
除了那些出名的旅游景点,她还要去看看余寻光的学校,公司。看看叶兴瑜采访里说的,和余寻光签约的那座「九楼」。看看诞生了《风雅颂》的拍摄地点,踩过或者从陈敏笙身边拂过的尘埃。
《密信》首映当天,剧方一共安排了5场路演。从上午的9点场到晚上的7点场,余寻光会和另外两位主演及导演、制作人代表,围着京市小转一圈。
路演时,除了主演穿的是自己人物形象的漫画版文化衫,其他出席人员的短袖t恤上都只在胸口上印了一个有“加密”两字的信封。
统一着装,倒是省了演员们搭配服装的功夫。
宣传方为了带动粉丝购票,同时让路人感受到回票价,特意在各大影院准备了同款文化衫,作为观众们凭电影票根抽奖的奖品。
看电影免费送周边好礼,还有可能获得主角同款,这种效果对愿意拨冗前来观影的人来说,不亚于鸡蛋对老太太的吸引力。
《密信》的电影票也未采用常规形式,院线特意在机器里设置了新程序,观众在打印时,可以选择三个主角的漫画形象。
好了,现在连电影票都有收藏价值了。
片方用了如此之多的巧思,不说别的,当天观看凌晨档点映的观众和媒体是能够感受到片方满满的诚意的。
清晨,《密信》的电影还未在全国各地铺开,各大网络平台就已经注入好评。
“画面宏大精良的一部公路片,虽说有上价值观的桥段,但点到为止,与故事背景融合,并不生硬突兀。最后的一个长镜头拍得热闹温馨,事后想起来竟然热血沸腾。”
“三个演技派同台飙戏,产生的化学效果不是1+1+1,而是3*3*3。老中青三代全无短板,余寻光的表现异常亮眼,第一次发现他有演喜剧的天赋。”
“听说明年的贺岁片有在接触余寻光,只能说导演和制片方多加油。个人对公路片不太感兴趣,但这部电影还好。胡继周的川省方言是亮点,余寻光的角色设定很有意思,本来前面都困了,后来是两个人的互动让我忍着睡意看完了全程。”
“让余寻光演结巴的那个编剧简直是个天才!冯知平的人设挺无聊的,是余寻光的加入才有了不错的化学反应,小结巴又好笑又可爱,萌得我原地当妈。”
“谁敢信啊,我看到最后才发现这部我以为的公路喜剧片的内核,居然是反战!”
“立意非常优秀的片子,内核与剧情并存,严肃与搞笑分配合理,值得一看。”
“余寻光的演技似乎又往前更近一步了,总感觉冯知平比黎耀川演得好,不行,又想回去再看一遍《故梦》了。”
“三个演员配合默契,三个角色缺一不可,这是一部演员成就电影的案例。”
“余寻光顶着一张帅哥脸,莫名适合演那种质朴,坚韧,平凡的角色,《密信》中的冯知平就是最好的例子。”
此外,还有很多夸奖的言论,无一例外皆是好评。
资方请来的水军适当流入评论区,诱导这些好评发酵,吸引那些还在犹豫、观望口碑的观众们。
暑期档虽然有两个多月,但厮杀起来一点儿不比春节档轻松。今年的暑期档一共有97部电影上映,这种大基数代表了电影行业繁荣的同时,也象征着各大投资商制片方之间的腥风血雨。
杜栀子的路演票是首映当天的下午3点10分场,电影一共120分钟,她在5点10分就能见到余寻光。
兴奋的心情根本压抑不住。杜栀子提前40分钟来到目的影院,她以为她来得算早,没想到当时的影院大厅里已经聚了一大半的人。
有个男生还举着一件未拆封的文化衫在吆喝,“抽到曾在常的文化衫了,有没有换冯知平的?”
根本没人理他。
余寻光的角色向来热门紧俏,粉丝基数又大,谁跟他换呐。
杜栀子只感慨,自从余寻光说过自己没怎么见过男粉之后,这群小伙子也是大胆起来了。
她摁着扑腾扑腾的小心脏去取钱,拿到漫画版冯知平电影票根之后,爱不释手。
电影票上,画着小冯拖着一个骷髅架狂奔的侧面形象。他高举着锅铲,面部表情被一个逗号框放大,里面是孩子被吓哭的脸,还有张得太大露出扁桃体的嘴。
太可爱了。
取完票,杜栀子再去抽奖。有点可惜,没中。
后期估计也收不到。
粉上一个路人盘极大的演员,就是痛并快乐着。
没关系,她可以自制。杜栀子并不太遗憾,她有着自己的一套追星花钱法则。
等待时间,人来人往。可能是人太多了,往常只提前五分钟进场的影院让观众们提前了十分钟入内。
杜栀子排队入场后,看到好几个阿姨拖着大垃圾袋在往外走。
她刚才注意了影院的排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是《密信》首映,影院给这部电影的排片多到了离谱的半小时一场。
来来往往的观众口中也大多在讨论《密信》。
整个影院井然有序的运转着,经常是刚进去一波观众没多久,就有另一波人出来。
杜栀子今天抢到了第三排的票,跟其他的票比起来,价格不算贵。她满怀激动,一进影厅就注意着屏幕下的空间,那是余寻光待会儿会站的地方。入座后,看向四方,连后来银幕上播的广告都十分顺眼。
就是四周有些吵。
“待会儿团队在现场会待多久?”
“20-30分钟吧。”
“会随机抽取提问吗?”
“坐前面被抽中的几率比较大吧。”
“我看网上说一定要积极举手,要踊跃参与。”
“不是,我上课举手都不主动的人,要我主动?余寻光多大面儿啊。”
杜栀子回头,看了这说这句话的姐妹一眼。
她手里拽着横幅呢,明明是自己人,还把话说得那么傲娇。
大概是看观众们坐得差不多了,影厅关闭了大灯,上龙标之后,直接开始放映电影。
通常来说,电影开场前都会播放各个制片公司的动画,今天的《密信》却没有。屏幕亮起,就是一片黄沙,然后各个制作公司的名字像学生交作业那样互相挨着出现,从上到下,贴了整整两页。
杜栀子听到有个男生说:“我敲,13个。”
是指制片公司的数量吗?
刚才的字幕太密集了,她没来得及数,只看到了名字较短的「星宇文化投资工作室」。
杜栀子来之前听群里的同担科普过,《密信》的制作费有4.7个亿,这么多公司分账,不知道叶兴瑜能赚多少。
制作越大,收益越稳,但钱可能就没那么多。
有些大粉说,《密信》和《故梦》不一样,《密信》这种商业片就是个食堂大锅饭,主打一个“人人有份”。
杜栀子和余寻光所有的粉丝一样,希望叶兴瑜能赚大钱。娱乐圈里最稳定的关系是利益,她们简单的希望赚了钱的叶兴瑜能够一直对余寻光好。
制作公司之后,上的是主创的名字。余寻光排在第三个。
这方面,杜栀子不算抵触,主要是《密信》官方一直做得够好,不论是宣传还是拍摄时间,都明明白白地说着“三位男主”。
三位同为“领衔主演”的男主按照年龄排出先后。
所有字幕在二十来秒中过完后,镜头随着被卷起的黄沙移动,凑近了,给出一个沙丘的特写。
正当观众们奇怪这里有什么的时候,一阵风吹过,露出里面的骷髅。
“嚯——”地一声,现场有不少人被吓到。
杜栀子也在其中。
怎么没个高能预警啊!
垃圾电影,谁拍的?上来就吓唬观众。
杜栀子拍着本来就加速了不少的心口,缓过劲来重新坐好,正好看到一只手伸向骷髅。
镜头反打,露出余寻光有些呆滞的脸。
哇,开屏第一幕就是小冯呀。
镜头这时抬高,拍了太阳之后低下来,照出一个大全景。
仍旧是那片黄沙。
冯知平把骷髅背起,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镜头在后面追随着他的脚印,随着变得激昂的配乐,镜头的移动速度逐渐加快,在黄沙消失露出泥土的时候,几个特效大字从脚印里钻出:
【一封来自突厥的密信】
电影名字留在画面上,背景里的脚印也逐渐变成了水坑,最后马蹄踏过,马蹄声响起,镜头再次抬高,拍出了在大路上飞驰的马队,以及像是实拍的长安城。
接下来是一段配有字幕的情节紧凑的剧情。
突厥来袭,皇帝震怒,下令发兵。
镜头转到军营时,先展现了军营生活,然后雷纬明登场。
他饰演一个滑头又负责的小将:曾在常。
曾在常舔着脸皮子求,求到了随军出征的机会。
之后是将军在众将士面前的动员的演讲。来客串的老演员把台词说得抑扬顿挫,特别能让观众共情。
但让杜栀子来说,她觉得最感动的是之后将士们的举臂高呼。
“大唐,大唐!”
大唐,一个在国人心中好感度能排到前三的朝代。
旗帜飞扬,战士们身披战甲,从此踏上了漫漫征途。
《密信》的后期和配乐师的功底特别深厚,从这时起,电影的配乐就换成了羌笛、琵琶、胡笳,以及角、鼓声。
大唐的将士出征,大唐的将士败了。
电影的叙述使用了以小见大的手法,通过雷纬明饰演的曾在常小队覆灭来讲述这件大事。
流血与牺牲看得观众们心里不是滋味。
很快,尸堆里的曾在常站了起来,他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收好自己队伍和突厥人留下来的旗帜,摇摇晃晃,走向远方。
没多久,他遇到了胡继周饰演的老罗。
老罗的川省话一出,大家笑了一下,之后就没有动静了。
无他,老罗的经历同样惨烈,更别说因为他想做逃兵,曾在常和他爆发了剧烈的冲突。
最后,实在没有力气了,两人妥协,一起相扶着往前走。
“别管什么军队和大唐了,现在能活着走出去最重要。”
“军队要管,大唐也要管!”
“我真想握一捧沙子塞你嘴里,让你把嘴巴闭上,你啷个越说越起劲噻?”
声音渐远,太阳落下,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铺向大地时,镜头照出靠着脑袋被埋在一起,似乎昏睡过去的曾在常和老罗。
两个打着瞌睡,眼睛眯着,嘴唇翕动,发出微弱的声音。
“逃兵,你睡着了吗……”
“败兵,谢谢你的发声,原来你还没死。”
“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二人斗着嘴,最后老罗体力不支,脑袋往旁边一栽,一头撞在他的下巴上。
曾在常当时痛得灵魂飞天。
他一定是飞天了,不然他怎么会看见不公平的老天被锅盖盖住了。
精神恍惚的曾在常一个激灵,他终于反应过来罩在他头顶的是什么东西。
“锅铲?”
随着他破音的声音,锅铲在镜头前露出真身,移开后,大家看到了余寻光懵懂的脸。
冯知平看看曾在常,又看看老罗,先蹲下来喂他们喝了些水,然后举着一人高的锅铲,挖。
杜栀子看到这里已经看明白,曾在常和老罗的生机就在冯知平身上——因为在开场时,他带骷髅回去那里的脚印,是从沙漠走向草地的。
冯知平应该拥有一片绿洲!
果不其然,在被三位主角的互动逗得欢声笑语时,观众们也看到冯知平将这二位生还者带去了他的绿洲。
之后,是冯知平战友的骨头露出,以及一些配有字幕介绍的回闪。
失败的战争,还死了那么多人,观众们的情绪又低落下来。
没两分钟,又被活宝主演们逗乐。
没办法,冯知平说起话来的节奏和表情,太搞笑了。
剪辑师将众人的情绪玩弄于股掌之间。
曾在常想去寻找军队,继续加入战争;老罗被迫要把身上的“军机密信”送出去;冯知平想要带着战友们的尸身走出这片黄沙。三个拥有不同理由却有同样目的的人,整好行囊,带好冯知平提供的水和食物,一起踏上了寻找出路的道路。
路上,言语中的各种包袱不断,逗起了阵阵笑声。
到了一座荒城,遇到休息的突厥兵,更搞笑的来了。
冯知平拖着骷髅躲避突厥兵的追杀,那群人叽哩哇啦说了一堆,冯知平或许是听懂了,突然发怒,丢下骷髅,举起锅铲回身打了回去。
刚才被他宝贝得不行的骷髅因为他的放手,差点散架。
老罗都看呆了。
“结巴,你疯了?你不心疼兄弟了?”
冯知平气得眼睛都红了,他一边揍人,一边看着老罗,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他……”
“他怎么了?”
“不……”
“他不会介意?”
“是……”
“他不是,哦,他不是小心眼的人?”
“我……”
“到这我就听不懂了啊结巴!”
老罗仰天长啸。
结巴更是委屈,他拿着锅铲匡匡砸着突厥兵的脑袋,都要哭了。
他脸憋得通红,终于张着嘴大喊:“突厥!”
老罗一拍大腿,秒懂,“你这兄弟其实是突厥人啊!”
冯知平悲愤的点头,他身边遭受重击的突厥兵终于昏了过去。
电影的配乐停了,只有风沙的“呜呜”声。
以及冯知平的“呜呜”声。
影院里的观众都要笑傻了。
太可怜了小结巴,把敌人当成战友背了一路。
老罗走过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地上的骷髅,叹气,“真是突厥人。我估计啊,刚才那两个突厥兵追他,是认出骨头来了。”
冯知平背过身去,不愿面对。
这是仇人。
老罗现在反而宽容了,“死者为大。”
他拍了拍骷髅,又拍了拍冯知平的锅铲,“等脱困了,把他就地埋了吧。”
冯知平不搭理,他拿着自己的锅铲,找曾在常去了。
三个人手里没什么凶器,到最后也只是把小队突厥兵活捉。他们之中,冯知平懂一点突厥话,曾在常也懂。询问过后,他们发现这支突厥小队也是溃兵。
战争在没有他们参与的时候,突然就要结束了。
曾在常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如果他没有立下军功,那么他来西北的意义在哪里?
他有什么脸面回去见妻子?
在曾在常迷茫,冯知平无措的时候,老罗当起了家。
“我们不杀俘!”
他做主把这群突厥人放了。
离开时,突厥人朝他们下跪,叩拜。
黄沙中,生命难以存活,他们没必要在战后当刽子手。
配乐响起,天神在哀鸣。冯知平看着他们走远,说:“他们,也,也是,平民。”
老罗抬头,长吁了一口气。
三人继续往前走。
在继续经历了一些情节,贡献了笑料,升华了主题之后,三位主角终于找到了唐军的部队。
可他们却被当成逃兵关了起来。
后来是凭借曾在常的两面旗帜,老罗的密信,冯知平收集的战友们的名字,让他们得到了一个面见将军的机会。
虽说现在打了胜仗,但是之前的败仗也是真正发生了的。
将军身边的幕僚献计,可以把曾、罗、冯三人的故事传播出去,让民间百姓和其他官员知道西北有这样三个一心为大唐的兵。
这样为大唐的兵,是将军的兵。
将军思前想后,觉得此计甚妙。
于是逃兵就这样变成了英雄。
甚至圣上听到了他们的故事都大为感动,派来使者迎接他们进宫。
进京的路上,三个人迷茫着。
他们确实一开始有想过用密信保住自己性命的想法,但是在走出沙漠时遇到了那么多的事,现在他们开始怀疑战争的意义。
直到来到了长安。
百姓长乐,国泰家安的长安。
心中的郁气那穿过集市后突然消散了,三个人凑在一起,在满天焰火下,在万民同乐的街市,明白了战争的意义。
进宫,面圣,各类封赏下来后,曾在常回家,冯知平和老罗一个个的根据名册,去还冯知平带回来的那些骨头。
在一片祥和安宁的长安城中,电影结束。
影院亮灯,全场鼓掌,起立。
杜栀子也看到了刚才在结局部分走进来维护秩序的,站在幕布边的影院的工作人员。
第114章 《密信》播出:荣誉与纠结
杜栀子紧张地看着影厅两边的入口, 她不知道余寻光待会儿会从哪边过来。
人头攒动,有更多人进来。主持本场路演的主持人站定在舞台边,然后是扛着机器的媒体团队。这之后, 杜栀子才看到入口处有人过来。
走在前面的, 正是雷纬明,之后是胡继周。
主持人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出:“欢迎电影《密信》的主创团队,欢迎我们的主演雷纬明、胡继周、余寻光。”
杜栀子听到有人尖叫,然后是更多的人。
于是她也不再加以克制,在余寻光出现的那一瞬间, 她张开了嘴, 放任自己的热情,融入众多呐喊, 不带任何负担的去迎接她心中的梦。
在看到余寻光的第一眼,仿佛世界被强制开机。
天亮了。
在欢呼声中, 主创们排着队站好,四个人,余寻光刚好是中间位置。
可能是杜栀子的错觉,她看到余寻光往这边望了一眼。
她忍不住又挥了两下手。
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密闭的影院空间里被吵得嗡嗡直响。主持人便拿着话筒,扩大声音维持秩序。等影院环境安静了,她才介绍台上的人。
“让我们再次给我们的主要团队送上掌声!”
无人在意, 等到这波热浪再度过去,主持人已经掌握了战场观众们的节奏。
观众们喜欢跟演员互动,待会儿就多来点吧。
主持人笑得端正,形象打扮非常专业,“电影刚刚放完,我们听一下观众朋友们的当时感悟好不好?”
她对着场下问:“电影好不好看?”
“好!”
台下观众齐呼, 声音落下后,突然有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还成——”
杜栀子回头,是谁在当现眼包?
站在余寻光和雷纬明中间的胡继周望向那边,一脸找人麻烦的样子,“谁说的,啊?抖机灵是不是?”
雷纬明跟着寻找,“好像是你粉丝。”
胡继周回嘴,“你粉丝。”
“你粉丝!”
他二人一人一句,又把台下逗得笑声一片。
主持人接下这个包袱,“「还成」也是一个不错的评价嘛,但是可能胡老师和雷老师对自己的要求很高,所以才没有很满意。”
“不不,我很满意,”胡继周说:“我一直觉得,只要观众从电影院出来没有骂爹骂娘,那就是一部好作品。”
雷纬明笑了一下,他把手交握在身前,没有举话筒,就这么对胡继周小声说:“你这话也太粗了。”
胡继周只当没听见。
他一直是如此的随心所欲加叛逆。
主持人看这么久了余寻光都没有说话,便开始cue流程,“我们请主演们讨论一下自己在电影中最满意的地方好不好?从余老师开始吧。”
“欸。”顶着台下粉丝横幅在看的余寻光举起了话筒。
主持人顺着他的视线,“余老师在看什么呢?”
胡继周抢答:“在看自己的粉丝。”
雷纬明捧哏:“对啊,今天来了你好多粉丝。”
“不是,”余寻光的视线追踪到台下,“第四排那个。”
杜栀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刚才开场前说话的两个女孩中的其中一个,举着一个画板大力摇晃。
画板上正是《密信》三人组。
有别于电影票上的漫画版不同,她画的更可爱一些,把三位主演画成了矮矮的小人。
“我们请工作人员……可以拿给我们看一下吗?”
随着主持人的发声,影院的工作人员来到这边,得到正主同意后把画板取走。
他上台送给余寻光,在余寻光端着看时,雷纬明和胡继周也在旁边凑脑袋。
制片人在后头提醒他,待会儿记得把画板往镜头那边对,方便拍摄。
自己看完了,也得让台下看清,余寻光将画板转过来,向全场人露出这幅可爱的画作。
“是这样子的。”
刚才工作人员拿画板的时候给那位观众留了个话筒,她看见自己的作品出现在余寻光手里,开口说话时声音都因为激动而过分发抖,“这是我,咳,是我根据《密信》的预告片,画的漫画版的三位主演。小余,祝你天天开心,祝《密信》能够大卖。”
余寻光望着她,眼睛里泛着光,“谢谢。”
胡继周歪头看着画,又转过去看台下的粉丝,说:“现在的小孩真是多才多艺,画的真好。早知道有你,制片方就不要去找别的画师了嘛,还可以省钱。”
粉丝连忙说:“可以免费授权给《密信》剧组。”
“别别别,”胡继周听她当真,立马改口,“我随口一说,你该收的钱绝对要收。”
雷纬明瞟了一眼身边站着的灿星的王总,“制片怎么说?”
王总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宣传点,笑眯眯的,“确实不错,买!”
余寻光举着话筒帮忙签订这事,“待会儿你记得联系我们的宣传和制片。”
三位主演无意识地分工合作,一个人出主意,一个人挖坑,一个人把土压实。
主持人在旁边笑着控场,“我们的三位老师可太风趣了。”
余寻光把画板递给工作人员,胡继周不明白,“还给人家干什么呀?留着。”
他朝那个观众问:“还给你你要吗?”
粉丝红光满面,中气十足,“我要——”
被余寻光摸过的画,怎么说也得回家裱起来!
胡继周故意嫌弃,拿腔作调地说:“送给余寻光你都舍不得啊,你追星的自我修养呢?”
粉丝不说话,只嘿嘿笑。
把画板给人还出去,这part就算过了。
余寻光右手举起话筒,左手横放在胸口,抓住右手的手肘,转过来回答刚才的问题:“拍得最开心的,是废城里,和骷髅老师合作时的镜头吧。”
那部分在电影里是个笑点,余寻光这样回答是公司中规中矩,提前参考了公司公关的建议。
为了积累宣传素材,路演时的每一场,院线方提的问题都有不同。主持人等主演们逐一把这个问题答完之后,根据要求再提了两个问题,然后才将提问发言的权利交给观众。
第一个被喊起来的是雷纬明的粉丝。这位男生虎里虎气地说:“雷老师,大夏天的咱也方便,废话不多说,俺想看看你的腹肌。”
硬汉出身的雷纬明不是第一次被粉丝“检查”肌肉了,如今在宣传期,他更加豁的出去。大方得,听完就撩衣服,转动着,向台下各角度展示。
他估计也想秀。
雷纬明的肌肉特别漂亮,不是他自己自恋,是这样的“作品”就该经常拿出来“展出”。
在一千“哇”声中,其他观众跟着喊:“另外两个也要!”
盛情难却啊。胡继周和余寻光对视一眼,老大哥直接伸手掀他的衣服。
余寻光往后躲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僵直着让他伸手。他捂着脸笑,脸都红了。
他莫名想到了当年宣传《烈火英雄》时,粉丝也吵着看腹肌,结果直播间被封了。
胡继周是真的急,掀余寻光衣摆的同时,也掀起了自己的短袖。
等三位主演的腹肌亮相完,话最密的胡继周说:“我们拍戏的时候就偷偷对比过的。老雷的块头练得最大,小余没有。”
“但是刚才看,小余的肚子有形状了啊,”雷纬明虽然没和余寻光站在一起,但是他看得清楚,他探出身子,瞅着他问:“你偷偷练了?”
“没有,”余寻光解释,“打拳打出来的。”
雷纬明恍然大悟。
稍微有了解的都知道余寻光刚拍完一部武侠,观众们也几乎是秒懂。
第二个被喊起来的是余寻光的粉丝,正是在台下踊跃举手的杜栀子。
她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大脑很兴奋,面上却冷静,“余老师好,我想听您用沙市方言说一段小冯的台词。”
上次在《故梦》的路演她就想提这个要求,但是主持人没点到她。
杜栀子想再听余寻光说沙市话,寻找一下陈光曾经来过的痕迹。
那是她永远不变的初心。
这个简单,余寻光立马执行。他说完一段台词,胡继周发了戏瘾,配合着他接。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演得有来有回。
杜栀子坐下时,只觉得自己又圆了梦。
除了粉丝们提问,后续还有院线请来的观影团对电影剧情问题提问。
从演员登台往后数的半个小时间,影厅里四处都保持着热热闹闹的。
等到路演结束,余寻光跟着人排队退出影厅,保安这时候围了上来,为秩序,也为安全。
举办路演的电影厅外面围满了人。
“余寻光——”在余寻光露脸的第一时间,有人扯着嗓子喊他。他赶着去下一场,没办法做什么,只能朝那边笑笑。
那些都是没有买到路演票的粉丝。
她们仍旧举着横幅,表达自己的支持。
有人趁乱喊:“小光,比个心吧小光。”
余寻光听到了,回头朝那边抬起胳膊,在脑袋上弯出一个爱心。
忙碌一天,到第二天凌晨,《一封来自突厥的密信》宣传薇博向全网报喜。
“恭喜密信首日票房达到5.9亿,为今年暑假档单日最高票房!”
同时,密信的词条也被挂上热搜。
实打实的成绩和口碑能吸引更多愿意看电影的人,第二天,《密信》的单日票房达到3.2亿。
《密信》上映的第五天,票房突破14亿,第七天突破18亿。
电影上映第一周是发力期。剧相关数据推测,《密信》的最终票房可能会达到36亿。
对于这个成绩,网友们有话要说。
“今年暑假档除了《密信》,还有其他能看的电影吗?”
“好像没有。”
“大盘不好,期待的好几部电影都扑了。”
“今年没有特殊的日子,也没有任务片,也没有工业片。”
“票房排行榜第二名首周票房加起来才10亿,被人用三天的成绩干趴下了,丢人咯。”
《密信》上映第二周,网友们突然发现叶兴瑜工作室的账号发了一条新薇博,内容是感谢各位朋友为余寻光包场支持。
那一堆名单里,有方正蓉、李恕坤、马霁明、柯辛尧、翁想想、章晔、王文质、郭嘉予、李传英、文简、聂梵等人。
网友们通过这个名单跑到相关app上去查,发现还有一些人。
“廖源和童贝儿也包了一场。”
“有这俩什么事,蹭热度还是凑热闹?”
“怎么就是蹭热闹了?一个前同事,一个即将成为同事,人家示好不行吗?”
“那个柯辛尧是谁?要说蹭热度他最蹭。”
“别发癫,同公司的同事,你能看到他的名字只能说是老板溺爱,老板用他的名字包的场。”
关于圈子里各方为《密信》包场的事,部分言论越说越发散,论坛都开了相关帖。
《已知你鱼哥现在正有一部电影上映》
主楼:鱼姐工作室薇博发的名单太吓人了,除了自家公司艺人之外,其他人都是实打实的支持。一队人排排坐,分果果。求问,你鱼哥是不是电影上映期间被同行支持最多的艺人?
1L:不知道啊,反正我觉得很爽,我鱼神娱乐圈的好人缘不是盖的。
2L:有蹭热度的吧,不说同公司的糊糊同事,同舟工作室不就是在硬蹭?
3L:不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解读人家的行为,对别人的社交那么苛刻好不好?余寻光帮助过同舟工作室宣传《泥点子》,现在人家不能还人情吗,怎么就叫硬蹭了?
5L:我对乔家那俩姐弟喜欢不起来,我同样主观的觉得他们在蹭。
6L:王文质包了三场,真是从头爱到尾啊。
7L:父慈子孝。
8L:哈哈哈哈楼上什么鬼。
10L:王文质还去《密信》的路演冒头了我能说?好家伙,在电影现场夸完这个夸那个,到最后发现原来他说了那么多都是为了给后面夸余寻光铺垫。一股「我都夸了你们哦,不能不让我夸余寻光」的即视感。
11L:王文质现在也是演不了戏了,我一看见他就想笑。
12L:明年过年的贺岁档《爱上一头熊》不是已经官宣他出演了吗?本来就是谐星出身,哥们儿继续去演喜剧电影怎么不算回归本职呢?
14L:方正蓉也在包场。我很满意,三年了,我的cp还在售后!
15L:她和文简谁包的多?
16L:这也要比?难评。
17L:不是同一个赛道的好吗?文简亲自盖章过她是华雅君的女儿粉。
19L:文简跟黎耀川组cp跟华雅君有什么关系?
20L:[图片]播报一条小道消息,文简老爸公司这个月的员工福利就是三张《密信》的电影票。
22L:了不得,这位更是重量级,快让大小姐坐第一排。
23L:在,所以为什么《故梦》上映时不包场?
25L:《故梦》包场干什么?知道电影上映前20天都买不到当天的票吗?因为院线中途撤排片,直到第28天下映,《故梦》的满座率都很高。这群艺人跑来包场,跟观众抢票,你试试有没有人会骂他们。
26L:至今不明白《故梦》下那么快干什么。多的是电影上映一两个月的,不行来个40天也行啊。院线是傻子吗?有钱不赚。
27L:就是为了给春节档腾地方呗,他们才不傻。据说《故梦》的分成资方谈得比较高,院线不乐意让别人挣这个钱,所以从中期就开始压排片。
28L:《密信》这回的排片这么满,呵呵。
29L:《密信》有院线投资的。
30L:我那天看电影就被那一串投资方吓到,往常只在春节档的合家欢电影里看见过这么多名字。
32L:《密信》的宣传也很给力啊,各种观影团,好评,推送,还把主演们拍摄时期的花絮拿出来搏眼球。
33L:《密信》现在已经是暑期档断层第一了,但是这部电影我没去看,我觉得整部电影太功利了,不想给资本送钱。
34L:唉,我是因为对三个主演好感度比较高才去的,只能说,值回票价吧。余寻光可爱,戏份还能稳住,这两点成功捂住了我的嘴。
36L:真的有上价值观吗?
37L:肯定要上,说到了突厥嘛。不上点价值观不好过审,某方面会有意见的。
38L:我其实觉得里面的思想挺现代的,《密信》会不会是一部现代戏,然后改成的唐朝啊?
39L:反正我觉得唐朝那一幕的街市有震撼到我,我觉得这个背景是没有选错的。
40L:价值观就价值观吧,现在哪部电影不给你上点价值观?而且这部电影的主题是战争,我还没看我就知道肯定要宣传反战,所以我看完还好,至少故事讲得不错,人物也塑造得好,没有对不起演员演技的地方。
42L:一部工业化的电影是不会在剧本的细枝末节上出问题的,《密信》的剧本倒是没得说,很成熟了。
无论如何,照这种趋势,《密信》获得今年暑假档票房冠军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影片的全部表现落定,观众们看起来也还喜欢,各投资方便开始预订庆功宴了。
余寻光可能没时间参加。
他即将进入《大树下的儿女》剧组。
在此之前,港城电影节开奖,余寻光凭“黎耀川”一角获得最佳男主角提名。
一周后,颁奖典礼的当晚,余寻光拿回了那座属于他的小金人。
离上一次过去没有多久,余寻光的相关词条再次登上薇博热搜第一。
#余寻光
#余寻光影帝
“余寻光现在是国内国外双料影帝,《故梦》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年轻人拿影帝了,天塌了。是余寻光?好耶,我们有救了!”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太理所当然了,得知这个消息一点儿也不兴奋,但还是给孩子随点流量贡献点吧,恭喜余寻光。”
“刚才看到浏览器发的通知说26岁小生荣获港城电影节最佳男主角,本来想骂关系户和黑幕,点进去发现是余寻光,没事了。”
“港城电影节慧眼识珠啊!”
“关键是余寻光的团队能把奖项公关下来,解决了异地水土不服的困难,真牛。回看他的竞争对手,大部分的本土老牌艺人。”
“能说在粤东省和港城人眼里,余寻光是自家人吗?这个最佳男主角除了证明黎耀川可行之外,也有阎培熙的功劳,谢谢,不要忘记我们坏猫哦。”
“所以说角色对于演员真的很重要!今天的娱乐圈又有多少人没有好好工作?那些烂了的没办法,那些刚刚发臭的,你们试着向好的学吧,求求你了。我想看更多的好剧啊。”
马霁明刷着手机,看着各色信息,陷入了深深的内耗中。
余寻光,又是余寻光。
今年暑期,他的新剧正在热播。观众对其反响不错,路人网友的发言里亦是夸奖居多。可马霁明还是不舒服。
那些人在说完他的演技提高了不少后,为什么要拿他再跟余寻光比一回呢?
[肢体动作还是有些夸张了,应该像余寻光那样,学着内秀一点。]
内秀是什么意思?
[马霁明报了什么表演课吧?小伙子不错,不过眼技还是得练练,这一集里有几个地方感觉不是很丝滑,建议向余寻光请教一下。]
眼神表达不够丝滑是导演的锅,是导演神不给过,磨得他状态都没有了,又不让重拍,才会出这样的效果,怪不了他的好不好?
还有请教,他们很熟吗?五年来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到10次你们知道吗?
谁知道啊,马霁明有时候会不小心刷到粉丝写的,自己和余寻光的同人,他每次看到简介都会想笑。
爱?
他们都不熟,哪来的爱?
不过是无端的臆想。这群人为了自己爽,都不顾现实开始造谣了。
[能够看出马霁明的野心,看好你,加油演,争取和余寻光成为娱乐圈的年轻一代的双子星。]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为什么要跟人凑合?他现在不够好,他认,但是他认为网友们对他也有极端的傲慢与偏见。马霁明从不觉得自己会一直被余寻光压在底下。
积极的创作环境应该是你来我往,江山辈有才人出的,一成不变只会让泉眼变成死水。
[看惯了余寻光演的戏,其他人的演技都让我不舒服。马霁明太喜欢演了吧,巴不得一秒八百个动作。]
是的,你们只能看得到余寻光,在你们眼里,余寻光是宝,其他人不论怎么优秀,都是根杂草。
马霁明越想,越忍不住内心的阴暗。
凭什么?
他们不是一起签约的东西吗?
一开始不是他还走在余寻光前面吗?
为什么你们把余寻光的好说得理所当然,却看不见他的理解与付出?
他不就是运气差了一点吗?
马霁明捂住眼睛,正要发泄情绪时,经纪人丽萨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小明,不用羡慕,早晚有一天,我们也会冲击这座奖杯。”
马霁明没忍住笑了。
他真的会有机会吗?
叶兴瑜会像帮余寻光那样帮他吗?
他落后太多了——不管是这个圈子,还是这家公司。
第115章 既生瑜,何生亮(2/3马霁明番外)
马霁明喜欢上网, 喜欢刷薇博,喜欢上论坛,喜欢看到那些花团锦簇, 热热闹闹。
人都是有虚荣心的, 演员尤甚。马霁明喜欢看到别人讨论他,那些讨论能够证明他的热度,能够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演员。
无论好坏。
他的愿望很小,只要是大众的关注都能够让他满足。
他至今还记得,当初艺考进央戏, 他在论坛、薇博上还被人扒过照片, 部分人对他的长相很满意,觉得他未来可期。
马霁明当时也觉得自己未来可期。
事实证明, 在学校的四年里,他作为被偏爱的骄子, 顺风顺水地走完了学业之路。
大三那年,在同学们还在跑龙套积累经验的时候,他就已经去拍戏了,还是题材和人设都不错的仙侠男二。
毕业后,大部分的同学还在为工作奔波,为砸过来的生活重担拼搏的时候,他就已经转投到大花名下了。
一直先人一步的马霁明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当然, 这样的幸运儿不止他一个。
其实那一年在九楼,在叶兴瑜身边见到余寻光的第一面,他就认出了他。他们这一届人谁不知道呢?中传出了个“天才”。在校时,余寻光的名字在同学和老师之间口口相传,比他还大。只是由于中传不是纯表演艺术院校,网上少有人知道有这一号人。
现在天才来到了他的眼前, 他们站上了同一座舞台。
那就战吧,看看是央戏的尖子厉害,还是你中传的天才厉害。
然而一开始,余寻光的表现是有些令人失望的,这人的性格跟想象中的差距很大。他并不开朗,也不活跃,日常不爱社交,不爱出风头,没有表现欲,他是那种传统的,被家长老师保护得很好的“好学生”。他既没有攻击性,也没有露出明显的欲望,他生疏又笨拙的去接触这个演艺世界。
跟叶兴瑜签约之后,马霁明都进更好的剧组做男二男三了,余寻光还在跑龙套。
据说他还有在上各种表演课。
难道是专业能力跟不上?
不是,你中传的天才,就这?
半年之后,马霁明从剧组杀青,听田均提到余寻光接了湘南台的戏,还是以宣传消防为主的任务剧。
是了,现代戏就是任务剧多,但每年都拍那么多,也没见火多少部。
田均跟他说,余寻光参演的那部《烈火英雄》,番位都排到男四男五去了。
马霁明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十分清楚,年轻演员去演正剧就是会这样。
田均还说,湘南台筹拍这部戏的时候有额外要求,要求演员下一线的消防支队学习。从体验生活到结束拍摄,需要9个月的时间。
太傻了,相当于一整年过去了。
马霁明都进了两个组了,余寻光才从《烈火英雄》里出来。
他的《逍遥在》都播了,余寻光才播出一部跑龙套的剧。
马霁明喜欢上网,他也经常去“鉴赏”同行的作品。
老实说,余寻光在那部《第三医院》里的表现有点厉害,正正好给过于喜悦的马霁明当头一棒。
在他沾沾自喜时,他的对手在勤勤恳恳的工作。
哪怕只是龙套,这位天才也演得很好。
这不禁让马霁明怀疑起自己的选择。
和余寻光比起来,他在剧组里的生活像是在混日子。他第一次问自己,演对表演没有任何助益的偶像剧,值吗?
有时候马霁明也会迷茫,因为他同样是个有理想的人。
迷茫之后继续对现实保持坚定。
现在圈子里水深,年轻人出头更难。马霁明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定位很清楚,“围魏救赵”四个字可简要概括。有做演员的坚持固然好,但也得需要有了地位,有了话语权,有了支撑生活的金钱,再去谈理想。
他不是余寻光那种死心眼的性格,他做不到沉下心做事。
他不可能去演配角。因为他要保证自己的价值,所以他会选择先拍偶像剧。马霁明想让自己红起来,让公司和资本看到他的能量后,再用更大的胳膊去选择更多可以选择的东西。
或许是乐极生悲。《逍遥在》播出之后他有了点名气,随之而来的是对他长相的攻击。
马霁明忽然认识到他没办法通过偶像剧得到大众的认可。
他尝试分析:有没有可能,由于剧种问题,他吸引到的粉丝都是比较低端的?因为这种剧除了为你杀尽天下人也在所不惜外,根本没有正向立意和其他内容。
于是马霁明屏蔽了粉丝们无意义的夸奖,他开始在刷论坛时收集正常观众给出的建议。他们说他胖,说他脖子有点前倾,说他体态不好形体很差,说他说话时做大表情嘴会歪,这些都是实话,他会去改。
他是一个擅长听取意见的人。
那年一月,公司开年终会议。听余寻光的经纪人易崇说完湘南台给《烈火英雄》宣传待遇,他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湘南台的自制剧本来就属于圈内一流水平的剧,他们又是很会营销的电视台。
而且余寻光还付出了九个月,他值得。
但之后预告的徽省台的《刑事大案》片约他就不理解了。
怎么又是上星剧,又是类型剧?公司想把余寻光往正剧演员方向发展吗?
正剧谁都想演啊,但是什么时候才能演出名堂?
马霁明有些羡慕他,又有些同情他。
毕竟这代表着余寻光接下来的生涯会很难熬。
更不用说,会议后,他还从田均那里得到了一手消息。
“康纯把原本分给他的杂志拍摄全部给咱们了。”
“为什么?”
“康纯之前给他拿了好多校园剧本,人家有想法,看不上,自己做主选了《刑事大案》。康纯又是一个比较在意效益的人,所以……”
所以余寻光在刚进入公司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拒绝了公司给他定的路线规划。
马霁明现在又有些佩服他,佩服他敢想敢做的勇气。
“那部戏的班底怎么样?”
“导演李传英,你听说过吗?一直拍探案剧的。”
“我知道,陪我爸妈看过。”
李传英是圈子里有名望的,自编自导的导演,但是他的戏的受众都是中年人那一类。怪不得康纯要生气,估计在她眼里,余寻光是脑子进水了才丢开年轻市场不要,去陪一帮老家伙们玩。
田均的想法和马霁明是一致的:“李传英虽然这两年拍了一些偶像剧,熟悉了点市场,但我还是不看好他。”
马霁明觉得余寻光的运气太差了,“他经纪人怎么想的,不劝着点?”
田均撇了撇嘴,“易崇本来就没主见,耳根子软。”
马霁明瞬间明白了,忙说:“嘿嘿,田哥,还是你好。”
他和经纪人田均,保持着正常的商业合作关系。
田均很喜欢听好话,他日常便会多吹捧他两句。
马霁明知道自己的个性圆滑,他认为,这是优点。
接下来上半年公司筹拍制作的《凤凰于飞》,田均说是余寻光不够听话,才给了他一个龙套角色。
马霁明不愿意再去想这个傻瓜了,他抛开杂念,老老实实的听从网友的建议沉淀自己,训练形体。
只是没想到他能在学习的时候遇到余寻光。
他有些羞耻,没说是自己要来,而是借了田均的名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马霁明亲眼看到了余寻光在学什么。
这家伙为了演好警察,居然还去练枪,还去背《刑法》。
马霁明大跌眼镜,原来余寻光在不拍戏的日子,自个儿待着在琢磨这个。
他觉得很荒谬,他一直以为余寻光哪怕不会玩,也会躲着娱乐会儿。
可他好像真的连手机游戏都不打。
马霁明不明白,为了角色为了戏,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那段日子,马霁明每天都能见到余寻光,不过由于课程的时间不同,他们并没有过多交流,他的疑问没有机会得到答案。
他们之间,不熟。
后来他进组《凤凰于飞》,导演李恕坤是个性情严肃、要求严格的人,在他的剧组工作,马霁明每天都会被他紧绷着的脸创飞。
他的压力很大。
拍完《凤凰于飞》,他歇了会儿就要进组拍古偶。听田均带来的消息,余寻光终于混上一个男二了。
那部戏叫《风雅颂》,是部大女主民国戏。
中传天才走出的每一步都踏在马霁明理解不了的地方。
来不及再探究同事的演艺生涯,马霁明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关心。他在和同剧组的女演员打打闹闹的某一天,他发现自己好像恋爱了。
田均是第一个发现苗头的人。经纪人严肃地对他说,既然要走偶像的路子,那就得学会把这份感情藏起来。
他还说他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叶兴瑜,让他自己瞒好。
是啊,他险些忘了,偶像剧的男演员是没有自主恋爱权的。
网友们对此有一套说法,轻的叫“塌房”,严重点叫“偶像失格”。
哪怕他不是选秀出身的[偶像],他作为偶像剧演员,剧播期间也需要和女方营业,他有责任创造环境让观众们沉浸式性看剧。要是该有的营业没有,从戏里到戏外的亲密互动没有,观众们很难相信这份感情。
他以前是在网上看到过这种言论的,不论男女演员,要是有了另一半还演恋爱剧,她们会看不下去剧,毕竟恋爱剧的卖点就是“恋爱”。
现在圈子里的演员不会演恋爱,剧本不会写恋爱,所以为了让观众们相信剧中的情感,他们只能用辅助手段。如果这时有哪一方不再单身,还被网友们发现,不仅会受到路人的群嘲,观众都会带头骂。
「不能爆出恋爱绯闻」——这一条也是写进大多数剧组给出的合同里的。
马霁明有些后悔。
跟情感带来的愉悦相比,显然是光明的未来更重要。
只是他还来不及挥剑斩情丝,他的事就被有心人捅到叶兴瑜那儿去了。
马霁明也第一次体会到,老板带来的威压。
这件事情虽然没闹出去,但是后果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那是一个飘着雪花的晚上。
他从剧组杀青后的第一天,就趁夜去了青市的《与善同行》剧组里找老板。
他碰巧遇见剧组拍摄。
他看到了跟李恕坤相谈甚欢,甚至十分亲密的余寻光。
李恕坤的良好态度又给了马霁明一记重锤。
原来这老头不是严肃,他只是不喜欢他,看不上他。
没时间梳理李恕坤的双标带来的打击,马霁明跟叶兴瑜见面后,郑重的向她道歉,为自己的隐瞒行为。
那一天晚上,他亲口说出承诺,他让自己的恋爱无疾而终,他还主动放弃了一直对他很好的经纪人。
他跟叶兴瑜开诚布公地谈。
他说,他想好了,他就要走偶像剧演员的路。
他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为了继续取得老板的信任,还无条件的跟叶兴瑜续了三年合约。
那之后,叶兴瑜给他带来了一位新的经纪人。
丽萨。
据说是炒作运营,规划偶像演员职业生涯的一把好手。
那是一个从性格到行事风格都不同于田均的人,不过马霁明相信自己能够和她好好相处。
马霁明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对自己的满意,以及想借此证明什么的野心。
新经纪人的优秀,让马霁明感受到了叶兴瑜对他的原谅。
叶兴瑜是个格局很大的老板。
事业上的波澜过去,马霁明开始放心的躲起来舔舐自己身上的伤。
女朋友和田均是他强行扯下来的皮,他伤害了他们,也伤害了自己。
或许只有网友们的评价能让他安心。
可那一年的寒假,阵仗很大的《烈火英雄》让余寻光成为了论坛的「二号吉祥物」。
余寻光付出了9个月演出来的“陈光”火了,她们给他取了个很宝贵的昵称:小天使。
他看不上的男配得到了他从未拥有过的偏爱。
新年来临,又是一次开年会议。
公司里进了新人。
吕嘉言,叶兴瑜早就看好的青衣。
没关系,女演员对他的影响不大。
只是勤勤恳恳搬了两年多砖的余寻光的新剧要轮着播了。
他还要进大制作《群鸦风暴》剧组演男二。
马霁明从那时候就觉得有很多东西好像都不一样了。
余寻光和他不熟,这个脑子里只有工作的呆子又急着进组,所以他的滑雪之旅只能独自前往。
巍峨的雪山与广阔的天地治愈了他,他被强逼着成长,现在他在天地的滋润下,把自己的心胸变得更宽广了一些。
就像叶兴瑜说的,他和余寻光是对手,不是敌人。
他应该对他的成功喜闻乐见,至少跟其他人比起来,余寻光显然更够资格做他的对手。
《烈火英雄》的阵仗有多大,4月播的《刑事大案》就有多不引人注目。
但这部剧居然又靠精良的制作杀出了重围。
拍偶像剧破事多,同组演员少有不作妖的,为了避免自己在外面被卷进不必要的麻烦里,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躲起来。
躲起来刷剧,看剧。
马霁明不止会看余寻光的剧,他还会看别人的剧。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知道《刑事大案》的优秀。
以及出自各种网友口中的,完全真实的评价。
他们很喜欢他,他们爱惜着他。
不像给予自己的苛责,网上的观众们对余寻光很满意。
马霁明第二次学着让自己满足。
余寻光火了,这很好,这代表着他们终于能同台竞技了。
他还买了余寻光代言的牛奶支持他。
马霁明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可能不是对手。
6月,《凤凰于飞》播了,大家都火了。
那段时间他很高兴,他没想到他的热度刚起来,就又被余寻光7月播的《风雅颂》压了下去。
那部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的民国剧,被叶兴瑜主动放弃的民国剧,被圈内很多人忽视的民国剧,红遍大江南北,不论他打开哪个社交媒体,各处都是华雅君和陈敏笙的cp粉。
10月,一部《群鸦风暴》,直接把余寻光送上了内娱年轻男演员的顶峰。
中传的天才拍了三年戏,红起来只花了一年时间。
曾经属于马霁明的“吉祥物”之名,现在成了余寻光的独属。
马霁明和余寻光再也不是对手。
他成了他需要仰望的人。
这公平吗?
这很公平。
马霁明愿赌服输。
那年的活力之夜,开场前,丽萨让他离余寻光远些,他没听。
他尝试靠近,然后余寻光很友好的接受了他。
这家伙啊,真的是个乖孩子,老好人。
被这样的好人超过,马霁明觉得好受了一些。
只是午夜梦回时间,还是会难受。
余寻光拿了男喜,拿了金凤男配。
他去拍电影了。
余寻光拿了金晷男配。
他又去拍电影了。
余寻光拿了东京影帝。
吉祥物终于成了鱼哥。
余寻光拿了金凤视帝。
余寻光再一次拿了男喜。
网上开始有人叫“鱼哥”鱼神。
那一年,是马霁明凭借《挑花笼》全网爆红,直接升咖的一年。可那一年,他也没有拿到男喜。
他不仅没有男喜,也没有电视奖提名。
与之相比的是,余寻光在芙蓉奖颗粒无收,网友抢在粉丝前面帮他出头。
网上的那些言论看得马霁明想笑。
真的,他就这么好吗?你们就这么喜欢他吗?
你们曾经还说过喜欢我呢,都不作数了吗?
明明马霁明也爆了剧,为什么男喜还是余寻光?
凭那个玩弄老婆的鬼畜男宋启丰?
还是凭粉丝口中的「棕皮甜心」江瑞安?
现实太惨烈了。马霁明尝试不去计较,可摆在眼前的事实每时每刻都在向他证明,他收到的大众喜爱在面对余寻光的那一刻,全部变成了假的。
观众们真的都好偏爱他啊,《故梦》那种文艺片,在寒假春节档这种修罗场,票房冲破了20亿。
马霁明委屈得想哭。
他不想怪谁的,真的。他想嫉妒,可他都没有得到过这个机会,他怎么去嫉妒?
他去看了《故梦》,看了一遍又一遍。
不论网上的人怎么说,他就是坚定地认为黎耀川死了。
这个世界这么让人绝望,就该死了。
马霁明应该和黎耀川一起去死。
没死成。
因为徐天乐来了。
这位奶瓶刑警向马霁明证明了,余寻光当初在学枪法为的是什么。「徐天乐」能在电视里有那么炫酷的表现,离不开演员的努力沉淀。
徐天乐说:“人民的生命是宝贵的。”
罪犯说:“那我的生命呢!”
徐天乐面色严峻的告诉他:“曾经当然也是珍贵的,可是你却用这么珍贵的生命去伤害别人!”
好的警官,我都听你的。
马霁明向余寻光低头,向绝对正义的徐天乐警官低头。
我不嫉妒了。
我的生命呢?
没有人能救我,没有人该帮我,我应该对自己负责。
他不能够让往日真情实感存在过的欣赏成为他心头的刺。
“既生瑜,何生亮。”有诸葛亮这样的对手,周瑜应该是高兴的。可他们的关系不仅仅在他们之间,还有背后的政权。
就像余寻光和马霁明。
他们是对手,他们是竞品,他们的命运就是同台相争。
马霁明尝试把余寻光作为对手。
可是他配吗?
暑假来了,余寻光演的商业片《密信》上映了。
《密信》首日票房5.97亿。
《密信》上映一周总票房18.35亿。
《密信》最终票房预测36亿。
那些数字,在一点点的挤压着马霁明身体里的氧气。
终于,最后一拳砸了下来。
港城电影节将最佳影帝颁给了余寻光。
港城啊,那是喜欢带自己人玩的港城啊!
哦,好像忘记了,网上说过,港城人都很喜欢余寻光,他对于他们说,是自己人。
马霁明活生生被气笑了。
他该恭喜余寻光吗?恭喜他成了新生代演员中,实力最硬,得奖最多的演员。
去他的恭喜!他都要爆炸了,凭什么要恭喜?
压力像座高山,活生生的压垮了马霁明。他不再羡慕,不再嫉妒,他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多奖,他和余寻光之间的差距早就被拉开得远远的,他配做他的对手吗?
文艺片20亿,商业片36亿或者更高。马霁明比所有人都明白余寻光的性格,他知道这人是绝对不会走错路的。
再比如今年的电视剧奖。马霁明细数自己播出的剧,他回想了一下第二部徐天乐的表现,他在不确定下,尝试在网上发帖询问。
《马霁明今年能拿到提名吗?就算有提名,他能拿奖吗?》
网友们对此说得最多的话是:让小马洗洗睡吧。
由此马霁明便明白了,有余寻光这种又努力,实力又硬的同期压在头上,他永远都没有拿奖的机会。
他现在在尝试着演正剧,可凭他的资源,他怎么比得过余寻光?那位中传的天才,叶兴瑜工作室的鱼哥,俨然是如今圈子里最红的青年男演员。央视点名要他,湘南台徽州台喜欢他,粤东省台港城台亲近他,李恕坤点名要他。
天呐。
哪怕马霁明以后出头了,他穿过那片名为「余寻光」的荆棘出头了——
可在同一家公司,一个好的剧本递过来,叶兴瑜会先给余寻光还是先给他?
如果他们之间在选角方面有了冲突,公司会站在谁那边?如果他和余寻光竞争同一项奖,康纯又会帮谁?
还有更多的,包括代言,包括杂志封面,包括合同!
马霁明相信,康纯绝对不会帮他的,对这个爱财如命的女人而言,他赚的钱和余寻光赚的钱并没有区别。
叶兴瑜或许会公平的帮他,可是她能帮一次,两次,她能次次帮吗?
不要问马霁明为什么会一直想着跟余寻光对上,因为娱乐圈就是这样!它不是乌托邦,它是竞技场!就像网上说的,好资源是屈指可数的,是需要大家挤破头皮去挣、去抢的!
他也需要冒尖,他也得往前走啊,他一定会跟余寻光对上的。
网友们说的不全对,余寻光不仅是新生代演员的榜样,他是新生代演员的噩梦。
有他在,没有任何人有出头的机会。
他就像个路障,没有人能绕得过他。
马霁明无比深刻的认识到,慢了一步就是永远慢了一步,被他人夺走的市场绝对不会再回来,上天永远只会眷顾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他想,他或许是疯了,他居然敢找到叶兴瑜。
“叶子姐,你说,我还有希望吗?”
叶兴瑜这段时间忙着《密信》的后续工作,马霁明会忽然找上门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她和康纯一起把桌上杂七杂八的工作收拾了一下,“怎么了,小明,突然说这种话?”
马霁明看着她笑,他现在笑起来跟哭一样,“我最近发现,我在这里好像看不到前途。”
叶兴瑜皱起了眉头,“小明,你不要听网上的人胡言乱语。”
她真的很了解他。
或许她从来没有信任过他,因为他有暗渡陈仓的前科,所以她就一直有安排其他人看着他。
不,别想了,千万不要再想了,现在所有人在他脑子里都成坏人了!
“是不是胡言乱语我有自己的判断。”
马霁明尝试让自己的声音和心一样变得冷静。
“公司现在年轻一代有余寻光,中生里你又想培养柯辛尧,我呢?你把我放在哪里?”
“你想让我演一辈子偶像剧吗?你不知道我要什么吗?”
“叶子姐,我求你告诉我,我想要的东西,你能给我吗?公司以后到底能为我付出什么?”
马霁明撒泼一样,在叶兴瑜那儿大闹了一场。
后面他又神经兮兮的,自己把自己安抚好了,乖乖地被当成洋娃娃送回去。
叶兴瑜和康纯在马霁明走后再也没有心情处理工作。
康纯一边在薇信上嘱咐送小马回家的工作人员注意他的状态,一边问:“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工作压力和舆论压力都太大了,他自己还在给自己增压。”叶兴瑜说着,点起一支烟。
她能理解马霁明现在的心情。
其实她们这一代不是没有演技派的女演员,只是最厉害的那个生病去世了。
她死的时候才28岁。
她是演戏入了魔,抑郁症自杀的。
那时候易崇还是她的助理,听到那个消息,第一时间哭了出来。
他说,他好害怕这种事情发生在叶兴瑜身上。
从那之后,她便离本就不太熟练的体验派表演法远远的。
还有一个,犯了经济上的错,27岁就被封杀。
这之后叶兴瑜便学会了爱财有道。
这两个人的离开,不仅让叶兴瑜学会了更好的生存,还让叶兴瑜的演员之路走得更加顺畅。
没有同期的女演员对比,她们这一代人中,连骂都少挨了许多。
更不要说在不成器的后浪出现之后。
叶兴瑜这一路来,遇到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马霁明在想什么,她最清楚不过。
马霁明这个孩子,太喜欢上网,太注重别人对他的评价了。
他的开朗活泼一直是他取得别人好感的表层性格,他的内里其实像很多演员一样,敏感多思。
康纯皱着眉尝试思考问题出在哪儿,“他这样持续多久了?丽萨也没跟我们说。”
叶兴瑜笑,“她本来就想把人撬走,怎么会跟我们说?”
康纯问:“把她换掉试试?”
“现在也换不了了,”叶兴瑜发出一声叹息,“是我的问题,我近期对小明的关心太少了。”
这两年,她忙着发展公司,她不仅忽略了马霁明,她也忽略了吕嘉言。
“或许是最近和小光因为项目见得比较多,让他误会了吧。”
康纯觉得这不能成为一个理由,“你一开始对余寻光的关心也不够。”
从马霁明提起的柯辛尧,叶兴瑜就敏锐的探知到,这孩子现在最需要的是关注和公平。
“他已经不相信我了,他在我这里应该待不下去了。”
“那怎么办,你把他送走,你要给余寻光培养一个对手?”
康纯还是想得太狭隘了。
“我像傻子吗?”叶兴瑜说:“我为什么不能是为整个圈子的生态好呢?一个人的强大是不够的,他需要带动更多的人。小光的存在除了给人做榜样之外,还能激发人的斗志,这不是很好吗?百花齐放才是春,争奇斗艳才好看呐。”
康纯险些没跟上她的思维,“你……你这么快就决定好了?你真要……”马霁明如今的商业价值是看得到的,这么个金疙瘩丢出去,她可不舍得。
叶兴瑜却毫不犹豫地点头,“你忘了?他不信任我,而我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了。”
叶兴瑜的人生信条是宁缺毋滥。
就像余寻光,当初他在《群鸦风暴》遇到了麻烦,他第一时间选择向自己求助,就是对她的信任。
她不会辜负任何一个信任自己的人,所以那件事上,她可以说是拼尽了全力。
“可他跟我们还有三年的合约啊。”
“那三年是他为了获取我的信任签的,现在他不信任我了,他已经放弃我了,那么我宁愿不要,也绝不强求。”
好多钱呢。康纯失力,靠在椅子上,她对面的叶兴瑜,冷静得吓人。
康纯发现她好久没有打量过叶兴瑜了。
这两年,跟资本的频繁博弈间,叶兴瑜成长了很多。
她已经变得像个商人。
她试探着她的内心是否仍旧柔软,“你要送他去哪里?”
“乘风会好好待他的。”
康纯没忍住,笑了,“从小公司,到大公司,他会走得更稳吗?”
“这就是他想要的。”叶兴瑜很确定,“而且依照小马的性格,你觉得呢?”
他很会来事,很会看脸色,他又有流量在身,他怎么会得不到很好的对待呢?康纯舔了舔嘴唇,她想起什么,不确定地问:“你不会是……江肇明找你要余寻光你不给,你怕得罪了他,才趁机把小马送过去,一举两得吧?”
“哪有的事儿?”她把手里的烟掐灭,冷静地吩咐,“不说了,先联系医生给他舒缓一下,别让他想不开。”
马霁明的心理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她还有手里的工作得忙。
上映31天后,《密信》最终以37.31亿的成绩下映。
和院线及其他制作方确定完公司分账,无事一身轻的叶兴瑜找到了因为压力性荨麻疹而在医院卧床输液的马霁明。
冷静了一段时间,医生开解了一段时间,马霁明仍旧想不通。他现在趁着生病光明正大地住进了病房,且谢绝一切不必要的探望。反正这是私立医院,他给足了钱,他就当住在疗养院,天天睁着眼睛躺着。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叶兴瑜坐在病床边听他说着心里话,听到最后,她都有些心疼这个孩子,他的纠结与痛苦是能够被理解的。
她轻声问:“是不是我放你走,你会好受点?”
马霁明崩溃地哭出来声,“叶子姐,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忘恩负义……你骂我吧,你说我什么我都认了。”
他不仅没拒绝叶兴瑜的建议,他还说:“我知道我跟公司的合约还有两年半,我会赔违约金的。”
叶兴瑜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马霁明确实想走,他已经不愿意回头。
这是她建立公司,第一个带回家的“小明”呀。叶兴瑜吁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第一次对他这么亲近,“别说傻话,我们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等你手上的工作交接完,明年我带你去乘风吧。你愿意去乘风吗?违约金不急,我们既然还能心平气和的聊,就体体面面的把一切都谈妥当,好不好?”
马霁明一阵哽咽,眼泪越流越多。
叶兴瑜耐心的,用温柔的声音安抚他,“别难过了。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的身体能够健康,这才是实现一切愿望的本钱。我们或许不算家人,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至少能继续做朋友。小明,和你工作很愉快,真的。”
她接下来的话,可以说掏心掏肺,“你不要想太多,你绝对称不上[忘恩负义],我知道你只是不愿意放弃自己。推荐你去乘风我存了私心呢,乘风我去年入了股,我还是可以分到你赚的钱。而且我跟乘风老板江肇明江总的交情你是知道的,你能够去帮助他,我很高兴。你不用在道德上有什么愧疚感,我也会把事情简单明了的告诉所有人,我不会让舆论伤害到你。”
马霁明哽咽到拿嘴吐气,“叶子姐……”
“我只有一条。”叶兴瑜温柔的声音下藏着她的不容拒绝。
马霁明明白她的底线,他主动说:“我没跟丽萨签任何合同。”
马霁明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他自己的想法。他当然知道丽萨想要什么,可惜,丽萨还不够强大到让他不顾叶兴瑜的情面。
他同样明白,眼前这个已经变成合格商人的女人愿意让他去乘风,是对他最好的结局。就像她说的,她还可以赚他的钱,那么他们之间的“生意”就不存在撕破脸。他们能够一直做朋友。
叶兴瑜笑得温柔,“好好休息吧,以后别想太多了,好吗?”
马霁明点头,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他终于可以尝试闭上眼睛。
……
余寻光在进组拍摄《大树下的儿女》的第二周,从易崇那里得到马霁明住院的消息。
虽然是压力性荨麻疹,但热心的经纪人还是建议他抽空去探望一下,毕竟他现在就在通市拍戏,来回距离不远。
他虽然不明白,还是在一天收工之后,跟着易崇来到了医院。
前台的护士看到易崇说,马霁明先生谢绝探望。可当她看见余寻光,又说余先生在允许探望的名单上。
马霁明躺在病房的床上,孤零零的。或许是生病了,或许是灯光的问题,他的脸都有些不健康的白。
易崇轻手轻脚地把鲜花和果篮放到一边,生怕吵醒了他。
可这些微动静还是让假寐的马霁明睁开了眼,他本来以为是护士,可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余寻光。
他穿着上世纪“的确良”的外套,穿着宽大得不像话的裤子,头发乱糟糟的,还挑染了几缕黄毛。
毫无疑问,这是他在新剧里的形象。
他记得好像是叫《大树下的儿女》,是央视一套的剧。
前途无量,真好啊。
余寻光拿了把椅子坐下,易崇打了招呼后走出病房,给他们二人单独说话的私人空间。
马霁明头一回去追随易崇的身影。
这个经纪人,很温柔,又很负责,对余寻光还好。
他忍不住想,如果,如果他最开始的经纪人是易崇……
马霁明,停止,不准乱想。
他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余寻光帮他拉了拉有些滑下去的被子,声音很轻柔,“困了吗?”
“没有,眼睛里进东西了。”马霁明笑了笑,睁开眼睛,用以往的态度对待他,“对我这么好啊?刚下戏吧你。”
“明天下午开工,不影响休息。而且崇哥说你生病了,我于情于理都得来看看你。”
这傻子,每次跟他说话都很直接,不知道委婉一点。
马霁明便问他:“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你愿意来看我吗?”
余寻光点头,“当然,你都生病了。”
当然,他们不熟嘛。
马霁明动了动嘴唇,又有些难受。
“余寻光,你别讨厌我,我真的很想跟你做朋友。”
“我不想退缩,但是,我再不干点什么就撑不住了。”
他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听得余寻光有些迷茫,下意识地往门外易崇的方向望了一眼。
发生了什么?
第116章 余师傅炸油条指导
马霁明什么都没跟余寻光说。
他的精神有些萎靡, 余寻光坐着陪了一会儿,就很有眼色地结束了探访。
从病房出来到走出电梯,到进入地下停车场的一路, 余寻光都保持着沉默。他刚在《大树下的儿女》剧组完成了郑云开在劳教所的戏, 他现在有种自己是真的进去呆了一年的错觉。不然他怎么会对马霁明的变化有些抓不着头脑呢?
他不至于落伍成这样吧?
“他好像遇到点事,我不太理解。”
易崇一听,明白了。
得,还得让他开口说这个事。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把过程简化, 大概说明了一下小马进医院的始末, 和叶兴瑜正在处理马霁明转经纪约的结果。
“他要转去哪里?”
“去乘风。”
江肇明的影子在余寻光脑子里晃了一下,他“啊”了一声。
这位年过五十的乘风老板日常看起来挺和气的, 多次见面合作,余寻光没见他红过脸, 也没被强迫过做过什么,所以他对江肇明的印象还不赖。
而且他还是叶子姐的朋友。
余寻光觉得,既然叶兴瑜都没对这件事表示意见,结果又是马霁明自己想要的,综合来说,已经算是一场完美又顺利的合同交接事件了。
“我们给他的贺卡上,应该多写一句祝他前程似锦的。”
“不不不, 会有被想成是在嘲讽他的危险。”
也对。
可能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来,第一次遇到同事离职,余寻光的身体没有给他的大脑反馈任何感觉。
——也不对,之前他有个实习助理小张也因为读书离开过。
余寻光有一秒的深沉,“这世界上的人就是来来往往的对不对?”
“对。”
“你今天要我来,也是为了让我在他离开前, 最后以同事的身份见他一面?”
“不管怎么说,你们是一起签进公司的,哪怕是为了讨个吉利,咱们也得有始有终嘛。”易崇说完又补充,“主要是因为他生病了,其他的倒没什么。小马只是去了别的公司,又不是出国,咱们和乘风的关系那么近,你们以后不会缺少碰面的机会。”
经纪人说得轻松,余寻光便没当是什么大事。
确实不算什么大事,他跟马霁明本来就没什么私交嘛,现在人家有更好的发展,他在心里祝福一下就是他能做的全部了。
趁夜回到通市,余寻光抓紧时间休息,为明天的戏养精蓄锐。
在通市又拍了一个星期,《大树下的儿女》剧组终于转组,去了中国地处最北方的黑省。
黑省建有一个专门用来拍摄年代剧的摄影棚,总占地面积3000来亩,剧组需要的任何景,都能在此地实现。哪怕没有现成的,美术也可以自行加工,反正建筑物基底在那儿。
此时已经是8月将近9月,东北的温度降了下来。这里白天温度适宜,夜晚较冷,从温度上来说,也更方便大家拍冬天的戏。
虽说在棚里被灯光照着还是热,但演员们还是愿意相信,这里会比在通市拍摄的三个星期要舒服点。
剧组落地,修整好后,第二天一大早,统筹在群里发消息通告各组,明天要拍摄第一集,也就是韩雅清和四个孩子相遇的剧情。
这一幕的布景导演早就派人前来搭好,现在只等机器就位。
《大树下的儿女》的导演叫范学芹,是央视特意从中部制片厂调来的。范导今年58岁,身体硬朗,精神旺盛,虽然没有多少拍摄年代剧的经验,但她善于请教,做事也仔细认真。剧组的布景、道具,她从年初忙到年中,每一件物品都亲自确认,为了防止疏漏,她还特意向其他有经验的导演请教过。
在摄影棚拍摄,由灯光调控时间,剧组的工作时间便不再昼夜颠倒。
早上8点,甘琼到达化妆室。服装上身,做好造型,她照着镜子,侧着身子打量着细条纹花格子的上衣,“怎么样,有那个意思吧?”
她这件外套是前段日子特意回家,从妈妈那里拿回来的。
上世纪80年代,她的母亲正值风华青春时期。
石韵之在旁边点头,“真精神,而且质量真好。”
“那个时候的物件啊,耐用。”甘琼从助理手里接过深蓝色的袖套,熟练的挽上,又拿来一条红围巾,包住了半边脑袋戴着。
石韵之也是差不多的打扮,衣服以整洁、简便为主,符合人物的形象与小摊摊主状态。
1983年,正处于改革开放初期,国家鼓励“下海”经商,当时有“十亿人民九亿商,还有一亿在路上”的说法。在这种大环境下,韩雅清和她的以前的工友焦丽娟也在路口支了个摊子,卖老豆腐和油条。她们早餐摊的用料干净、实诚、童叟无欺,很快就积累了一批忠实顾客,每日的收益金额也逐渐稳定下来。
这天早上,突然来了三个孩子,求着说大娘能不能给口吃的。韩雅清看这几个面黄肌瘦,衣服也脏兮兮的,心头一软,发了善心。
故事便从这里开始。
甘琼和石韵之来到片场,三个小的已经到了,正聚在一起听导演范学芹讲戏。
在棚里工作,全靠大灯照明。
灯光之下,导演的面色十分严肃。
“现在天气暖和,没办法给你们制造环境,所以得演出来冻着的感觉。公平起见,你们各自来一段,谁演得好,我待会儿给谁特写镜头。”
廖源年纪大些,先上。看完他的表演范学芹也不评价,直接把视线转移到莫芸涵和苏亚身上。
廖源最会看脸色,他怎么会不明白范学芹动作背后的意思?好在他有一颗平常心。他都能接受【何晓强】这种贪小便宜、自私、没主见的人物了,在片场因专业能力不好而受点小打击又算什么?
饰演孙国强的苏亚沉思之后,来了一段身体发抖,咬牙强撑的小品。
他的角色在设定里是郑云开绝对的拥护者,为此,苏亚更想往深沉里演。
但是范学芹现在需要的不是深沉。
最后一个表演的莫芸涵在苏亚的基础上,加了一个牙齿打颤的细节。
顺便带上台词,“大,大娘,您行行好,给我们,给我们一点吃的吧。”
她说得极其可怜,眼睛都配上了水雾。
范学芹的心里立刻有了决断。
其实在她心里,她也是倾向于让莫芸涵来体现这个环节的。小女孩不管怎么说都要招人疼些,宋金红又是几个孩子里设定最小的。
她的扮演者莫芸涵能撑得住镜头,最好不过。
为了取得更好的拍摄效果,范学芹又教了她一些能把这一幕表演更细化的技巧。
在导演调教演员的同时,甘琼和石韵之来到了自己的“摊位”前。
范学芹和石韵之都是南方人,家里没有吃面食的习惯,可以说,她们大半辈子都没有揉过面团。但接了这部戏,戏里有要求,她们还是在开拍前做准备工作时学了一手。
不说学的怎么样,至少有个模样功夫。
今天的通告单里描述得很清楚,韩雅清在摆摊时下的油条需要拍清楚全程,趁着现在还没开机,她们要抓紧时间,熟悉好自己的面团子搭档。
摊位上摆好了几团发好的面,那是余寻光昨天睡觉之前帮忙准备的,他做事细致用心,今天早上起来又醒了一遍才送过来。
石韵之洗好手,拎起一个面团,看着上面的气孔,啧啧称奇。
“小余真是什么都会啊。”哪怕她不是行家,也能看出来手里的面发得有多好。
说曹操,曹操到,换好服装的余寻光一进片场就往这儿来了。
他明显是来看面团子的。
石韵之没注意,她两巴掌拍在面团上,有种自己在玩解压玩具的感觉。
甘琼招呼他,“余师傅,快来指导一下。”
她喊得急,余寻光以为有事,小跑了两步。
待靠近了,一看面团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余寻光手上化了伤妆,没办法动手帮忙,只能指挥:“把面团加点油揉开就行。”
石韵之是个“好学生”,听闻立刻动了起来。
余寻光在旁边仔细地看着,说话的同时演示手法。他教她揉开面团、静置,再擀成薄片,切成条状,然后叠压,拉长。
为了确定面团能顺利炸成油条,石韵之开了锅,先试着下了一条。
等她炸糊了两轮后,余寻光开口指挥她翻面,控温,和出锅的时机。
这一幕真有厨房里,大厨带小徒弟的架势。
等到模样金黄,还带着香气的油条顺利出锅,甘琼大力鼓掌。
这一路来得不容易,石韵之仿佛听到了礼花和更多欢呼声。
“你做到了!”
“我真的做到了!”
石韵之拉着甘琼的手。喜极而泣。
趁着这俩忘年交耍活宝,余寻光就地取材,拿袋子裹好油条,塞进嘴里吃了起来。
他现在吃东西的姿势有些变化,嘴部的肌肉用了些力,那是他在沈众康的饭馆里打工时,得空观察顾客得来的素材。
性子比较宽,比较放的人就会这样吃东西。
郑云开就是这类人。
石韵之一抬头,就看到余寻光在嚼巴嚼巴。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炸的油条是属于能吃的东西,有那么一瞬间都愣住了。
她的脑子明明告诉她,刚才她在玩厨房游戏。
她要是把余寻光毒死了怎么办?
不不不,面团是余寻光发的,油和锅是剧组准备的,火候是余寻光自己掌握的,就算他食物中毒,也不能找她。
甘琼比较关心的是味道。见余寻光吃得香,她紧张又期待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余寻光咬了一大口,点头。
他又伸手指了指锅,示意石韵之继续。
他没吃早饭呢,一根油条怎么能满足得了年轻大小伙空虚的胃?
“你自己再炸一遍。”
石韵之将信将疑,心里没底,她重新拿起面条,揉吧,拉开,下锅时小心翼翼,只比刚才多下了一条。
不自信,太难了,她平常可是能炸厨房的人!
她精神紧绷,回忆着刚才的经验,做一步就看一眼余寻光的脸色。只要看到他挑眉毛,立马做出修改。
甘琼在旁边不说话,她用毫不掩饰的欣赏的目光端详着余寻光的情态。她不知道石韵之有没有发现,她是看出来了,现在站在这儿的哪是余寻光啊,分明是郑云开。
居然能还没开机上镜,就提前融合好了角色。
她认为,余寻光现在的状态已经能够达到所谓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新一批油条出锅,石韵之抱着“大义灭自己”的心态吃了一口。
“哦莫!”她捂住嘴,忍不住学起最近追的剧里的韩国人,“哦一西!”
重申,后面那句是日本人。
总归不重要。重要的是,当范学芹带着小孩们过来,就看到三个主演凑一块围着炸锅握着油条吃得正欢。
都是前辈,也没个正形。
而且。
“我的道具啊!”范学芹跑过去,生怕他们把拍摄素材吃没了。
“没事儿,不打紧,面团我准备了挺多的。”余寻光说着朝自己的助理伸手,获得了场外的矿泉水救援。
油条能够现炸,卖的另一份食材「老豆腐」为了更方便,副导演再三思量之后还是决定上道具,所以就导致现在余寻光吃油条吃腻了,不能喝豆腐,只能喝自己的水。
范学芹走近了,见摊位上的油条色香味俱全,伸手拿了一根。
她可不是馋,她是品鉴!
“嗯,不错,”范学芹咬了两口,幸福地眯起了眼睛,真的开始品鉴,“这油条外部酥脆,里头有面团的软乎和劲道。吃在嘴里也不油,只有一股面香……”
范学芹朝余寻光竖起一个大拇指,“余师傅,面发得好啊。”
之前在通州的拍摄戏份,有涉及到厨房的活计都是余寻光在帮忙,对于年轻人的本事,范学芹只有“佩服”二字。
听说这功夫是他为了拍戏特意去学的,好像就是暑假播的那部《密信》。
在范学芹心里,余寻光是一个认真演戏的好演员。
余寻光心安理得地接下了这份夸奖。
他之前在宁川学的是炒菜,现在的面食是他拿到剧本后现学的。按照云开哥的想法,他这么优秀,就该被多夸夸。
说起来,拍《大树下的儿女》,余寻光给自己做出了一套新的表演理论——在心里树立第三人。
现在他的身上有个人余寻光的意识,有演员余寻光的意识,还有角色郑云开的意识。反正他拍完之后会见到郑云开,为什么不能在拍摄期间,提前往自己的心里放一个郑云开呢?
他把片场的情感、节奏,全部都转移到心里的那个小人身上去,他就当自己的身体里提前住了一个朋友,他会更冷静的从第三方观察那个小人。
这种表演方法区别于以往的体验派,也不像是技巧性的情感替代,余寻光觉得这种方式更像如今被国内院校表演教材里弃用的“间离派”。
所谓间离派,又称布莱希特派,这种表演方法一般用于舞台剧表演居多。讲究的是演员、角色、观众三者之间的抽离关系。简而言之,演员在演出时,会时不时地跳出第一视角,以第三视角去诉说整个剧情。观众看的是角色,也是演员。观众接受着故事的剧情,又因演员时不时抽离的表演认识到这只是一部戏剧。
总而言之,间离派是不存在所谓的“沉浸式体验”的,它对演员来说是一种更加自由的表演方式。
当然,余寻光现在使用的方法算不上间离派,只能说,那是他自己胡来的一个融合。
他没在间离观众,他在间离自己。
这种方法余寻光琢磨了很久。他在演朱明祎的后半部分时,就浅试了几场,因为没什么效果,他总结,归纳,重新制定理论,然后在拍《大树下的儿女》的第一场,重点使用这种方法。
用到现在来看,效果还挺不错。
余寻光想,如果这种方法能够支持得住他把整部戏演完,他以后就再也不用考虑诸如“情绪戏伤身”、“角色太沉浸难以抽离”、“被角色的三观恶心”等之类的负面情绪影响了。
他的身体和心态都会健康很多。
易崇也不用再战战兢兢。
话说回来。
喷香美味的油条轮到范学芹这里就结束了。
三个小孩还得拍“饿”戏。为了达到效果,他们特意从昨天晚上空着肚子撑到现在。范学芹怎么会舍得让他们辛苦熬出来的状态白费呢?
演员准备好了,道具也准备好了,等灯光调试好,《大树下的儿女》各组部门全体就位。
范学芹抓着还没吃完的半根油条坐回了导演椅。
“各部门注意,开机了!”
“开始!”
《大树下的儿女》剧组当然也有群演,是兄弟单位黑省电视台联系的当地剧团的演员。但是今天群演需要露脸的镜头不多,范学芹没有特意去折腾别人,只是安排了十来个剧组的工作人员,换着衣服在镜头里走来走去。
按照计划,范学芹先拍了韩雅清和焦丽娟推着车,从远处过来的画面。
烟雾缭绕,那是特效师安排出来的生活的气息。
同时伴有人工大风和雪。
石韵之推着车,眯起眼睛,自然地做出被冷风吹得脸颊发冷,缩着脖子躲避风头的动作。
等甘琼把三轮早餐车停好,再准备下一场。
第二段是下油条、卖早餐的特写镜头。甘琼和石韵之分工合作,前者负责端老豆腐,售前,后者负责炸油条,打包。
在开机之前,两位演员练习好了速度,也提前炸好了半锅油条。
等到剧组开机,二人开始行动。
这一组镜头,范学芹特意让机器开着多拍了一会儿,实在是前面几轮演员的动作不够麻利。
等这条拍好了,就到三个小孩的场景了。
这里有两条内容要拍。范学芹先拍何晓强、宋金红、孙国强三人求早餐的内容。
焦丽娟看着面前三个小孩,面色不忍,“大冬天呢,你们三个娃娃清早在街上闹甚了?”
韩雅清说的却是普通话,“对啊,你们的爸爸妈妈呢?”
三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吱声。
焦丽娟皱着眉,还是觉得他们可怜,她刚回头刚打算发表善意,却见韩雅清已经开始舀起了老豆腐。
她明白了意思,赶紧开始包炸好的油条。
韩雅清舀了一大碗,问面前的小孩:“够不够啊?”
宋金红眼睛一亮,刚要点头,就有一只手从他们后脑排队拍过来。
孙国强回头,惊喜大喊,“大哥!”
郑云开握着他的脑袋,右手把他拨到自己身后去,左手捞住另外两个。他直直地看着韩雅清,很不好惹的样子,“他们几个可没有钱。”
韩雅清虽然有些尴尬,但仍旧是撑着一脸的笑意说:“我请你们吃的。”
“不用。”郑云开抬了抬下巴,从泛着毛边的口袋里掏出一枚纸币,直挺挺地伸给旁边的焦丽娟。他的眼睛一直紧盯着韩雅清,像是生怕她跟自己抢孩子,“够不够?”
“够了,够了。”韩雅清点着头,看也不看一眼,伸手把手里的老豆腐递给宋金红。
作为一个施善者,她脸上的希冀居然更多。
宋金红先看了一眼郑云开,等他同意后,才双手捧住了碗。
她喝了一口,就要给旁边的何晓强。
韩雅清连忙阻止她,“别,你自己吃,还有呢。”
她给面前的小孩们一人分了一碗老豆腐。
最后那一碗端给了郑云开。
郑云开没想到自己也有,他皱着眉,露出怀疑的眼神。
韩雅清只是笑,并且把手往前伸了伸。
二人用眼神拉扯几个来回后,郑云开还是伸手接了,韩雅清这时才看清他的手背关节处全是血痂。
不用说,绝对是打架弄的。
韩雅清一抬眼,看见郑云开在瞪她,似乎是在为她的眼神而生气。
韩雅清只笑,并没有避开。
郑云开喝一口老豆腐就看她一眼,后来油条到了手,他赶紧带着三个弟妹开溜。
他们先是走,然后加快跑。
何晓强说:“哥,你给的钱,绝对不够我们四人吃的。”
郑云开凶他,“别说话,遇到了真傻子了,我们占便宜,不挺好的?”
孙国强拉着他的手,“你哪来的钱?”
郑云开避开,不让他碰,“要你管,反正我没偷没抢。”
宋金红看着手里的油条,沉思,“我能把它留着晚上吃吗?”
郑云开瞪她,“晚上吃干巴的?还是你想拉肚子?”
宋金红吸了一口气,张大嘴,把温热的油条塞进嘴里。
孙国强把油条撕开,主动分出一半给他。
郑云开没拒绝,但他只取了一半的一半。
“剩下的自己吃。”
何晓强犹豫着,有模有样的学着分给他。
郑云开没要他的,反而踹了他一脚。
“吃你的吧。”
孙国强诚心,他要;何晓强的心不诚,他才不要。
拍完这一段,再拍油条摊前的第二段剧情。
同一个场景。
宋金红、孙国强、何晓强却跪在了韩雅清面前。
“老板,求求你,行行好,留下我们给我们一口饭吃吧。”
这里是整部剧中,第一个催泪的点。范学芹在开拍前仔细调教了三个演员,为了效果,每个人都需要给到镜头,于是她花了不少心思,给每个人都设计出符合他们性格的小动作。
您别说,当亲眼在镜头里看到甘琼蹲下来,双手把饰演宋金红的莫芸涵扶起来的那一刻,范学芹都有点感动到。
主要是老演员的情绪给得太好。
石韵之哪怕没在特写镜头里,也在身后拿手帕抹眼泪呢。
甘琼把三个孩子一一扶起,已经是决定好了要收留他们。她又想起来,“你们的大哥呢?他是不是也……”
孙国强说:“大哥他不愿意过来。”
何晓强说:“大哥说他可以去找他妈妈,他可以回家。”
“骗人,”宋金红又哭了出来,“大哥和我们一样,早就没有家了,他妈妈已经和别人结婚还生了小孩,她不会要他的。”
何晓强说:“他,他是怕人太多了,大娘你会不要我们,才自己走了。他说他比我们年纪大,他可以去找工作。”
孙国强偏头凶何晓强,“要能找工作他早找了!”
“好了好了,你们先起来。”韩雅清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有些头大。她迅速做出决定,“你们先在旁边等着,等收摊,你带我去你们落脚的地方找他,有什么话,我跟他说。”
这里的台词长镜头由于要切画面,所以特意拍了两遍。
接下来,是一组再度需要到群演的全景镜头。
人来人往,韩雅清和焦丽娟继续忙活着卖早餐,在他们的摊位不远处,蹲着三个衣衫老旧,破烂的孩子。
她们看着焦丽娟和韩雅清,就像是在看救命稻草。
镜头往后推,定点在一个墙角。
郑云开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他远远地望着似乎是被收留的弟弟妹妹,抬手握拳,咬了咬自己的大拇指指节。
他开始思考。
第117章 大哥,你小名叫凯凯哇
余寻光上午的工作内容就这些。完成了这部分拍摄后, 下午,他要前往另一个片场拍摄郑云开和妈妈的戏份。
饰演郑云开母亲蒋雯的演员不是别人,正是叶兴瑜的姐们儿之一, 余寻光客串过的那部《第三医院》的女主角龚玉。
时隔五年, 再一次合作,跑龙套的成了男主,曾经的女主过来跑龙套客串,不可谓不是世事无常。
但这是娱乐圈常有的现象。
娱乐圈既然是个“圈”,那便逃不开交际。演员在做演员之前, 还有“人”的身份。
在这个圈子里混, 一些聪明的人会额外注意自己在外面的口碑,不得罪人, 不讨好人,更不在墙倒众人推的时候跟着去踩人。因为你根本没办法预料到曾经你看不起的小演员会在某一天长成什么样的苍天大树, 你不能够保证自己能红一辈子,你也无法预测到,那些喜欢考古、审判的网友会在什么时候把你做过的某件事挖出来,他们又会从哪方面解读,那些舆论又会给你的口碑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在网络发达的现代娱乐圈,做艺人,就得做好时刻被各方挖掘隐私的准备。
要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完美的人, 需要知行合一,需要强大又准确的自我认知,还需要时刻发自真心的自谦。
近三年余寻光在圈中声名鹊起。尤其是去年的芙蓉奖后,网友们自发的为余寻光陪跑的事情出头一事,让圈内人大跌眼镜。大家都是搞惯了舆论战的,是水军还是真实用户一眼就能看清。可以说, 观众和网友对于余寻光的这种路好感是近十五年来都不曾有过的。
以前大家都在说「得粉丝者得天下」,新生代的流量演员吃的就是粉丝经济这碗饭。韭菜状的粉丝经过层层剥削,最后落到实处,就是人民币的形状。大家经常说余寻光是“流量”,可是仔细分析数据就能发现,关注他账号的用户里占比最大的那一批根本不是“粉丝”,而是从各行各业,各个年龄段汇集在一起的“路人”。
甚至是很多不玩社交账号的“观众”。
最能体现他号召力的,是《密信》那部电影。电影上映时间,不仅是圈内各位好友支持,爱看余寻光演戏的观众们也在支持。
他们是没有组织的,是不能控制的,是影视从业者最想获得的那部分“不发声的绝大多数”。
曾经有组织特意去做过市场调查,结果显示,很多知道余寻光的人就是无条件的相信他。
在大众心里,余寻光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故梦》那部电影是他们会留下这种印象的奠基石。
在影视化之前,看过这部作品的都能认定黎耀川是渣男,结果余寻光一演,黎耀川就成了雪,成了花,成了全网认证的“文艺男神”。路演时那几位文化水平不错的观众对角色的现场赏析,现在还时不时被人翻出来点赞。什么“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什么“零落成泥碾作尘”,叫人想起来都牙酸。
青年演员余寻光用扎实的专业能力和过硬的职业素养做了一块巨大的吸铁石,他向所有迷信“粉丝经济”的人证明了“得路人好感者得天下”的事实。
龚玉是见识过比她高一代的那群70后演员的号召力的,她毫不怀疑余寻光现在就有那种国民度。网上针对余寻光的黑帖一直没停过,从私生活到人品无一都有组织的发过通稿,结果愣是没人信,金钱和心力全部白费了。唯一有热度“余寻光结婚生子”内容还被人顶上来一个999+高赞:
「余寻光基因这么好,生八个崽都没关系,别耽误他拍戏,快点上新戏,急。」
离谱的是,余寻光这种路人好感不仅辐射到他自己,还辐射了叶兴瑜。现在有很多人提起叶兴瑜的第一反应就是:余寻光能够心甘情愿给她打工,这姐们一定是好人。
还有近期因综艺剪辑被黑的王文质,眼看着要被节目组拿来炒黑料,路人一想起他是余寻光哥们儿,率先不干了:王文质能和余寻光做这么多年兄弟,他能是坏人?他婚礼上还抱着兄弟哭呢,这种性情中人绝对不能干那种两面三刀的事!节目组你剧本写得太离谱了,快换个人演这场戏。
有时候看到网友们因为「余寻光」三个字而无脑护,龚玉也挺窒息的。
你们真了解他吗你们就这么说?
实践出真知。后来龚玉自己去了解了轮。
从毕业第二年开始就一直在一线演戏,无论角色大小,保持着每年三到四部作品的产出频率,从宣传期、到剧组拍摄、到为角色体验生活,一切行程都在大众面前透明,让大家了如指掌。
在观众眼里,余寻光是如蜜蜂一般辛勤产蜜的生产者;在老板眼里,余寻光勤勤恳恳得像头老牛。
看完余寻光的从业经历后,龚玉竟然也对这位年轻人有了好感。
恐怖如斯。
龚玉不止叶兴瑜一个朋友,每一次她的圈子里有人提到叶兴瑜,话题都会歪到余寻光身上,然后引申出“叶兴瑜命好、当初是找哪个大师算的”玄学讨论。
确实,在她们这一批女演员中,叶兴瑜是值得嫉妒的,光看她跟着余寻光投资的那几部剧就够了。现在院线都会给她三分薄面,“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叶兴瑜已经先所有人一步,坐上了牌桌。
龚玉却还在“中年女演员的困境”打转。
可能别人不知道,郑云开母亲的蒋雯一角最初预邀的是央八某御用女演员,是龚玉提前了解到这个项目后,托了人情,自己不要片酬“抢”来的这个机会。
她想转换市场,她想拓展更多的剧种,她想演更多不同类型的角色。她想蹭着余寻光的“大众缘”,把自己的新形象展露给更多的观众看。
蒋雯是一个自私懦弱的人,同时也是一个纠结拧巴的人。她是一个传统的女人,在她的认知中,婚姻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她生来就是要给别人做太太的。
她曾经有一段失败的婚姻。在那段婚姻里,她谨遵“三从四德”,每天围着丈夫打转,连孩子在她心里的地位都要往后排。尽管她这么努力,丈夫还是出轨了,她被迫离了婚,那一刻她心灰意冷,只感觉天都要塌了。
天塌了,再撑起来。一段婚姻失败了,不代表所有的婚姻都不好。蒋雯痛定思痛,很快又开始了第二段婚姻。这一次,她很幸福,她甚至有了一个新的孩子。
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新生活里时,上一段婚姻失败的“产物”找到了她。
当龚玉对余寻光说出她给这个角色写的人物小传后,余寻光直接通过鼓掌表示自己的认可,“好厉害啊,玉姐。”
叫“玉姐”,是龚玉一见面就自来熟的要求。
“我觉得这个角色可以深挖,就简单深入了一下。”龚玉并不谦虚,她有着所有演员对自己职业技能的自信。
“我以前演那种刻板印象里中产阶级家庭出身的角色比较多。”
不是比较多,龚玉是都成了这两类人物的“代言人”了。她的傻怂、仗义、大方,深入人心;她的开明、爽利、大气,也曾一度受到赞扬;同时,她还能演出部分势力、精明、爱钻营的性格。
圈子里现在说起“大城市的中年小资女”,就非龚玉莫属。
可一个有追求的演员,谁愿意老在自己的舒适圈里打转啊。
龚玉今天就非得演一个爱孩子胜过爱自己的妈妈。
刚好,龚玉跟余寻光交流的时候,负责这部分拍摄的副导演也在旁边。他听完后就说:“对,龚老师,就是这个味儿。待会儿啊,您怎么过分怎么来。”
毕竟这一段剧情拍的就是郑云开对原生家庭的死心,同时也向观众们交代郑云开的家庭关系。
待会儿拍摄内容里还需要一个“丈夫”的角色,为了省功夫,由副导演客串。
现在他们仨站在一起,也称得上“一家三口”了。
龚玉对自己很有信心,“小余,你撑住,记得哭伤心点儿啊。”
余寻光压下嘴角,做势要哭。
回头,看到花絮老师正端着机器对着自己拍,他想都没想,做出一个鬼脸。
走位,对词排练,开机。
一大清早,蒋雯出门送老公上班,一转眼就看见门口的角落边埋头蹲着一个人。
老公也看到了,他皱眉,“怎么那么多流子?”
蒋雯有些心虚,她拍了拍丈夫衣服上的灰尘,主动说:“人家也是可怜呢,你先去上班,我来处理。”
丈夫面色舒展,他握了握妻子的手,蹬起二八大杠,朝前边骑去。
蒋雯站在原地望着他走远了,又左右回头观察周围的人,确定好没有熟人后,她才小跑着来到郑云开面前。
她伸手欲碰,又嫌孩子脏,把手收了回来,“凯凯,凯凯?”
郑云开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一看到女人,赶紧惊喜地喊“妈”。
他伸手要抱,蒋雯却往后躲,关键她还掩饰了一下,“别被人看到了,你先跟我进屋。”
郑云开放下手,表情有些失落,却仍旧乖乖地跟她回去。
一进屋,郑云开就在到处打量。
这是一个装饰得很温馨的房子。妈妈二婚的这个男人家庭条件很好,一概家具用物都很齐全。郑云开的眼睛重点停留在墙上的那副全家福上。
微笑的爸爸,幸福的妈妈,还有被抱在怀里,天真无邪的婴孩。
他忍不住问:“是弟弟还是妹妹?”
蒋雯有些尴尬的挽了挽鬓边的碎发,“是男孩。”
郑云开撅了一下嘴角,他不太开心的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
蒋雯本来想拦,看他都坐下了,还是没说什么。
她望了一下屋外,讨好地说:“你等一下,我先给你拿点东西吃。”
她走进厨房,一边注意着郑云开的动静,一边手脚麻利地煮出一盘饺子端来。
郑云开盯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食物,莫名想到前些天吃的那口油条。
“醋。”
蒋雯回神,连忙“欸”了一声,倒来一小碟醋。
郑云开抓起筷子,夹起饺子,蘸了醋,埋头大吃。
蒋雯见他吃得急,小声提醒了一句,“你慢点。”
“哼,”郑云开笑,语气嘲讽,“原来你还会关心我呐。”
他抹了把嘴,把要吐出来的馅料捂回去,皱着眉咽下,“你找的这男的口味真变态,喜欢吃韭菜猪肉馅的饺子,也不嫌味儿重。”
要不是快饿死了,他才不吃这种东西!
蒋雯动了动嘴唇,想解释,想争辩,到最后又放弃,她只站在旁边,缩着肩膀,保持着一贯胆怯弱小的姿势说:“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小半年了。”
“你爸爸没去接你吗?”
郑云开把碟子里的醋当饮料喝,喝完了,把碟子放出去,让蒋雯继续给他满上,“我比较特殊,有后爸,也有后妈。比起别人,我多了一对爸妈,可笑的是,这两对爸妈凑在一起互相消除了,我反而成了没有爸妈要的孩子了。”
蒋雯愧疚地低下头,“凯凯,妈妈不是不要你……你看到了,妈妈这儿太小了……”
郑云开的声音带了些许威压感,“太小了,容不下我?”
“不是……”蒋雯说不过,又理亏,她扁了扁嘴,一哼声,竟然流下泪来,“凯凯,你也要为妈妈想想哇,要是带着你,我,我……你都这么大了,你能照顾好自己对不对?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妈妈知道你能理解。你听话,你乖么,至少我生了你,你不能恩将仇报哇。”
一番话,听得郑云开眼睛通红,他斜眼看着蒋雯,把筷子一摔,饺子也不吃了。
“我要你生我了吗?”
“我……”
“你们从小不管我,我怨过你们吗?”
蒋雯不敢看他,她低头,再低头,“你,你去找你爸嘛,他是你爸,你跟他姓,他不会不管你的。”
郑云开突然暴起,他撑着桌子推开椅子站起,椅子腿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我没跟谁姓,我跟我自己姓!”
蒋雯被吓得一跳,眼泪直流,“凯凯,你别这样,你别吓我哇。”
“是啊,我得时刻感激你!”郑云开的眼泪簌簌往下流,他压住哽咽,看着桌子上没吃完的饺子说:“就像这碟隔应人的玩意儿,我还得谢谢您老施舍。”
蒋雯把双手交握成拳,她上前一步,“凯凯,不是的。”
“别碰我!”郑云开吼开她,眉头和眼睛皱在一块儿,颌面肌肉微微颤抖,“你嫌我脏,我还嫌你臭呢!”
他转过身子,推开门出去,大步往前,头也不回。
“cut——”
余寻光和龚玉一起凑在监视器前,观看刚才的那段表演的镜头效果。
看完,副导演给两位演员竖起一个大拇指,“您二位是这个。”
不论是蒋雯的神态,还是郑云开的情绪变化,都拿捏得十分流畅。
龚玉摸了摸下巴,“其实我还有一种演法。”
她看向副导演,副导演看向余寻光,“余老师,怎么说?”
有高手愿意主动过招,余寻光开心还来不及,“我没意见。”
龚玉不怀好意地提醒他,“小余,姐是自由发挥,没按照剧本里来哦。”
余寻光点头,“您来嘛。”
他已经把「郑云开」这个角色吃透了,不论龚玉如何表现,他都能见招拆招。
龚玉见他自信,不免更有底气。她赶紧跟副导演说出自己的想法,跟等在旁边的摄像师沟通自己需要的镜头。
余寻光全程在旁边耐心听着。
他边听边设想,龚玉想要的效果一点点的在他脑海中成型。
道具组运作起来,将屋内乱开的景恢复原状,同时又煮出一盘饺子。
本来想让他们少煮些的余寻光由于说晚了,只能闭上小嘴。
等其他部门也调整好,余寻光和龚玉站入景中,开始准备。
这一次重拍,没有从“丈夫”出门那里作为起点,镜头直接对准来找郑云开的蒋雯。
“开始——”
一个青年蜷缩成一团,抱着膝盖窝在墙角。
蒋雯着急地走过来,看到这副画面面色不忍,伸手轻摇,试图将其唤醒,“凯凯?”
郑云开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看到来人,软声喊了一句,“妈。”
蒋雯用手托起他的脸,又抱住他,“傻孩子,你怎么睡在这儿?你冷不冷啊。”
郑云开“嘿”了一声,真傻笑给她看,“还成。”
蒋雯哈出一口热气,帮他搓手。完了牵着他起身,“走,跟妈进屋。”
郑云开第一下没动,“没人在吗?”
“你叔叔出门上班去了。”
他这才愿意了。
来到母亲的新家,郑云开站在客厅中,打量着布置得温馨的房子。
他的视线落在那张全家福上。
“来,快坐,”蒋雯搬来椅子,让他坐下后,拍着他裤腿的灰,“身上怎么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打理自己。”
郑云开低头,有些羞惭,又撒娇,“没条件嘛。”
蒋雯用手指帮他梳了一下头发,关心地问:“饿不饿,妈妈给你煮点饺子吃好不好?”
郑云开连忙点头,“嗯,我要吃好大一盘。”
说完,他顺口问:“是弟弟还是妹妹?”
蒋雯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墙上的全家福,脸上满是幸福,“是弟弟,已经一岁半了。”
她想起来又说:“他刚喝完奶睡着了,妈妈抱下来给你看看?”
“不用。”郑云开摆手,语气中满是放心,“妈,你过得可好。”
蒋雯都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好着呢。”
郑云开眨眼,轻声说:“好就好。”
等蒋雯进了厨房,他继续盯着全家福出神。
饺子很快被端上桌,郑云开有眼力劲儿的,拎着椅子过去。
蒋雯把东西在桌子上一一摆好,“你的饺子,醋,还有水。”
郑云开没有动筷子,而是直接抱着水咕噜。
咕噜了一杯又要了一杯。
蒋雯在旁叮嘱,“慢点喝。”
连喝了两杯,到第三杯,郑云开都有些喝不下了,但他愣是逼着自己喝完了。他捧着空杯子打了个嗝,然后喘气,“渴死我了——”
蒋雯笑,像对待小孩那样刮了刮他的鼻头。
郑云开朝她怂了怂鼻子,顺手拿起筷子。
蒋雯把醋碟放在他的手边,温声细语地说:“吃吧。”
饺子进嘴的第一口郑云开就想吐,但他实在太饿了,便生咽了下去。一个饺子吃完,他喝了口醋压味,吐着舌头说:“什么馅啊,味道重死了。”
蒋雯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韭菜猪肉馅,你叔叔爱吃。”
郑云开嫌弃地拿起第二个,“你不是喜欢吃白菜猪肉馅的吗,怎么不自己做点?”
蒋雯无所谓地说:“我喜欢吃什么馅的都行。”
郑云开瞟了他一眼,撇开的嘴角代表着他的不赞同。
“你坐啊,别站着。”
“好。”蒋雯听言,拉开椅子坐在他旁边,“凯凯,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有小半年了。”
“你爸没去接你?”
郑云开玩笑似地说:“我比较特殊,有后爸,也有后妈。比起别人,我多了一对爸妈。然后好玩的是,这两对爸妈凑在一起互相消除了,我反而成了没有爸妈要的孩子了。”
这一句挤兑,让蒋雯难受起来。她低了低头,双手十根指头绞在一起,“凯凯,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真没办法……你看到了,叔叔不比你爸爸家,这里太小了。”
“我知道,地方太小,容不下我嘛,”郑云开抢过话头,专心致志消灭盘子里他不喜欢吃的饺子,他因为心里有气,话里还是带刺,但之后又有些独属于他的柔软,“你现在有新的家庭、新的生活,按理来说,我不该来打搅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蒋雯建议,“凯凯,你去找你爸爸,你跟他姓,他不会不管你的。”
郑云开咧开嘴笑,笑得可甜,“您别乱说,我没跟谁姓,我跟我自己姓。”
蒋雯往前坐了点儿,“你啊,又倔了不是?你别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啊。”
郑云开哼了一声。看他放下筷子,蒋雯立马把口袋里的手帕掏出来递给他。
郑云开擦了嘴,又喝了一点水,才看着她问:“妈,说真的,你也不愿意要我是不是?”
蒋雯眨了眨眼睛,眼泪在此时夺眶而出,“妈妈真的没有办法。”
郑云开笑得勉强,“我知道。”
他偏过头,眨眼间,眼眶也变得通红。
蒋雯吸了一口气,“凯凯……”
郑云开抬起眼睛看她,“妈,别的不说,谢谢您生下我。”
他说完推开椅子,向着蒋雯跪了下来。
“我给您磕头了。”
蒋雯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拉他,“你这是做什么呀。”
郑云开不动,只有背部隐隐地抽搐暴露了他在伏地痛哭的事实。
蒋雯扶着他,同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凯凯,是妈,是妈妈对不起你。”
郑云开撑着身子站起来,他的脸和脖子被憋得通红,泪水在他脸上泛滥,五官被悲伤切割,各自碎成伤心的形状。
他明明自己都哭得停不下来了,还试图安慰母亲,“别哭了。”
蒋雯立不住,抱住了他,“我苦命的儿哇。”
郑云开哽咽了一声,他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抱住了母亲,“说了让你别哭了!你,你记得好好教我弟,别不管他。他比我有福气……”
蒋雯摇头,“凯凯——”
郑云开大力吸了一口气,他松开手,推开抱着他不放的母亲。他抬起虎口擦脸,又珍视地帮蒋雯擦脸。擦完他就看着她笑,“妈,我以后不来了,你也只当我……我会过得很好的,你别费心惦记我。”
蒋雯摇头,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郑云开拉开她的手起身,他留恋地看了一眼女人,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cut——”
龚玉在原地缓了缓,才被助理搀扶着站起来。
出了屋子,外面的工作人员整齐划一的为她鼓掌。
龚玉鞠躬,她觉得此刻余寻光应该和她站在一起接受这片掌声。
但她抬头找了一圈,没见到余寻光的身影。
她便去问副导演。
副导演告诉她,“余老师去吐了。”
龚玉眉头一皱,“哟,怎么啦?”
“吃太多了,撑住了。”
刚才余寻光拢共吃了一碟半的饺子,又喝了那么多水,还有醋,能忍到现在才吐,已经是他能忍了。
龚玉便在副导演这儿等着。
余寻光这次回来,脸色有些发白。
他的胃里现在有股冰凉感,好在嘴里含着块糖,舒服了一些。
小陈扶着他,低声说:“早知道拿别的东西代替,或者把醋稀释一下就好了。”
余寻光一个湘省人,哪能真的把醋当水喝哇。
余寻光安慰他,“没事儿,都拍完了嘛。”
来到副导演这儿,还没坐好,龚玉就给他鼓掌,“小余,厉害。”
她这是又把刚开始他给的掌声还了回来。
余寻光觉得他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我是主角嘛。”
龚玉摇头,“我可没把自己当配角。”
刚才那场戏里,她不停地在抢节奏,抢戏,可每一回出手,余寻光都能很好的接住,再打回来,到后来她已经是被这孩子带着跑了。
这波后浪实在太强啊。
龚玉没忘记她今儿来,不是为了过戏瘾的,“小余,你还能吃得下东西不?今晚赏光,跟姐吃个饭?”
“好啊。”余寻光一口答应,又说:“别上酸口的东西就行。”
龚玉被逗得大笑,“你啊,也是吃了一回干醋咯。”
当天晚上,龚玉就把自己和余寻光的合照发上了自己的薇博,这条薇博的第二条就是当初他们在《第三医院》吃饭时的合影。
那时候的照片她当然没留,这是她问叶兴瑜要来的。
又欠了一个人情。
第118章 溜门撬锁捡砖头
一下午肯定不止拍这两场, 余寻光又着回去补了一些其他镜头。
晚上和龚玉吃饭回来后,应范学芹要求,余寻光又去了一趟她的房间。
“龚老师还没走吧?”
“没呢。”
“你今天连轴转了一天, 按理说, 我不该打搅你休息的。”
余寻光听着这句“假客气”,笑得露出了牙齿,“没事儿。”
只要是讨论工作,他精神头好着呢。
范学芹一回头,也乐了, 咋看见这小伙精神奕奕的样子, 心情就那么舒畅呢?
“今天拍出来的镜头,整体想参考一下你的意见。”
余寻光凑近了, 发现范学芹正在看下午副导演在B组拍的,妈妈和云开的第二遍成片。
不同于下午他在监视器里看到的内容, 或许是被范学芹剪辑过,现在电脑里播放的画面更流畅些。
他站在第三方角度,又把这段剧情看了一遍。
从龚玉的表演里,他看到了妈妈的无奈、别扭,这些内容都能从侧面反应出云开的懂事、可怜。
余寻光不免评价道:“龚老师的想法其实很棒。”
范学芹抱着胳膊,点头说:“她也把自己写的人物小传给我看过。”
别的不论,龚玉的职业素养表现是配得上“大青衣”的头衔的。一个客串角色都能在“二婚抛弃前夫生的小孩的妈妈”这种简单的母题上找到深层切入的地方。
这跟她以往的作品都是现实题材逃不开关系。
范学芹往后抬头问:“小余, 谈恋爱了吗?”
“没有。”
“你家里,父母之间的家庭关系应该很好。”
余寻光点了一下头,等待着她的下文。
范学芹的语气有些感慨,“其实龚玉的演法很现实。婚姻关系里逃不开生育,更何况八十年代不存在夫妻俩不生孩子的情况。一婚生,二婚再生, 以前还经常有探讨重组家庭对小孩成长影响的作品,这都算一个社会问题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前一个孩子不能带在身边的话,那么妈妈在兼顾新的小孩和新的家庭期间,基本上很少有机会再去接触到前一个小孩。”
更不要说,蒋雯本来就是一个很传统的女人。
范学芹又把第一版翻出来看,那是剧本原先的编排,“云开啊,你更喜欢哪个妈妈?”
一个懦弱的妈妈,一个自私的妈妈。一个嫌弃他的妈妈,一个至少爱过他的妈妈。
余寻光毫不迟疑地说:“云开会选第二个。”
“为什么?”
“因为云开希望妈妈能够幸福。”
妈妈生了云开,把他好好养大,虽然过程中出了一些意外,但毫无疑问,他到底是无病无灾地长大了。妈妈爱孩子是应该的,是出于人性的,但也不能要求妈妈一直无私的去为孩子奉献。她现在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幸福,她为了自己想要好好把握,郑云开认为,这并没有错。
如果云开还小,那么另论。但17岁的云开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他希望妈妈能好好把握,因为他现在能照顾好自己。
“就像云开在吃饺子时,有关心妈妈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饺子一样,他希望妈妈能多想自己一点,最好以自我为先。”
龚玉修饰过的蒋雯虽然自私,但她看起来更像个活人,她演出了普通人对生活的妥协。
范学芹仰头望着,她现在有些后悔创作这场戏时她没在现场。
不过,本来就是她对这两位演员的表演很自信,才特意没过去,而是留在需要她镇守的A组。
“小余啊,你坐。”
余寻光意识到自己这样站着,范学芹看他有些费脖子,忙搬了个脚凳过来。
坐好之后,导演开始夸他。
“你做的很好。”
在龚玉主动出招时,不仅防守,同时反击,还在不扭曲角色性格行为的情况下打出了漂亮的一仗。
好的演员,就该遇强则强。
余寻光的眉头扬起,他弯唇一笑,接着认真地说出自己的分析,“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后面云开不是还去偷了爸爸的钱嘛,我觉得这个行为的背后代表着,在和父母的关系里,他是偏向于母亲的。他知道,不仅仅是父亲出轨才导致他的原生家庭破碎,也有他从小看到的,更直接的感受到父亲以往在经营家庭关系时的不用心,所以他才会那么讨厌爸爸。”
范学芹稍作提醒,“那这样的话,明天的戏你估计得加点东西。”
余寻光点头,“我去问过美术组和道具组的老师,没问题的。导演,我可以给自己加戏吧?”
范学芹为他肯定,“那是,这是男主角的权力。”
是像余寻光这样的好演员该有的权力。
余寻光开心了,继续说:“其实还有一个方面。我觉得云开后面既然能够接受韩妈,那就代表着,他肯定是接触过这种「母爱」的。他看起来很强大,内心却很柔软,所以他会把三个弟弟妹妹带在身边照顾。在他的成长环境中,只能是妈妈在无形中的言传身教中让他拥有了这种「母性」行为。”
郑云开的内心深处有一套自我的评判好坏的标准,那是很原始的,很绝对。当然,他会有这种较为“自负”的行为,跟他的家境有关。郑云开家里条件不错,他的成长过程中是不缺少物质的。因为没有受到父母在温饱焦虑方面的影响,所以他能有很多的时间来发展自我意识。
他是说一不二的,他是有自尊的,所以在确定了妈妈也不要他之后,他下跪向妈妈告别,他用这种放手的“成全”,来报答母亲的生育之恩。
这天晚上,余寻光和范学芹聊了很久,导致到最后,导演都感觉郑云开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第二天一早,小陈拿早餐回来的功夫,易崇握着手机挤进来说:“小余,贺老师来了。”
小陈都讶异了,“这么早?”
曾经一起合作过小品《碰瓷》的喜剧演员贺天修这回来客串郑云开的父亲郑工。
央视的策划估计换了一批年轻人,这种整活方式,余寻光都能想到届时电视剧播出,网友们会怎么玩梗了。
他猜,“贺老师是不是在附近有工作?”
“对,”易崇说:“听说是刚好在吉省录综艺,离得近,就提早过来了。”
小陈望向余寻光,问:“那待会儿需要咱们特意去打个招呼吗?”
易崇摆了摆手,“不用,咱们就是个打工的,让导演接待就行。”
贺天修虽然年长,有些江湖地位,但余寻光现在也不是无名小卒,没必要太主动。况且他这回不是为了余寻光来的,是央视安排的任务,没人情的交际就是一种商业联合,轮到甘琼都轮不上他们。
顶多在拍摄现场见面了,客气两句。
余寻光心里有了底,他先喝了口水,然后把碗里的米粉挑开,用力地吸了一口粉的雾气。
真香。
拍现代戏不怎么需要化妆,余寻光在自己房间里换好戏服,直接去了片场。
小陈在群里问过统筹,贺天修的团队没对剧组的拍摄场次提什么要求,余寻光这边便还是按照原计划拍。
他来到了郑云开家里的置景处,一座两层的小洋楼。
走进屋内,除了机器,余寻光还看到了各种工作人员用心布的景。
范学芹提前到场,见余寻光来了,忙把摄像和打光喊来。
影片的拍摄离不开他们。
和摄像沟通到一半,余寻光忽然有了灵感:“范导,我待会儿能哼那个,《西游记》的主题曲吗?就那段噔噔噔噔,噔噔噔噔……83年这部戏已经播了。”
范学芹一拍大腿,“好小子,你跟我想一块儿去了,我刚想说呢。今天郑云开就跟孙猴子大闹天宫一样,是吧?”
余寻光也兴奋了,“对,我刚才有一瞬觉得,云开干出来的事与大圣大闹蟠桃会特像。”
都是受了委屈之后的发泄。
范学芹说:“我都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让后期往电视机里塞猴子大闹天宫的画面。”
她昨天熬到凌晨,结合余寻光的想法,给郑云开规划出了一整条破坏路线,同时完善了更多细节,这个“创意”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今天的郑云开,可以说能够用“无敌破坏王”形容。
除了屋子里的景,还有外头一个翻墙和撬锁的镜头要拍。
排练的时候,范学芹看着余寻光跃跃欲试,赶紧阻止他。
“你先别动,等我布置好。”
后勤组的工作人员正在准备软垫。放在余寻光翻墙落地的点位,防止他实拍时跳下来崴到脚。
等现场布置好,早上9点半左右,A组开机。
郑云开来到一栋带院子的二层洋楼面前,四下望了望。
见没人注意,他两下翻过了墙。
几步跑到门口,他从兜里掏出铁丝,捅进锁眼,没两下就打开了大门。
这是一栋欧式风格满满的房子。
郑云开进屋后,先躺到沙发上瘫了会儿。有些膈,他拿起来一看,是个拨浪鼓。
郑云开眨了眨眼,神情有一瞬间的复杂,又很快消逝。他把东西顺手一扔,翻身滚下沙发,没骨头一样趴在地毯上,爬过去把电视机打开。
黑白电视机里,正在播放《西游记》。
郑云开扭着按钮调了几个台,又调回来。
他坐在原地聚精会神地看完了猴子大闹蟠桃会。
看完一集电视,可能感觉到有些饿了,在电视声音的伴奏下,他熟门熟路的遛进厨房,打开冰箱。
他端出来一块蛋糕。
郑云开翻了两个屉子,找出勺子,一边挖蛋糕吃,一边上楼。
来到走廊尽头,他用胳膊压下主卧房间的门把手,再拿脚尖轻轻一踢。
这间房子的主卧很大,进来先是一个满墙衣柜的更衣室,房间的左手边是卧室,右手边是书房。
郑云开端着蛋糕来到卧房,一眼就看到了床头的巨幅结婚照。他品鉴了会,叼着勺子,顺手拿了旁边的一个摆件,闭上了右眼,瞄准。
“哐啷——”一声,相框的玻璃被砸碎,悦耳极了。
把吃完的碗和勺子往床上一扔,郑云开又拎了个摆件继续砸。
第二下,本就有些不稳的相框直接被砸了下来。
达到目的,他这才收手。
转过身出来,郑云开精准的找到他爸的衣柜。
挑挑拣拣,他翻出来一件品相很好的黑色皮夹克。
不错。
收了衣服,郑云开哼着《西游记》片头的调子,进了浴室。
洗完澡,穿戴一新出来,郑云开站在盥洗室的镜子前琢磨着怎么使用手里的电动刮胡刀。等刮完胡子,他抿嘴压下人中,左右转动脑袋,欣赏着自己光洁的上唇。
还挺好用。
郑云开满意的把剃须刀塞进口袋。
他又拿梳子,臭美的往自己不算太长的头发上抹发胶。把自己捯饬完了,郑云开看着镜子里全新的自己原地蹦了一下,像个小孩那样笑出了声。
做完这一切,郑云开走出来,打开了二楼的另一个房间。
房间里的东西基本上没什么变化。郑云开用熟悉又陌生的眼光打量了一圈,走进来到处摸摸,看看。
桌上摆放的照片证明着这里曾经是他的房间。
他抓了一把好看的玻璃弹珠揣进兜里,又翻出来了一根蜡笔。
出门后,郑云开把蜡笔抵在墙上,一路走,一路划。
他重新回到主卧。这回,他进了书房。
书房里有一个保险箱,郑云开试了两次密码就成功把锁打开了。
他拿出来一沓钱,随便扯了白色蕾丝的布巾裹上。
郑云开带着钱大摇大摆地下楼,出门。
“cut——”
现场的工作人员都知道,凡是余寻光的戏,就没有拍得不顺利的。
补了几个镜头的小细节,贺天修也来了。
余寻光和他简单寒暄了会儿,等到甘琼来了,三人再次配合排戏。
贺天修的镜头不多,就是在郑云开回来还钱的时候出现一下,等后面云开年岁大了,再出现一下。
因为要配合他,余寻光拍完这里的剧情后,趁着时间还早,又去找化妆师弄假发换了个发型。
下午那场戏,才是贺天修的主场。
景都是现成的,剧组又有提前布置,大概一点左右,道具组把新鲜出炉的,一间带堂食的早餐店的照片发到后勤组里,喊出“ok”。
由于这场戏发生在10年后,剧组的演员都有在不同程度的改妆。
现场,莫芸涵和石韵之躲在后面,甘琼拿着扫帚,在和贺天修排“动作戏”。
这里排完,出来,他还得跟余寻光排一轮。
贺天修本身有些胖,两场戏排完,给他累成大喘气。
范学芹等他休息了会儿,才以打趣的方式暗示他,“贺老师,还能站起来不?”
贺天修没抬头,只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表示自己能行。
等各部门就位,开拍。
由于早餐时间已经过了,店里没什么客人,韩雅清便带着人在后厨清洗着。
焦丽娟和她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姐,你别说,小王真把店打理得有声有色。咱们不来帮忙不知道,这一大早真是有够忙的,生意啊,比想象中的还要红火。云开娶了个这么厉害的媳妇儿,真是他的福气。”
宋金红问:“妈,嫂子的胎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看她昨天摔的那下……”
韩雅清照经验说:“应该没什么大事,都没见红呢。”
焦丽娟说:“云开不是陪着小王去做产检了吗?等他们回来就知道了。”
宋金红点头,一看前面来了个人,连忙甩了甩手上的水,抢着出去招待。
她风风火火,和韩雅清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爷,咱们今天的早点都卖完了。”
这人本来在到处打量,一看到宋金红,立马笑道:“我,我找郑云开。”
他又指了指自己说:“我是他爹。”
宋金红先懵了一下,然后慌慌张张地跑后头去了,“妈,妈,大哥他爹找上门来了。”
韩雅清一惊,“哪儿呢?”
宋金红伸手一指,“外面呢。”
焦丽娟通过出餐口看了一眼,她也有些焦躁,“大姐,可不能让云开看见他。”
“我知道,”缓过神来,韩雅清已经恢复了冷静。她冲干净手,把围裙解下来,“我想想办法,把人支开。”
她走出厨房,一露脸,郑工就迎了上来。这人西装革履的,脸上却带着不像正经人的谄媚的笑,“韩大姐,久仰久仰。”
韩雅清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摇,“您好,请问怎么称呼?”
郑工脸上满是商人的油滑,“您叫我小郑就成。”
韩雅清沉默了一下,自己决定,“我还是喊你老郑吧。”
郑工赶紧顺着她,“对,咱们是一家人,得亲热些。”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但猜到他来意的韩雅清也不跟他客气,“老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出去找个地儿吧。”
郑工把头直摇,“不用,不用,这是我儿媳妇一手打拼出来的店,我喜欢这里。”
他又到处看了一眼,然后扶着桌子,原地坐下。
他还像主人一样招呼韩雅清,“大姐,您也坐啊。”
在后面偷听的宋金红瞪大了眼,“这老头难道是奔着这家店来了?”
焦丽娟“呸”了一声,“这老混账,不要脸!”
前头的韩雅清倒沉得住气,“云开今天不来。”
“陪媳妇儿检查去了是吧?”郑工说完就装模作样的感慨起来,“哎呀,你说这,这小子眼瞅就要当爹了,那么小一团抱在我怀里的样子倒还像是昨天的事。”
他竟是对郑云开的近况了如指掌。
韩雅清看着他,眼睛是洞悉一切的清明,“云开他很听话,也有本事。”
“那是,”郑工竖了个大拇指,“我儿子。”
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摆明了要耍无赖。
韩雅清不愿意跟他纠缠,她直接问:“老郑,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郑工“嘿嘿”了一声,“大姐,我也不跟您客气。”
他搓着手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想把他领回去。”
“他做梦!”宋金红说着要冲去,被焦丽娟拉了回来,“你等会儿,让你妈说!”
郑工还在敲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我知道您培养凯凯花了时间,心力,包括他开的建筑公司,包括这家店,我都可以折算成钱还给你,我甚至可以给您算利息。”
宋金红挣来焦丽娟,冲了出来,“你有钱,你了不起啊,来我们这里耍威风?”
“小丫头,说话注意点,没大没小的,”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紧接着被严肃所取代,“我可以向天发誓,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他一身正气,拍着胸脯看着韩雅清说:“大姐,您不知道我,我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良善人啊。我今天来就只为一个,您当帮帮忙,我求你了。”
他说着要作揖,韩雅清赶紧避开,“您不用这样。”
郑工上前纠缠,妄图拉住她的手,“大姐,您别不乐意啊,那是我儿子,您就受我一拜吧!”
韩雅清挣开,往后退了一步,笑道:“你不该拜我,你该去拜庙里的菩萨,让他显灵,让你回到十年前做错事的时候!”
她的表情随着语气变得尖利,“你之前对云开不管不顾,现在知道上门要儿子了,你想的美!”
焦丽娟这时也出来了,她刻薄地嘲讽道:“别是发现自己和二婚的那个生不出儿子,才来找我们云开的吧?”
郑工被说急了,他扯着嗓子开始证明,“他那时候来偷钱,我就是因为他是我儿子,我才没报警!”
韩雅清才不愿意让郑云开背着这份锅,“那钱他还给你了,一分不少!”
郑工气势顿时弱了下去,“对,对。”
韩雅清再也不愿意看他,指挥道:“金红,把墙角那笤帚……”
宋金红想这样干很久了,用极快的速度奉上。
郑工一看上家伙了,更怂了,边说边往外退,“大姐,您别这样啊,有话好好说,咱费不着动手啊。”
“我不跟混账讲道理,”韩雅清举着扫帚,一步一步的把他逼退出去,“你生了他,不养他,让他十几岁露宿街头,你现在想把孩子领回去给你养老送终,我告诉你,没门!”
郑工的双手打着摆子,“我已经后悔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呐!”
宋金红气得说:“你现在后悔也晚了!”
焦丽娟跟着骂:“对,你以为我们云开是像你一样的,没良心的东西吗?”
郑工看着她们,掏口袋证明,“我不会亏待他的,我可以对他好,我能把我的钱都给他,你们看,我有钱!”
实在忍不住韩雅清终于把举起的扫帚拍了下去,“滚,谁要你的臭钱?”
郑工跳起脚,飞速地躲开攻击,踮着脚跑出来。他跑到路边上,指着韩雅清说:“你,你说不通我就去找法院了!我可告诉你,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是来通知你的。我和郑云开之间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子,我要他认祖归宗,我要他赡养我,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韩雅清一把年纪,才不怕他吓唬,“告,你去告,我就不信法院不讲道理!”
“你……”郑工指着她,一时说不出半句话。他刚要补充什么,伸长的胳膊被人从后面拉下,往旁一推。郑工踉跄着往前面冲了两步,他一回头,看到刚下车的郑云开凶神恶煞地瞪着他,“别挡道。”
郑工看到儿子,一时间都要哭了,“凯凯啊!”
郑云开挑眉,露出嘲讽的笑:“哟,叫这么亲热,您哪位?恶不恶心哇,大街上不走,上我这儿讨饭来了。”
郑工还想解释,“不是,凯凯,你听爸说……”
郑云开举起拳头,“不耐烦听你放屁,滚,滚远些,最好别让我瞧见你,明白吗?”
郑工拉着他大喊:“我是你爸啊!”
“我爸早死了,您想做孤魂野鬼,不至于上赶着吧?”郑云开说完,把嬉皮笑脸一收,往旁啐了一口,“呸,谁乐意有你这个爸!姓郑的,你要点脸吧,别来我面前丢人现眼。一把年纪了,够寒碜的你!”
郑工还想说什么,见郑云开二话不说,弯腰捡店门口的砖块去了,他知道这小子是动了真怒,忙上了路边的桑塔纳,一脚油门,跑了。
郑云开剜了一眼他离开的地方,丢开砖头,回到店里。
韩雅清在门口迎他。
她不知何时,流了两道泪,“云开。”
郑云开赶紧抬起干净的手腕给她擦眼泪,“妈,别哭,别难受。”
韩雅清抓着他的胳膊,摇头,“妈不难受,妈为你委屈。”
郑云开笑了笑,轻轻拍着她,“妈,没事儿,我不委屈,为了那种混账,咱犯不着。”
焦丽娟叹了口气,“云开,你这爸够讨厌的。”
郑云开向她保证,“娟姐,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韩雅清赶紧拉住他的手,“可不能打人。”
郑云开点头,“保证不会,我刚才吓唬他呢。”
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回到餐馆,说起了郑云开妻子的事。
第119章 开心最重要啦
按照现在网上很红的句型, 郑云开的青少年时期可以这么概括:「自私的妈,没用的爸,破碎的家庭, 蹲过橘子的他」
太难了。
这是一个命途多舛的少年, 但上天到底眷顾着他,没让他一条歪路走到黑,而是给他安排了一位大善人的贴心救赎。
余寻光至今记得剧本围读时甘琼说的那段话:“我觉得几个孩子里,和韩雅清更像母子的是郑云开,这可能也跟编剧的着墨和塑造有关。”
她说完, 望着余寻光说:“云开呐, 你不要难过,你的母子缘不在亲妈身上, 你会有自己的妈妈。”
韩雅清才是郑云开真正的妈妈。
但他们不是一开始就像完成系统任务那样,亲如一家的母子, 他们的情感关系有一个很明显的变化过程。
余寻光需要把握好郑云开在对待韩雅清时态度的转变。
今天要拍的几场戏都是大戏。
不说十年后郑老爸回来找孩子,单说郑云开“洗劫”了自己家之后,他第一时间就蹲到韩雅清家的墙根,把钱扔了进去。
韩雅清和郑云开的第二场对手戏——这就是下午下半场的拍摄内容。
当一个砖头样式的布包被人从外面丢进来,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的焦丽娟疑惑地捡起。打开,入目之处,那崭新的大额纸币差点让她握不住全撒了。
她的脑子都没办法思考了, 一想到这么多钱从天而降,她简直无法呼吸。她被道德感支撑着进屋,一个劲儿地大喊:“大姐,大姐!刚才有人丢进来……”
她紧张得话都说不完整,只把抓钱手往前面伸了伸。
就这一下,她也不用说什么了。
韩雅清和三个孩子围过来, 看着钱,迟疑。
孙国强是郑云开的绝对拥护者,他想也不想便把这种“好事”安在了他的身上,“是大哥丢的!”
宋金红更是明白,“是大哥给我们出的生活费。”
焦丽娟咋舌,缓过些许理智,“这,这……他哪来的这么多钱?”
何晓强说:“大哥特别厉害,他会撬锁。”
这话一出,两个女人更害怕了。
焦丽娟向来心直口快,“他刚出来,怎么可以又偷鸡摸狗呢!”
韩雅清把她手里的钱拿过来,团吧团吧塞进衣服里,边说边去找手电筒,“不行,我找他去,这钱咱们不能收,他也不能拿。”
焦丽娟忙说:“大姐,这黑灯瞎火的,路上不安全,我陪你去。”
“不用,”韩雅清不由分说地拒绝,“你留在家照顾孩子们。”
小姑娘妥帖,宋金红看见韩雅清在穿棉大衣,连忙帮她把围巾拿过来。
等收拾好自己了,韩雅清迈着沉重的步伐出门。
黑暗笼罩大地,只有月亮洒下的一层光。寒风袭来,街上空无一人。四下邻里关门闭户,时不时地传出一两声狗叫。
韩雅清看了一圈,没发现半个人影,但她莫名的,就是觉得那孩子在附近看着她。她担心这钱来路不明,会让郑云开吃不必要的官司,一时情急,张嘴大喊:“孩子,云开,你出来吧,啊,你给的东西大娘不能要,你听话,哪里拿的还哪里去。”
郑云开蹲在一根电线杆子后面,手里捏着一截别人没抽干净的烟屁股。他一边观察着韩雅清,一边用手挡着烟抽了一口烟。
烟的味道有些重,郑云开抽了一小口就被呛住。他忍住没咳出声,只皱着眉,一脸嫌弃的把这根烟头前后两端看了看,他眯起眼睛,借着月光连猜带蒙猜出烟头上的品牌后,嫌弃的“啧”了一声,紧跟着屈指一弹,将熄灭的烟头丢了出去。
他重新抬头,就这一晃神的功夫,韩雅清居然没人影了。
“嘿!”
郑云开急得站起来四处打量。
“这老大姐,腿脚还挺利索。”
他抱怨了一句,赶紧顺着韩雅清刚才消失不见的方向追过去。
哪怕是掉泥坑里,他都会自责的好吗?
韩雅清拿着手电筒四处照,边走着,嘴里没停。
“云开啊,孩子——”
她走得太远了,忘记这边晚上不太安全。果然,在她进了一条小道之后,身后就跟上来两个年轻的流氓。
这群年轻人开口时语气极为轻佻,“大娘,这么晚不回家,你往街上跑干甚,你嘴里嚷嚷着,要把什么东西还给人家啊?”
韩雅清拿手电筒照着他,抬腿想跑,前路却又被堵死。
现在,她被四个年轻人包在了中间。
新来的那个小伙子笑道:“别是钱吧?”
他旁边的人说:“这大姐我认识,天天早上往街中央卖油条呢,肯定有很多钱。”
他这么一介绍,最开始说话那人来劲儿了。他掏出一把小刀,在手里转着,带着恐吓的意味,“大姐,咱都是文明人,别的不说,你给咱小伙子分点烟钱呗。”
他的同伴说:“俺们都知道,你们这群个体户最有钱了。”
韩雅清保持着镇定,她没有特意去摸胸口藏钱的地方,因为她知道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她的一切小动作都会被放大。
“我可以给你们钱,但是我身上没带。你们有胆子,就跟我往家里去拿。”
领头的那个流氓浑然不惧,“行啊,怕你不成?”
他指挥道:“小的们,给大姐让路。”
被堵住的路,现在露出了可供一个人穿过的过道。韩雅清屏住呼吸,冷静的从这两个人中间穿了过去。她看准巷子口,在他们抓住她之前,拔腿就跑。
“嘿,你个……”
流氓们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手,忙追了出去。
他们就不信,四个年轻大小伙追不上一位大娘。
结果还真追不上。
他们瘦了吧唧,一看就没吃饱饭,哪里比得上天天从事体力劳动的韩雅清?
追到巷子口,他们张嘴欲骂,话还没喊出声,就被人摸黑从旁边一踹。
“他妈的,谁啊?”
韩雅清听到流氓骂人,又听到一句属于郑云开的声音:“手电筒关了,站好别过来。”
停下来的韩雅清赶忙照做。
没有了灯光,便失去了目标,在昏黑的夜色下,郑云开没有同伴,他安心的见人就揍。同时他还在心里数着数,直到确定自己揍趴下了四个人才收手。
韩雅清听着小混混倒在地上哼唧的声音,着急地问:“好了吗?”
就是这一声,让郑云开确定了她的方向。他跑过来抓住她的衣服,带着她就往回家的方向跑。
在路上,韩雅清开了手电筒,然后反客为主,握住了郑云开的手。
“云开啊,你有没有伤到哪儿?”
郑云开非常得意,“那不能,我可是高手。”
既然确定他没事了。
“你跟我回去。”
郑云开惊讶于她刚脱险还有精力纠缠这个,乐了,“你管我呢?你当心点自己吧,这大晚上的。”
韩雅清见他不搭理自己的话,直接威胁:“你不跟我回去,我就去找那几个流氓,把你丢给我的钱都给他们。”
郑云开的太阳穴一跳,他用力甩开韩雅清的手,觉得自己简直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你神经病啊,那么多钱!”
韩雅清怕把别人招过来,虽然语气严厉,但音调并不高,“那么多不干净的钱!”
郑云开便也跟着放低了声音,“哪里不干净了?那是我劫富济贫的钱!你没看过武侠小说吗?白给你钱,不需要你三拜九叩感恩戴德,你就偷着乐吧你。”
韩雅清不管什么小说不小说,斩钉截铁的对他的行为下概念,“你这就是偷!你刚从劳改所出来,你怎么还不知道悔改?”
郑云开气的跺脚,“我没偷,你少胡说八道!”
韩雅清套他的话,“那钱是从哪里来的?”
郑云开想也不想,“我拿的我爸的,可以了吗?”
他越想越觉得委屈,“你是不是真的姓傻名蛋啊?给你钱你就拿着,闹什么?”
韩雅清不信任地问:“那些钱是你爸给你的?”
郑云开就算没理,气也壮,“我拿的。”
“他知不知道?”
“他要知道这个干什么?这是他欠我的,你懂吗?”
韩雅清并没有顺着他的逻辑去思考,“所以,你不问自取,你就是偷。”
“哎哟我……”郑云开急得挠脑袋,“你能不能不要跟我犯倔?你数过里面有多少钱吗?你知道你得卖多少根油条才能赚得了这么多钱吗?现在有人给你钱,天上掉馅饼的事,你不要?你够荒谬的。你真想靠自己养大那三个孩子啊,你知道他们有多能吃吗?到时候吃穷你,你别又不要人家,把人家赶出去!”
韩雅清义正辞严地说:“我不会赶他们,我既然收留了他们,他们没有妈妈,我愿意给他们做妈妈!我就算卖30年油条,我也不能不劳而获。这钱我不要,你还回去!”
说完,韩雅清解开衣服,把藏在棉服里的钱掏了出来。
被三番五次地拒绝,郑云开来了脾气,他赌气的把她伸到跟前的手一推,扯着嗓子吼她,“你爱要不要!你简直有毛病,我就没见过你这号人。”
韩雅清无动于衷,她甚至苦口婆心地劝他:“云开,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坏孩子,你拿钱的本意是好的,但世界上很多事不是按照你个人的想法去论的。我们活在世上,要懂规矩,要讲法律。之前你走错了路,不怪你,因为没人告诉你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今天我告诉你,你拿这个钱,就是错的,你得改,你能听我的还回去吗?”
她怕给人说急了,又安抚:“云开,你想帮我,想帮弟弟妹妹,这很好,但你不能用这种方式。我们可以通过劳动去创造属于自己的价值。”
这些大道理,听得人头疼。郑云开没回嘴,也没辩解,他歪着头看向一边,像是已经对韩雅清的说法服气。
韩雅清便试图尝试拉住他,“走,去你家,找你爸,还钱。”
拉了第一下,没拉动。
“走啊!”韩雅清催促他,并告诉他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要是你爸报警,警察也可以把你抓起来拘留的,你懂吗?你还想被再关一次?”
“他敢!”郑云开嘴硬一句,到底不情不愿的跟人走了。
郑云开带韩雅清来到他家的小洋楼,算是认了个门。
韩雅清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正准备敲门喊人呢,哪知郑云开先她一步,捡了个砖头,直接把一楼的一块玻璃砸碎了。
“哐啷”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引得屋里郑工大吼:“谁啊——”
郑云开一把把韩雅清手里的钱夺过,像丢垃圾一样丢到门口。
然后他耷拉着眼睛瞪着她,意思像是在说:够了吧?
韩雅清那一瞬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把钱丢了回去,也没见到他爸,郑云开把手抄在口袋里,埋头开溜。
韩雅清跟着他,手里的手电筒的光活泼地晃动着,“你去哪儿?”
郑云开不太爽快地哼哼,“怎么了?你还要管我什么?你都亲眼看见了,我已经把钱还回去了。”
韩雅清小跑两步,追上他,“你跟我回家。”
郑云开别过头,懒得搭理她,“我不要,我自己有家。”
韩雅清也不怕伤到他,直言不讳,“你哪来的家?”
郑云开笑了一声,豪气地说:“大丈夫生于世间,以天为盖地为庐,像我这样的英雄豪杰,一般都是四海为家。”
韩雅清忍俊不禁,抿了抿嘴。
如果说,韩雅清之前还考虑过要不要收留郑云开,那么刚才的事让她愈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她一定要让郑云开留下来。
这孩子心里有侠气,有良善,他是一个能够听得进去劝,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但是他没有生活阅历,他文化程度不高,他也不懂法律,他还学到了一些“偷鸡摸狗”的技能。放任这样的孩子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他很容易走歪路。这样不仅仅会毁了他自己,也会伤害到别人。
而且他还进过劳改所,这样有“前科”的孩子,他怎么能很好的生活?
韩雅清想,她得把郑云开带在身边教育。他家里条件看起来不错,如果以后他能够回家,那一定是再好不过的事。他们这个年代的人,是毛主席说的“祖国的未来”,他们应该加入到劳动中去,去做对社会有意义的事。
心里有了想法,她便诱哄道:“你就不想想你弟弟妹妹?”
郑云开犹豫,又很快坚定:“我偷看到你给他们做饭,你对他们很好。”
“我现在想算上你一份。”韩雅清拉住他的手,不由分说:“走,跟我回去。”
仍旧是第一下没拉动。
这孩子可真别扭!韩雅清用不大不小的力气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催促,“快点。”
郑云开低着头,不情不愿的跟她回了家。
……
拍到这里,余寻光今天的工作算是全部结束。
他向剧组所有的工作人员鞠了一躬,“各位老师辛苦了——”
他脸上带着笑,叫人见了就心情愉悦。
和他搭档的甘琼也觉得今天的工作轻松极了,但她只是笑眯眯的,并未多说。
圈子里应该把这种事情变成常态。
几位配角的戏份并不多,三位新人演员便在这种外部条件的驱使下玩到了一起,他们也没别的事儿干,在没戏的时候会经常蹲在场外观摩。
莫芸涵引出话题:“我听说小余哥是中传的高材生。”
廖源说:“我看过他的采访,他说,他不是一开始就开窍的,他算是后来居上者。”
但他同时产生疑问:“我虽然觉得他在谦虚,但我同样也有疑问,对于演员来说,什么叫开窍?”
苏亚沉思了片刻,“你以前进行舞台表演的时候,会有感觉到特别丝滑的一瞬间吗?应该和那种差不多吧。”
“那我离开窍估计是远了。”廖源不太好意思地笑笑,“我出道成功后就没有上台表演过,你们大概不了解,在国内走偶像团体是走不通的。我唯一有的经验是综艺里的舞台,可综艺里的舞台都是有剧本的。”
吃到瓜的莫芸涵张大嘴,“不是吧?”
廖源煞有其事地说:“我不知道别人的选秀节目是怎么样的,我参加的那个选秀节目,有后台的选手会在拍摄时提前定点拍单独的特写,然后才轮到大舞台,全镜头。”
莫芸涵为了表达敬意,倒吸了一口冷气,“真可怕。”
苏亚问:“在这个圈子里生存,一定需要背景吗?”
廖源看着余寻光说:“不然有一个很欣赏你的老板也可以,就像小余哥,就像我。”
“经纪公司确实重要,”莫芸涵摸着下巴,“不过小余哥这种工作认真,业务能力强的演员,很难有老板不喜欢他吧?”
廖源点头,“是啊,所以他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他们三个凑一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对比之下,余寻光就显得有些孤单。
甘琼也是出于好意,说了一句,“小余,有空要跟同龄人多交流嘛。”
余寻光一瞟,一眼看到他们的三人组,他笑了笑,眼睛里并不存在什么向往。
如果他们有找他交流,他当然不会拒绝。
可是由于平常的话题就说不到一起,余寻光也并不会主动。
他一直觉得,交朋友是看缘分的。
当初他和方正蓉也是一个典型,直到拍完戏才加上薇信,但是他们的友好关系从那时保持到现在,每年逢年过节,他们都会互相给对方发祝福。
今年春节,方正蓉还给余寻光发了一个“888”的红包呢。
更不用说,他和王文质是见过家长、跟章晔是交过心的朋友。
余寻光不缺朋友。
他不用跟谁都成为朋友。
他还有更多大家不知道的朋友。
不过余寻光知道甘琼是为他考虑,便没有解释什么。
他不会孤独。
他现在就有郑云开这个朋友陪着他。
或许是对演艺技能越发上手,余寻光演起郑云开来,有一种信手拈来的随意感。他把人物从最深处、从心里去理解,再加上他借助到的间离法,他现在可以做到随时入戏。
这种效果特别好,他忍不住又跟章晔分享。
说起章晔,去年余寻光帮他宣传的那部剧播出后,口碑不错,算是在小圈子里火了一把。
依照他妻子伍迟雁的说法,那部剧不算大火,可也没扑,综合财务报表来算,是有4倍盈利的。
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事业上再拔新高,章晔也越来越自信。曾经的创伤虽然仍旧留有疤痕,但他已经在努力的长出新的血肉。
章晔的“恐人症”好像好了很多。
最近,他又有一部新剧要上,伍迟雁说,她给章晔接了个综艺,就录一期,让他试试。
于是,在一个余寻光正在总结自己表演方法的深夜,他接到了章晔的电话。
手机就放在身边,在屏幕亮起的一瞬,他就把电话接通,“喂,晔哥?”
“小,小余……”电话那头的章晔有些紧张。
余寻光连忙放下了笔,“怎么啦,迟雁姐不是说你在录综艺吗,这么晚打电话,是有综艺任务要做?”
“啊——”几乎是瞬间,余寻光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好几个人的呻yin声。
余寻光就知道。
他刚才就是故意那么说的。
休想欺负我晔哥。
他凭借不错的耳力,听到了湘南电视台那几个主持人的声音,“是不是有孙庭杰老师呀?”
“太狡猾了,余寻光,真的,”孙庭杰的声音通过音筒传出来,“你怎么能开口就掀桌嘛,这下让我们怎么玩?”
章晔在偷笑,“我就说了,小余他绝对能猜到的。”
孙庭杰说:“章老师,你是什么事都跟你的小兄弟报备啊,他都知道你来录综艺的事。”
余寻光发现自己光听他说话,就能想象到他挤眉弄眼的表情。
这就是老牌主持人的魅力所在。
“我们聊得很细的,我老婆也经常跟小余聊天,”章晔的语气很老实,“我刚才想给老婆打电话,你们不同意,那我……我接触最多的人就只有小余了呀。”
另外有个主持人在狂笑,“好了好了,我们赶紧进入环节,我们这一轮已经赢了哈哈哈哈……”
有人抗议,“但是任务呢?任务应该做的吧?”
“那就,那就……”章晔有些笨拙地四下望,他的队友赶紧把题板递给他,章晔接了,安心,他抬头看着广播说:“小余,这样,你帮我个忙。”
余寻光认真听着,“好。”
章晔的声音紧绷,“是这样,任务一共有三个,需要全部完成。首先第一个:请你在10s思考后说出一个名字很长的人名。”
余寻光不带用脑子的,随口把毕加索的全名说了出来。
“可以吗,够长吗?”
章晔向可靠的余寻光发出认可,“非常可以!”
孙庭杰在那边说:“我以为你会说樱雪羽梦蝶那个……”
其他嘉宾在旁边狂笑。
有个主持人说:“余老师冲浪速度很慢的,他应该不懂。”
章晔把手里的题板换掉,“请唱出一首你最近唱的歌。”他念完题目又着急,“小余很少唱歌。”
“没事没事,”余寻光突然笑了起来,是那种克制不住的笑,“我,我刚好今天才唱过,那个,你们确定要听吗?”
孙庭杰被他的笑声感染,逗得也跟着笑,“怎么了,你这孩子是不是憋着坏呢?”
听到没人阻止,“那我唱了啊。”
他咳了咳,《西游记》的主题曲随着“噔噔噔噔……”的轻哼声重出江湖。
综艺录制现场的人都要笑疯了。
太有反差感了。
章晔也笑得浑身止不住抽搐。
笑了一会儿,在孙庭杰的组织下,现场得以控制。
章晔继续问出第三个问题:“请用最快的速度学出五种动物的叫声。”
余寻光的嘴比脑子快,“汪汪,喵喵,吱吱,咩咩,哼哼。”
孙庭杰大声问:“「哼哼」是什么?”
余寻光理直气壮,有理可依,“小猪叫啊。”
章晔在那边问:“过关了吧,我们。”
孙庭杰笑了一声,放过他,“过关了。章老师请来的外援好强的。”
章晔时刻记得老婆跟他说过的要多道谢,“谢谢大家。”
得,这也是个老实人,不能逗太过分了。
孙庭杰咳了咳,接过主持人的本职,跟余寻光道别,“今天非常感谢余老师,现在太晚了,就不多打扰了,以后有机会希望你能来我们节目组玩。”
余寻光从善如流,“好的,大家玩得开心,注意早点休息。”
电话很快就被挂断。
余寻光看着面前的草稿纸,挠了挠脑袋。
刚才有哪些话还想写下来来着?
算了。
想起刚才的事,他会心一笑。
开心最重要啦。
第120章 偶像的力量
余寻光认为, 系统之所以能够给郑云开「S-」的判定,和他拥有非常明显的成长线逃不开关系。
郑云开作为一个孩子,最开始他心里是没有“帮助他人”这个的概念的。他之所以对孙国强等三个孩子好, 是因为他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 这种“共情”是生物对同类幼崽的本能同情。
郑云开的潜意识里是幻想着独立自强的。按照他的想法,他是一个大人,他既然是大人,他就有义务照顾小孩。他对韩雅清一开始并未托予全部的信任。那天韩雅清把他带回家之后,他只睡了一夜, 第二天就悄摸离开了。
在他心中, 已经是个“大人”的他不需要韩雅清的收留,他甚至会在暗中观察韩雅清, 评判着她的行为是否和她说的话如出一辙,如果她有任何一点对宋金红等人不好, 他都会把那三个孩子带走。
事实上,幸运女神对他非常眷顾,他和宋金红等人遇到的韩雅清,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人。她嘴里说着把三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她的行为上也是这么做的。她不仅养着他们,她还教育他们。
80年代,是一个蓬勃发展, 飞速建设的年代。那个时代的人们淳朴,善良,有奉献心,有同情心,群众里更不乏胸怀大爱之人。
韩雅清就是这样的人。
后来,郑云开跟着韩雅清生活、学习。作为她的儿子, 他在跟随着韩雅清帮助更多人的过程中,继承了她的精神。他也把自己的“小爱”转变成了“大爱”。
余寻光相信,《大树下的儿女》这部剧存在的意义,就是去宣传这种大爱。
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步,网络的普及,“淳朴”逐渐被人们隐藏,“善良”也日益被大家用硬壳包裹。由于社会环境的转变,人们慢慢变得不愿意去相信别人、帮助别人。
今年春晚的小品《碰瓷》就是这种社会问题的衍生。
余寻光能够感受到《大树下的儿女》的策划组的用心。央视作为官方平台,他是有义务宣扬“真、善、美”精神的。让大家在忙碌的生活和工作的高压下,了解到这种真实的大爱,从此胸怀希望,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话说回来。不论是现实还剧情,韩雅清帮助几个孩子的“路”,最开始都走得不太顺利。
她收留三个从劳改所出来的孩子这件事还是受到了其他人的质疑。那个时期的人对待道德的要求高,他们也不是坏,就是会下意识的对有“黑历史”的人心存偏见,那是一种类似自保的情绪。
在剧情里,这种偏见体现在来韩雅清买油条的顾客身上,也体现在郑云开不停打零工,被辞退的经历上。小县城里的人大家都认识,对于“坐过牢”的人,大家从心理上就不能接受,甚至如果身边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都会下意识的想到,是不是那个有“前科”的人干的。
郑云开就被老板冤枉过偷钱。
因为他的品行曾经顽劣,所以大家便认定了他的人格有修补不了的瑕疵。
大家不相信这些孩子,大家对这些孩子们心存偏见,这种偏见在日积月累中,蔓延到了收留他们的韩雅清身上。“蛇鼠一窝”、“一丘之貉”、“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等词自古有之。偏见造成了韩雅清早餐摊的客人日渐稀少,除此之外,她还受到了来自另一层外界环境的打击。
那天晚上遇到的四个小混混是认识韩雅清的,当时她和郑云开跑了,不妨碍他们后来找上门主动闹事。他们颇有组织,不仅大摇大摆的来韩雅清的早餐摊骚扰,还要求她上交“保护费”。
没有一个稳定的购买环境,韩雅清的早餐摊彻底没什么客人了。
郑云开看在眼里,不忍韩雅清被如此欺负的他,忍不住出手帮忙揍了那几个上门挑事的混混。可是他单枪匹马,怎么能打得过人家十来个人?郑云开在一次打架中,被人用砖头砸了脑袋,那是他受过的最重的一次伤。
郑云开那天偷偷溜走之后,韩雅清一直记挂着他。她也知道有时候摊位上没有小混混来闹事,是郑云开在暗中帮忙。她很想感谢这个孩子,无奈她找不到人。他这种暗处的贴心更让韩雅清对这个孩子有了别样的观感。哪怕郑云开不在身边,韩雅清也认定了郑云开是她的“孩子”。
当她连续三天被小混混骚扰之后,韩雅清就意识到郑云开可能出事了。她不再出摊,而是和焦丽娟、还有另外三个孩子满城的寻找郑云开。最终,她们在干涸的桥洞里,找到了瘫在一堆干草上,被人开了瓤的郑云开。
小伙子简单的用布包了两圈脑袋,上面全是褐色的干涸的血迹。他叼着一根别人没抽完的烟屁股,大爷似的坐在那里,仍旧嘴硬。
“你们找我干什么?我好着呢!”
他还问那群人有没有继续骚扰韩雅清,他说:“你们就瞧好吧,等我好了,我再去削他们一顿。”
宋金红都要哭了,“你都这样了,还想着打呢!”
郑云开有些没面子,“你懂什么,这回完全是我大意了,你下回再等着看吧。”
他这番模样,让韩雅清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气他不爱惜自己,心疼他伤成这样还惦记着保护他们。她这回铁了心要把他带回去,连敲带打,又是威胁,又是眼泪,把吃软不吃硬的郑云开哄回了家。
为了不让郑云开偷跑,韩雅清特意留在家里看着他,照顾他。郑云开是受不了别人一点好的人,他又别扭,不会好好说话。看见韩雅清围着他转,而他像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心里愈加不得劲,只凶巴巴地说:“你去上班,你去出摊,你去工作啊!你一天到晚看着我干什么?”
韩雅清实话直说:“我怕你跑。”
郑云开被猜中了心事,都有些气急败坏了,“跑了又怎么样?我又死不了,你不要耽误自己赚钱呐,那才是大事。”
他一直担心韩雅清会因为三个孩子没办法顾好自己的生活。
在他心目中,韩雅清是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
韩雅清却说:“你不用操心。我们暂时不出摊了,休息一会儿。”
郑云开不明白,“为什么?不工作你哪来的钱?你想跟我们一起去讨饭啊。”
最终是何晓强在旁边解释,“其实是最近摊位上的客人越来越少,我们已经赚不到什么钱了。”
宋金红脸上写满了愧疚,“都是因为我们。那些客人看到韩妈妈带着我们,觉得她的人品也不好,都不愿意来我们的早餐摊上买东西了。”
“操!”郑云开烦躁地想挠头,但他头上又包裹着绷带,只能把力量收起来去锤床。他经历过这样的情况,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半是帮韩雅清叫屈,半是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瞎了眼了,这群人有毛病吧?我们犯了一次错,就不让我们活了?”
他说完又对韩雅清说:“都说了不让你多管闲事了,你看吧,现在连累到你了!”
韩雅清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她笑道:“没关系。”
郑云开怒得张牙舞爪,“什么没关系,有什么好笑的,不准嬉皮笑脸,你老实说,怎么就没关系了?”
孙国强在旁边解释,“韩妈妈早就想好了,我们可以去干别的。”
郑云开呆了呆,他没什么见识,自然预料不到韩雅清的智慧,“干什么?”
韩雅清轻声询问他的意见,“我们去修路,好不好?”
她转头看着三个孩子说:“只要我们不去挑剔,还是会有工作的。现在的问题摆在眼前,我相信你们是好孩子,但是大家不相信,所以当前最重要的,是让大家相信你们,对你们的印象改观。”
她在为几个孩子做长久打算。
她不仅养他们,还承担起了教育他们的工作,她要用自己的见识去帮助这群孩子在社会上立足。
“我已经想好了,我带你们去修路,我带你们去倒垃圾,去倒粪水。别人不愿意做的工作,我们去做。革命分工不分好坏,只要我们把工作做好了,日久天长,大家就会看到我们真诚的心,他们就会相信我们的善良。”
“这或许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但我希望你们能够坚持下来,因为只有改变了大家对你们的印象,你们才能有更广阔的未来。只要熬过去了这个阶段,你们以后想做什么都有机会。”
宋金红第一个开口支持,“妈妈,我听你的。”
何晓强和孙国强也点头,他们从来不是不知道好坏的孩子。
韩雅清愿意给他们一个家,愿意教育他们,他们不能辜负这么好的人。
韩雅清又回头对郑云开说:“云开,你留下来,不要出去打架了,跟我们一起好不好?”
郑云开抓着被子边边,不敢看她,“我不要你的照顾,我能照顾好自己。”
韩雅清说:“但是我需要你啊。”她这些天想了很多,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制住郑云开的方法,“你留下来帮我的忙,好不好?”
郑云开那一瞬间果然有些得意,他清了清嗓子,“咳咳,是不是没我你就不行啊?”
韩雅清肯定地说,“是的,没你在身边,如果那些混混再上门纠缠,我们会害怕的。”
郑云开这才满意了,他的喜怒摆在脸上,一时间,嘴角差点没压住,“那我就勉为其难吧。”
“说话算话?”
“那当然,我在江湖上混过的,最讲信用。”
韩雅清的心终于落了地。她拍了拍郑云开的肩膀,把一包烟放在他身上,“最近几天,你就先乖乖养伤。”
郑云开看着那包烟,目瞪口呆。他像身上长了跳蚤,侧身缩肩躲避着拒绝,“什么东西?你快拿走!”
他的耳朵都通红。
他都要吃人家的了,怎么还可以要她买的烟!
他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吗?
韩雅清跟他讲清楚自己这么做的道理,“以后不要捡别人抽过的烟了,烟嘴上携带着不同的细菌,你这样接触,很容易生病的。”
“我不要,你退回去!”郑云开把烟拎起来丢给韩雅清,着急地催促她,“大不了我不抽了,你退回去!”
“真不抽了?”
“我不要你为我乱花钱,你赶紧的。”
韩雅清把烟往郑云开手里塞,“留着嘛,就当是妈妈送你的见面礼。”
这一声“妈妈”让郑云开身上的火烧到了脸颊,他摸到烟就像摸到什么烫手的东西,更加不自在。
“狗屁!”情急之下,一句脏话骂出来,说出口后他又心虚,但看着那包烟,他更烦躁,“退回去,听见没有?看见这玩意儿就烦。”
为了逃避,他甚至往下一溜,拉起被子转过身,蹲在被窝里干巴巴地大喊:“我懒得理你,我要睡觉了!”
这是真不好意思了。
一屋子的人当时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
关于这一幕的拍摄,范学芹觉得特别有意思。
她发现余寻光真的是天生的演员。
在塑造郑云开的这个角色上,他有着自己的理解,并且他还会往人物的行为中加入各种合理的小动作。
比如韩雅清追出来找郑云开还钱的那个晚上,在那一幕里,剧本上是没有描述郑云开的具体肢体动作的,剧本上只写了一句话:「郑云开蹲在墙角」。然而,仅仅是这么一句,余寻光就衍生出来抽烟的动作,并且他还提出,郑云开就应该捡别人抽过的烟头,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突出体现他的人物性格。
看完商标嫌弃的丢掉的动作也是他临时设计的。
正式因为前面改了,所以这里才加了一场“买烟”的戏。
设计动作是一回事,将动作的情态演出来又是另一回事。范学芹现在想起郑云开抽烟屁股的样子,那种仰着头,眼睛微眯,带着些许享受神情的样子,仍旧觉得赏心悦目。余寻光的表演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丝滑,那么的贴合人物和年代。
在今天拍摄的这一幕中,郑云开和韩雅清的对手戏更是值得细品,尤其是郑云开拒烟时,“拎”住烟盒往外丢的那个动作。
每一次在监视器中看到拍摄出来的影像,范学芹会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一个叫「余寻光」的演员。
导演作为第三方,感触深刻。甘琼作为直接面对的对手演员,更是体会到只有在和老一辈演员演对手戏时,才能体会到的舒适度。
余寻光经常在片场被导演夸,被比他年纪小的三个演员说“厉害”,连石韵之都时不时地对他说出自己的佩服。往往这个时候,余寻光都会谦虚地说是「郑云开」这个角色非常的简单。或许是简单吧,可大道至简,甘琼作为前辈无比的清楚,向来都是越简单的角色越难演。
甘琼以为,余寻光现在的演技已经脱离了他的年纪。
他需要有更好的戏来证明自己。
可这太难了。圈子自古都是这样,好剧本难遇,好角色难遇。找不到能够让自己演个痛快的剧本,是所有有本事的演员都会在演绎之路上感受到的痛苦。
她不禁为这位少年英才惋惜。
因为他现在才26岁。
有一次,甘琼的叹息,落在余寻光耳里。两人深入交流后,余寻光露出了和甘琼想象中完全不同的态度。
他说:“我确实更加愿意去演更好的剧本,但是不是说比较普通的剧本我就不能演了。”
他自信的认为,自己什么都能演。
“我觉得作为一个演员,我的主体感官是重要的,但观众的主体感官同样重要。我不会去做如果市面上没有很好的剧本,我就不去演这种事,因为那样对支持我的观众来说是不负责的。作为一个专业的演员,我应该做到什么都能演。剧本不够好,可以打磨,可以集思广益一起创作,编剧也需要大家给他们表现机会,又或者,他本来就有很好的点子,只是各类桎梏限制了他。我们为什么不能帮助他们一起放开?我觉得,大家不能只寄希望于某个天才编剧在某一天创造出来了某一部神一样的作品,这种想法……太概率了,而且不好。”
等着天上掉馅饼,所以不好。
如果一个演员一辈子都等不到他认可的剧本,怎么办?那就不演吗?
演员存在的意义,除了发泄自己的表演欲,还有什么?
余寻光说:“观众们需要大雅,同时也需要大俗。”
甘琼通过谈话,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质朴的情绪。她发现他在表演的道路上,居然不是以自身的欲望为先,他考虑的很多,这种考虑,是有究其到根源的。
他话里话外,都把观众放在第一位。
甘琼不禁想到,这才是文艺工作者存在的根本原因啊。
演员是树、是花,而观众是提供养分,承载着他们茁壮成长的土地。
这片土地上,其实种植什么都可以。
其实演员才是需要被需要的人。
换言之,如果观众不需要他们,那就代表着他们被市场抛弃。
现在圈内有很多这样的演员,是他们的戏不好吗?不是,是观众们在他们身上看不到他们“需要”的点。
观众需要你有演技和想法,但不需要你有太多“自以为是”的演技和想法。
观众是一群挑剔,又是一群最随便的人。
余寻光一直认为,观众很好理解,他们其实是这个天底下最好满足的人。
第一次,甘琼在一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她可以学习的地方。
这太奇妙了。
也太令人佩服了。
同时,她也些羞惭。
为她近日一直在余寻光面前“倚老卖老”的行为。她以长者自居的,却没有教余寻光什么正儿八经的东西。
这世上有句话,叫「师者以“道”为先」。余寻光有比她做得好的地方,她应该以平等的眼光去尊重他。
当甘琼放下“架子”,余寻光惊然发现,在这个剧组里,他有了一个可以探讨理论的人。
他把自己琢磨出来的表演方法拿出来当作讨论素材,他希望从前辈那里得到指导。
有时候,旁听到的范学芹也会加入进来。
她们觉得余寻光的想法很有意思。
把戏剧舞台上的“间离派”用在自己身上,冲淡体验派演员心里的“体验”感,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
是从未有人想到过的方法。
他们的讨论里,涉及太多的专业知识,那些专有名词和概念,让廖源头晕。
他想录下来回去边听边研究,可这种涉及到个人理论的东西太私人了,细究起来,都能划分到知识版权一类。
廖源深知这方面的厉害,不敢有半点逾矩的行为。
他一个外行人听不懂,苏亚和莫芸涵两个还没入门,只是在门口徘徊的小孩更加听不懂。他们没有经验,不敢在这种大佬扎堆的“知识讲座”里提太多幼稚的意见。他们又不敢给别人添麻烦,便和廖源统一采取了笨办法,纯靠脑子死记,然后回去研究。
可这又能记住多少呢?
能记多少是多少吧,至少有时候余寻光看他们在场,会特意说一些通俗易懂的理论方法。
苏亚就这么从他的讲解里解决掉了自己在校学习专业上的一些问题。
余老师讲的比他的老师要好太多了,他想。
他自己察觉不到自己的变化,莫芸涵作为旁观者,看的一清二楚。
“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的眼神变了?”
“什么眼神?”
“看余老师的眼神。”
“有吗?”
“你现在很佩服他,或者说你特别崇拜他。”
被点破心事,少年人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吧?”
莫芸涵一直以来都敢大声的抒发自己的情绪,“有就是有。这种事情,又不丢人,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就像我,我也崇拜余老师,我在还没见到他的时候就崇拜他。”
苏亚憋了半天,说出自己的顾虑,“他现在是大红人,我们这样会被人说不要脸,硬蹭流量的。”
苏亚不敢出声,不敢主动靠近,其实还有第一次在旅馆里过夜,他误放了妈妈语音的原因,那种尴尬的往事让他至今不敢面对余寻光。
莫芸涵不理解,大大咧咧地说:“管别人干什么?这么好的机会,因为别人说两句话,你就要错过啦?”
她提议,“我打算去找要余老师要他的联系方式,你要不要一起啊?”
苏亚没有开口,廖源先凑了上来,“算上我一个!”
于是某一天下班,余寻光面前就出现了三个人。
莫芸涵双手合十,“老师,求求了,扫一扫。”
扫什么,扫福吗?
余寻光当时没反应过来,只想着今年双11的扫福活动,9月份就开始了?
直到莫芸涵大喊“大佬求个好友位”,他才知道自己闹了乌龙。
好在这些心理活动没表露出来,余寻光保持着镇定,出示了自己的二维码。
莫芸涵加了之后就美滋滋地问:“平时可以给你发信息吗?”
余寻光尽量把话说清楚,“可以,但是如果回的内容不如你们的意,或者不及时的话,你们不能生气哦。”
莫芸涵连忙说:“那不会,你有多忙我们都知道。”
他有多真诚大家也都知道。
如果给他发信息,他没有好好的理自己,那一定是自己说的话太无聊了。
余寻光微低着头,撞见不说话的苏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你也乖。”
苏亚当时就僵着不敢动,同时面颊烧得通红。
莫芸涵一看,嫉妒了,“余老师,我这么乖,我也要被摸头!”
新型粉丝福利,蹭不到她会睡不着觉的。
你苏亚凭什么不张嘴命还这么好?
余寻光看了一眼她的头顶,有些顾虑,“发型会乱的。”
莫芸涵撒娇,“不可以区别对待,我也要,求你了。”
廖源吸了口气,他缩着脖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比余寻光要矮,他颤颤巍巍地说:“我也要!”
余寻光登时有些手足无措。
好像捅了小孩窝了。
第二天,甘琼突然发现,余寻光和那三个孩子打成了一片。
嘿,她希望几个孩子好好相处、交流的愿景突然实现了?
剧组的拍摄进度稳步进行,时间来到了9月下旬。
范学芹要拍韩雅清带着几个孩子去修路的镜头了。
这天一大早,苏亚等三人就来到片场,去学着挑扁担。
他们都是在大城市里生活的孩子,没有做农活的经验。
挑担时,桶里还装了石头,莫芸涵走了几个来回,就直不起腰。
苏亚和廖源两个男孩的情况并不比她好。
莫芸涵有些绝望,“怎么办,后面还得拍刷鞋的镜头。”
苏亚共情着她的情绪,“还有掘土,砌墙。”
廖源想,拍摄时做做样子就好吧?这种想法一出,他又唾弃自己。
你是演员,你的梦想是成为专业演员!怎么可以想捷径?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下,莫芸涵看到了救星。
“余老师,求求!”
一进片场,余寻光就被“召唤”。
被莫芸涵抓住的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看到了文简。
什么时候介绍她们认识吧,这两个同样热情,又敢于表达自己的女孩子绝对能玩得很好。
余寻光并不排斥帮助别人。他只是走过来一看,就发现了原因。
“你们都不知道该怎么使用扁担。”
“是啊,”莫芸涵摸着还酸疼的肩膀说:“大哥,你不知道,刚才走了两下,我的腰都要直不起来了。”
苏亚现在的话也多了,“导演说,为了能够拍摄出真实度,还要往我们的桶里放东西。”
余寻光往旁边看了一眼,刚才在摸鱼的道具师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
范学芹把小孩提前安排过来练手,就是希望他们能积累经验。
道具师虽然没义务调教演员,但范学芹的意思,应该是希望他能教一下的。
不过人家就算不教,也不能算他错。
余寻光便没说什么,只是自己捡起了扁担,“我来教你们,不使用正确的姿势,你们绝对会很辛苦的。”
“谢谢大哥!”廖源现在完全没有偶像包袱,喊得特别大声。
余寻光笑了笑,他抓着系在扁担上的绳子,蹲下了身。
“挑石头不难,难的是挑水,还有那种单头的挑法。”他说着,作出示范动作,同时详细分解。
演示完了一边,廖源主动第一个尝试。
余寻光看着他说:“这些都是劳动人民的智慧,学好了,会很有成就感的。”
廖源感受着比刚才轻松了不少的胆子,欣喜,“已经有了。”
苏亚想得要多一些,他动了动嘴唇,话说出口,带着羞愧,“大哥,我们是不是应该提前学好?”
余寻光宽容又温柔地看着他,“你们还小,无论是生活经验还是演艺经验都少嘛。”
听到他为自己找的理由,苏亚羞红了脸,“我以后一定会提前学好的。”
余寻光笑,“不用苛责自己,等再长大些,拍的戏多了,你们就什么都会了。”
苏亚更加难受,大喊着保证,“我以后绝对会做好的!”
余寻光是他的榜样,他不能给榜样丢人!
莫芸涵问:“那,大哥,还有挖土、砌墙,还有刷鞋,你都会吗?”
余寻光点头,“我曾经在乡里待过,而且我还会修自行车。”
这是他进《大树下的儿女》剧组之前,知道自己要骑二八大杠,特意找老师傅拓展的技能。
做到这点可不容易,所以他微仰着头,难免有些骄傲。
苏亚眼睛里的光芒更盛。
这就是他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