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古代35 只有死掉了,才不会碍他的眼……

    有了王平的当场控告, 朝臣无一不为之惊叹。

    尤其是配合上王平那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和声泪俱下的真情实感的哭诉,那效果可谓是深入人心、让人不得不为之信服。

    怎么说他也是个正三品的参将,犯不着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就为了对付太子。

    先不说太子在朝中根基深厚, 其母家势力也不可小觑, 王平他有没有这个胆量都要好好掂量一番。

    况且若是为了帮助七皇子殿下去扳倒太子殿下的话,这个理由就更说不通了。

    七皇子殿下十几年来都不受皇帝宠信,在宫里和透明人一般。王平如何与七皇子产生交集的暂且按下不谈, 就算他帮了陆墨辰又能获得什么好处呢?没有母家助益又备受冷落的七皇子,又能拿出什么筹码来笼络人心?

    还是说是为了与秦王爷——楚黎非搭上线?那这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世人皆道秦王爷楚黎非温润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杀伐果断的心,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为他增添了一份蛊惑人心的温柔, 却也同时为他的风流做了最好的挡箭牌。

    艳月馆那晚的事不知被谁传了出来, 说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有模有样,就好像他在旁边看见了一般。传言当晚三个风格迥异的美人为了王爷争风吃醋, 而处于话题中心的楚黎非却如端坐于九天之上的清冷神祇一般, 不为所动。

    因此, 在各大臣的眼中,即使最近七皇子殿下和秦王爷走得是近了些, 但是想要通过七皇子去和秦王爷拉近关系,这不是说笑吗?

    而且还有一点, 太子殿下再怎么说也是中宫嫡子,身份尊贵。若是不能一击击中太子一党的要害, 将其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那么总有一日,等他东山再起的时候,那就是王平的死期。

    而王平脑子坏了才敢这么做。他哪来的资本和胆量敢跟太子殿下抗衡?

    这样一来, 又是大大地增加了他的供词的可信度。

    见大殿内吵吵嚷嚷的,陆远景的贴身内侍李公公仔细地观察着皇帝的表情,见他的神色逐渐变得不满,这才适时地咳嗽出声。

    听见声音,大殿内又恢复了一片肃静。

    而往往沉默才更让人害怕。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连风都变得滞涩起来,像是有一只粘腻又阴湿的触手顺着众人的脊背不断向上攀爬,让人难受得喘不上气。

    陆墨麟低着头,心思控制不住地飘忽起来。

    该死的,怎么会连这么一桩小事都出了差错。还偏偏叫陆墨辰抓到了他的把柄。

    他就知道他的这位好弟弟,心思可不少呢。

    一想到陆墨辰,陆墨麟就恨得牙痒痒。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于他而言就跟他养的猫猫狗狗一样,高兴了就随手逗弄两下,不高兴了就一脚踢开。

    一只畜生而已。

    现在居然敢跟他叫板,还想要夺走他手中的权势!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陆墨麟不能忍受昔日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的玩物,有一天能坐到跟自己平起平坐的位子上。

    至于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皇帝治罪?

    不存在的。

    他乃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是大燕唯一的太子,他的母族更是金陵的名门望族,实力雄厚。

    更何况……

    他早就找好了替罪羊,不是吗。

    大殿内,众人依照品级高低依次排开,安静地垂着头等待着皇帝的旨意。

    为首的就是楚黎非与陆墨麟,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满朝官员的最前方。

    因为大家都低着头,所以竟然没有一人注意到陆墨麟的身子正在小幅度的颤抖,也没有人看见,他的嘴边勾起了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

    替罪羊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陆墨麟在心中如此想到。

    不过他还是有些后悔。

    但他后悔的绝不是自己做错了,而是——

    没有早点斩草除根。

    没有早点将他们清理干净。

    无论是王平,还是陆墨辰……

    只有死掉了,才不会碍他的眼。

    终于,在众朝臣脖子僵硬以前,陆远景终于出了声。

    十二旒冕冠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携着风雨欲来的威严:“钱铭。”

    钱铭闻声,立马跨出队列,拱手回道:“臣在。”

    “朕命你重新彻查齐禄私藏盔甲一案,连带着程氏当年的案子一同彻查。务必,不能有一丝错漏。”

    “齐禄,重新押回大牢,待案子的结果出来之后再另作定夺。”

    陆远景的视线沉默地在大殿内扫视了半晌,最终落到了最中央的,满身傲骨的那个女子身上。

    他的眸色深沉,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内心在想些什么:“至于程媛……就先与齐家剩余的女眷一同关在忠毅侯府内吧。”

    “谢陛下隆恩。”几道微弱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还带着些劫后余生的哭腔。

    听到结果的冯娆等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泪水夺眶而出。刚从阎王手里捡回了一条命的齐禄像是脱了力一般,双目无声地跪在地上,像是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冒了一身虚汗,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而程媛则是在听见陆远景下旨吩咐钱铭彻查程氏当年的案子之时,再也控制不住眼泪的滑落。

    像是压在身上十几年来的重负在某一瞬间突然消失,她竟变得不知所措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

    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程媛想到记忆中的那一张张脸庞,笑着抬手抹去眼泪。

    可泪水已然不受她的控制,仿佛堤坝奔溃一般,如同倾泻的海水一样,止也止不住。

    程媛只好拿着袖子不断擦拭。

    她明明是该高兴的。

    正在这时,一条素色的手帕突然闯入了她的眼帘。

    手帕的主人有着一双纤纤玉手,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顺着手臂能看见其主人衣着素净,体态优雅。

    是冯娆。

    程媛有些不明所以,微微睁大了眼睛,仍挂着泪痕的双眼就这么茫然地看着冯娆,似乎在问对方:有什么事吗?

    见程媛呆愣的模样,冯娆不禁好笑地叹了口气,收回手,将帕子捏在自己手中。

    然后,重新抬起胳膊。

    在程媛的眼中,冯娆拿着帕子的手在视线中不断放大,离她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突然被一股不由分说的力量拉住。然后,一道柔软的力气就这么落在了她的眼角。

    冯娆轻柔地为程媛擦去眼泪。

    程媛呆呆的,与往日的模样大相径庭,无论什么事都好像慢半拍似的。直到反应过来之后,才不好意思道:“……多谢。”

    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重新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从冯娆手中接过帕子,三两下胡乱地就给自己整理干净。

    她的动作粗暴,像是完成什么任务一样,反而在自己的眼角留下来一片通红的印子。

    一旁的钱铭则是深吸一口气,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的结果。

    他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双手持着笏板躬身:“臣遵旨。”

    陆远景被今天这一出接一出的,也是闹得有些心累,他摆摆手,示意今天就到这儿。

    李公公接受到意思,拖起他那又尖又细的嗓子喊道:

    “退——朝……”

    只是那个朝自憋在嗓子里,憋了一半还没念完。

    原因是另一道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他。

    只见原本安静地站在冯娆身边的吕英突然蹿了出来,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越过身前的几人,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高声道:“求陛下还我父母一个公道!”

    “齐福和太子殿下图谋我吕氏家产,害我父母枉死——”

    “还请陛下做主,派人彻查此事!”

    哟吼,又是一个状告太子殿下的。底下的朝臣们似乎已经能坦然地接受往日里堪称罕见的事实。

    不过他们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发出了几道吞咽口水的声音。

    看来这是要变天啊。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只不过比上一次要短暂得多。

    “钱铭。”陆远景沉声道。

    钱铭刚想应“是”,却又立即被陆远景打断。

    “罢了。”陆远景微不可闻地谈了一口气,漆黑的瞳仁折射出冷厉的光芒,如划破黎明的第一缕天光,“传朕旨意——”

    “太子陆墨麟幽禁于太子府,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陆墨麟愕然地抬起头,满眼不可置信。

    然而接下来的几句话,更是使得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扎进肉里也浑然不知。

    “七皇子陆墨辰封为晋王,由他负责彻查这三桩案子,钱铭从旁辅助。”

    第62章 古代36 心底的异样是骗不了人的。……

    “今日就这样吧。退朝。”

    说完, 不顾众人的反应,陆远景直接站起身,明黄色的袍角最终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陆远景好像完全意识不到这几句话会给其余的人带去怎样的震感。徒留下被他这句话炸得脑袋宕机的大臣们。

    他们面面相觑地看着对方,不约而同地将视线隐晦地往陆墨辰的身上瞥去, 暗暗打量。这位往日从来不受注目的皇子如今一跃成了王爷, 如闪电一般忽然暴露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登上权利的舞台,现下更是奉旨彻查这几桩大案。

    有几个人的眼珠咕噜噜地直打转,似乎在思考自己过去的立场需不需要发生变动。

    不过无论怎么样, 这局棋最终以楚黎非的获胜为结果,总算是告了一段落。

    接下来的事,那就是陆墨辰和钱铭的工作了, 跟他可无关。

    楚黎非长舒了一口气, 连轴转了好几天,又是通宵又是动脑子的, 可累死他了。

    回到王府之后, 他一定要好好地睡上一觉。

    光是这样想着, 楚黎非就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仿佛整个人已经跌进了屋子里松松软软的床榻上。

    他抬手, 悄悄打了个哈欠,顺便随着人流向殿外走去。

    困倦的哈欠使得他眼角沁出来几滴泪水, 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芒。

    “皇叔。”

    来自身后的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怎么了?陆墨……”

    听见声音和熟悉的称呼,楚黎非下意识地回头, 嘴巴甚至比大脑更快,想要熟练地喊出那个名字。

    只是在回头看清那人到底是谁的那一刹,生生止住了话头。

    “陆墨麟?是你?有什么事吗?”楚黎非眼神中凝过一道寒光,语气里透露着淡淡的疏离。

    “似乎看见是我, 皇叔你不是很高兴呢。”陆墨麟语气亲昵,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楚黎非的目光竟有那么一两分的缱绻,如情人般低喃的话语阴恻恻地再楚黎非耳边响起。

    “怎会。”

    楚黎非应对自如,嘴边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只是浅浅地浮于表面。

    陆墨麟似乎并不意外楚黎非的反应,或者说楚黎非的反应于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语而言,并不重要。

    阳光斜斜洒下,暖洋洋地照在人身上,却在照到那金灿灿的屋檐之时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光线的交界处正好处在两人之间。仿佛有一把从天而降的巨刃,将楚黎非与陆墨麟分割开来,明明同处一片空间,却好像在两种最极端的色彩的端点,泾渭分明。

    “皇叔是聪明人,自然应该知道该如何做选择。”陆墨麟再次向前跨了一步,黑白的空间似乎发生了一瞬的扭曲,它们在陆墨麟的身上彼此交融,平白在两者之间开拓出一片黑色地带。

    陆墨麟与楚黎非贴得更近了:“是本太子,还是那个废……”

    “皇兄,你在跟皇叔说什么呢?”

    说话间,陆墨辰从后方追了上来。他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似乎全然不知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他不动声色地将陆墨麟重新挤回身后的那一片阴影之中,用自己的身躯牢牢地挡住陆墨麟,让楚黎非的视线之中,唯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然后才侧过身,将他方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陆墨麟见状不由发出冷笑,他斜斜地冷觑了一眼陆墨辰,那眼神和看蝼蚁没什么两样。接着,他直视着楚黎非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说道:“皇叔,你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

    楚黎非不为所动。

    三人说话的功夫,朝臣们不断从三人身边穿过。他们一个个都低着头,脚步极快,生怕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不一会的功夫,人潮褪去,大殿里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三个人的身影。

    见楚黎非没有拒绝,陆墨麟只当楚黎非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在擦肩而过之时,在楚黎非的耳畔留下一句:“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回头朝着陆墨辰扯出了一个恶劣的笑,眼里是满满的讥讽与戏弄。

    陆墨辰倏地一下就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可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弯着眼睛看向楚黎非:“皇叔,我们也回去吧。”

    楚黎非还是没有动作。

    陆墨辰歪歪脑袋,有些不明所以。

    “皇叔……?”

    下一刻,他好像听见了一道微弱的叹息在耳边响起,熟悉的气味裹挟着温热的气流,如柳枝扫过耳畔,留下一片痒意。

    然后,一股温热的触感覆上了他的拳头。陆墨辰明显还有些在状况外,他微微怔住,右手握成的拳头却顺着那股外力顺从地松开。

    “……皇叔?”

    陆墨辰微微睁大眼睛,眼里满是疑惑与小动作被发现的羞耻。他侧目,转头看向已经走至自己身畔的人。

    “走吧。”

    楚黎非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对陆墨辰的小心思发表什么看法。阳光将他的眸色照得更加浅淡,如一汪清泉一般澄澈,有着春日般的和煦与温暖。

    他拉过仍处于怔愣之中的陆墨辰,携手向前走去。

    耳边传来了清脆的鸟鸣,好在两人走在最后,倒是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小动作。

    楚黎非无法否认,他似乎对陆墨辰太过上心了。

    因此他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陆墨辰被陆墨麟挑衅后,那悄悄握紧的拳头;也在他可能会伤害到自己之前,走到陆墨辰的身边,牵过他的手。

    原因无他,陆墨辰和“陆墨辰”实在是太过相似了。

    不,他们一模一样。

    或者说,两个陆墨辰,其实根本就是一个人。

    几天的时间相处下来,楚黎非从这个世界的陆墨辰身上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外表可以变化,经历遭遇也可以有所不同,可在那灵魂深处所带给他的热烈与阳光,却分明是一个人的。

    心底的异样是骗不了人的。

    那微弱的、让他琢磨不清的情绪,楚黎非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过。

    【系统,这怎么回事?】

    【陆墨辰——他到底是谁?】

    楚黎非在脑海中向系统发问。

    系统这次没有装死,在“滴——”的一声类似开机的音效之后,楚黎非听见了熟悉的机械电子音。

    【系统检索中——】

    【信息捕捉,关键词:陆墨辰——】

    【检索中,请稍候——】

    【检测到结果——】

    【正在调取——】

    【抱歉!您的权限不够,暂时无法阅览——】

    【警告!警告!!!】

    突然,几声尖锐的鸣叫圣在楚黎非的脑海中响起,像是要把他的脑袋炸开一样。

    【系统报错——】

    【即将强制关闭——】

    然后重新恢复了安静。

    好吧,又是白给。

    楚黎非对这个结果接受良好。前几次都没问出个什么结果,这次他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度过了立春这最冷的一天之后,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陆墨辰和钱铭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太子被幽禁,他们的调查顺利了许多,更何况还有王平的证词,加上陆远景那势必一查到底的态度。有几个遭不住惊吓的,自个儿就将事情全说了,只求能从轻发落。

    剩下几个人他们也顺藤摸瓜,一个个排查下去,掌握了不少线索,同时查清了吕氏夫妇意外溺毙的案件,以及十五年前程氏的那桩案子。

    将证据整理好之后交给陆远景,几名官员迅速落马。革职的革职,流放的流放,还有几个当堂问斩。

    一时之间,朝堂上人人自危,生怕这把火一不小心就烧到自己身上。

    只可惜,它最终还是没能烧到陆墨麟身上。在所有的证据指向陆墨麟之际,张卿济一反常态站了出来,将一切罪名揽在自己身上,声称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谋划,太子对此一概不知。

    他说的有理有据,情理上都说得过去。而陆远景似乎也接受了他的说法,将陆墨麟从太子府放了出来。

    好在程氏蒙受了多年的冤屈总算是洗清了。

    为了补偿,陆远景追封逝去的程贵妃为皇贵妃,追封程老爷谥号,同时进封安国公,派人重新修缮了程府,也就是如今的安国公府。

    同时,为了嘉奖程媛的忠勇,破例特封她为衡阳郡主。

    只是逝者已逝,追封再多又有何用呢?

    而齐氏这边就简单得多。齐禄官复原职,齐寿与齐禄的儿子被释放出狱。没有别的补偿,也算是对齐禄治家不严的惩罚,毕竟事是他的亲哥哥干的。

    不过当事人和冯娆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满,毕竟他们一家人都还活着,比起程媛,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天,楚黎非与陆墨辰同时收到了来自齐禄的消息。

    第63章 古代37 和离

    原来是他在家中设下宴席, 想要邀请楚黎非、陆墨辰还有前钱铭小聚一番,以此来答谢三人对他们的帮助。

    三人自是答应下来。

    宴席的当天是个难得的好日子,风和日丽,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阳光的味道。

    齐府经过一番打扫之后, 看起来又换发起勃勃生机。

    见楚黎非他们的马车靠近, 甚至都没见着他们的人影, 门房的小厮就已经堆着笑迎了上来。

    “欸诸位大人,这边,这边请。”他微微弓着身子侧身, 伸出右手做出一副迎接人的动作,“侯爷和侯夫人今儿起了个大早,现在已经在前厅候着了。欸小心脚下——”

    楚黎非一踏进大门, 明显就能感受到和上回来时候的不一样。

    他一边留心着前方, 一边分出些心思打量起来。

    人数没怎么变,不过似乎多了几个生面孔。见客人来访, 也都安安分分地做着自己的活, 没有抬头乱看, 手上的动作也利索。看来应该是冯娆的意思,换了批安分勤恳的人来。

    小厮很快就将三人带到了前厅, 原本站在屋子内等候的齐禄和冯娆一听见声音,双双出来迎接, 身后还跟着他们的孩子,还有齐寿和吕英。

    出乎楚黎非意料的是, 程媛也在这里。而且看起来和冯娆还有吕英相处得很好。

    刚刚他们还没走近的时候,楚黎非就注意到了,他们三个姑娘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看起来有说有笑的,好不融洽。

    冯娆像是看出了楚黎非心中的疑惑,主动解释道:“宫里前几日传来了消息,说是程府已修缮完毕,程媛妹妹不日便可搬入。”

    “只不过今日宴席,我便想着人多热闹些,便自作主张多留了程媛妹妹几日,还请三位大人见谅。”

    程媛微微向前迈了一步,不动声色地将冯娆半个身子挡在身后,做足了保护者的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楚黎非要对冯娆不利呢。

    楚黎非好笑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心里对程媛的转变有些意外,不过片刻后又重新将视线看向冯娆,眉目间流转着笑意:“自是不会。”

    几人笑着走了进去。

    吃得差不多半饱,几人又喝了些酒,不禁开始聊起关于后续安排的事情。

    根据吕英后来所讲述的事情,众人也勉强拼凑出了整件事情的真相。

    怎么说吕英也是齐福的妻子,即使齐福平日里对她有所防备,但长久相处之下总会露出写蛛丝马迹。

    而吕英出身商贾,她很好地继承到了她父母那身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能注意到一些细致入微、旁人难以注意到的事情。

    齐福自从边关那次救下齐禄后,就落下了终生的腿疾,而他的性格也就在这个时候,逐渐发生了转变。

    从原本众星拱月般被捧着的少年将军,到不再被人注视、成为拖累别人的残废,其中的落差,非常人能够想象。

    那时的齐福感觉每个人都在同情他的遭遇,用怜悯的眼神看他。

    可他不需要。

    因为这只会使他倍感屈辱。

    如果残废的人是齐禄就好了……

    齐福的心中逐渐滋生出了另一种想法。

    这样的话,他还是众人目光追逐的中心。

    被父亲母亲称赞,被弟弟仰慕。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终日只能浑浑噩噩地坐在轮椅上度过。

    父亲放弃他,原本对他寄予厚望,现在每每看见他,却只余下不住的叹息;母亲偏心幼弟,对着齐寿的眼神慈爱又祥和,可在看见他的时候却蹙着眉偏过头去,不住地摇头。

    而他用自己左腿救下来的弟弟,现在反而踩着他的血肉一步步往上爬,将他取而代之……

    齐福埋怨着齐禄,甚至憎恨齐家的每一个人。

    他听见了自己心中的声音,如恶魔低语一般久久不散。

    【既然如此的话,就让他们也尝尝从高处跌落的滋味吧。】

    所以,才有了之后的这一切。

    一开始,刚知道真相的齐禄还不愿相信,直到一件又一件的证据被摆在他的面前。

    他怎么也想不到,小时候他视为榜样的兄长,愿意为了救他而牺牲自己的兄长,会变成如此陌生的模样。

    他难过地摇着头:“母亲私下里不知为大哥操了多少心,亲自拜访了不少江湖大夫。她每每看见大哥的伤腿就控制不住地落泪,眼睛都哭出了毛病来。”

    “而父亲也一直在为大哥的未来发愁,原本甚至是想将侯位传给大哥的,以此来保他一生荣华富贵。只是后来大哥主动提出将侯位让给了我,这才作罢。”

    吕英听到这,虽然同情齐禄的遭遇,以及白白浪费的感情。但一提到齐福,她就控制不住地情绪激动起来:“主动?二弟当真以为齐福会愿意把侯位让出来?”

    “他在私下里,最常常念叨的、最放不下的,就是侯位啊!”

    “他说是你抢走了他的侯位!”

    “他还说父亲压根没有打算把侯位传给他!”

    “所谓的‘将侯位传给长子齐福’,不过是你和父亲联手蒙骗他的戏码!”

    吕英语气越说越激愤,脸颊都升起了一层薄红。

    “冠冕堂皇,虚伪至极!与其到时候自取其辱,倒不如自己将侯位让出来。”

    “这些话,可都不是我说的。不知二弟,过去可曾听过?”

    吕英的话犹如一道惊雷一般在齐禄脑中炸开。

    他像是被重重打击到了一样,双目无声地瘫倒在椅子上:

    “我是真的以为,大哥他是真心……”

    “当时,父亲都和我说好了……”

    “我有功绩在身,未来不愁吃穿。倒是大哥,不良于行,只有得了侯位才能让他将来好过些。”

    “即便如此,父亲也还叮嘱与我,让我多多照顾大哥,不要忘记他救了我的恩情。”

    “原本向陛下请旨传位的折子都写好了。是这个时候,大哥闯了进来,说他愿意放弃侯位……”

    “没想到……”齐禄痛苦地闭上眼睛,过往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闪过,然后像琉璃一般碎裂开来,让他感觉自己置身于虚假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记忆中的那个兄长距离他是如此遥远。他看见了无数张自己的脸,却又如此陌生,凌乱的记忆在酒精的作用下被打散,重组,让他分不清什么才是现实。

    不知是酒的后劲上来了,还是泰国悲痛,齐禄好像醉了过去,倒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冯娆代他向楚黎非三人致歉。

    “无碍。后面呢,你们打算怎么办?”

    楚黎非问的明显就是齐寿和吕英。

    冯娆看了看身后还在吃菜的齐寿,这才转回头说:“夫君他的意思是……分家。”

    “其实之前就应该这么做的,说不定也就不会有如今的乱子了。”

    说到这,冯娆又自顾自地笑着摇摇头,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天真,毕竟未来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

    “除了侯府,夫君将剩下的宅子都分给了三弟,所有的财产也都对半分割,也算是全了母亲的遗愿。只要三弟不肆意挥霍,也能做个逍遥富贵的闲人。”

    楚黎非点点头,对齐禄做出这样的决定似乎并不算意外。他本来甚至还以为齐禄打算养着他这个弟弟一辈子呢。

    齐禄这人其实不算愚笨,在战场上更是指挥有方,屡屡想出奇策制胜。只是一碰到家人,就好像脑袋少了一根筋一样,对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问题视而不见,或者是已经意识到了,可内心还在欺骗着自己。

    “那吕英呢?”

    陆墨辰站在楚黎非身边,好奇地发问。

    她一个女子,如今父母双亡,还成了寡妇,若是分家,仅凭她一个人,实在是难以立足。

    “这……”冯娆闻言,却面露难色,“其实还有一事……”

    她从袖中掏出了一张信纸模样的东西,喊来吕英:“这是母亲过世后,我在她的枕头下找着的。你自己看看吧。”

    吕英疑惑地接过,然后展开。看着看着,谁知她竟捂住嘴,哭了出来,

    可想要努力压抑的呜咽还是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这是一封和离书。

    由齐老夫人亲自书写,越过齐福,将吕英从齐府的囚笼中解放出来。

    现在,她自由了。

    吕英颤抖起来:“我以为……我以为……”

    她哭得不能自已,胡乱地擦着脸上的痕迹。动作间,原本一直带着的面纱滑落在地,露出她真实的面容。

    她原本以为她要跟这个厌恶的名字捆绑一辈子,却没想到齐老夫人在死前成全了她。

    吕英之前曾试图向齐老夫人求助,却没有得到结果,反而遭到了小春的威胁与警告。

    是了,齐老夫人身边的小春,也是齐福的人。

    现在看来,齐老夫人并不是不知道齐福所作的一切,可她还是选择替齐福隐瞒了下来……

    事到如今,再去评判齐老夫人的对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一旁沉默的程媛见她哭得伤心,给她递了一张帕子。

    待吕英的情绪恢复过后,冯娆才问了吕英之后的打算。

    冯娆的意思是,无论吕英如何选择,她都会拿吕英当妹妹看待。想要离开就为她准备盘缠、车马、侍女,不想离开的话也愿意养她一辈子。

    吕英听罢,感动地抱紧了冯娆,破涕而笑。

    “现在还没想好,不过——”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她笑得明媚,恍惚间,让冯娆仿佛看见了昔日初见她时的模样。

    似乎也是一个这样好的天气。

    这时,程媛突然出现在楚黎非和陆墨辰身后,幽幽开口:

    “不知两位王爷,可愿意随我一同去程府坐坐。”

    第64章 古代38 “许个愿吧。”

    楚黎非与陆墨辰两人自是同意的。

    而且看程媛的模样, 明显还有什么别的话想同他们讲。

    辞别了冯娆后,三人乘坐两辆马车一同前去程府。

    程府离齐府有一段距离。

    他们离开齐府的时候,天空还是将将发黑,现在则是已经完全入夜。

    繁星在空中闪烁, 气温比起白天的时候稍稍降了一些, 万里无云的夜空仿佛夏季飞着萤火虫的田间, 伴随着溪水潺潺的声音,给人清新惬意的感觉。

    程媛站在这一片星空之下,抬起头便是无边无际的天空。

    她仿佛就是空中众多星子中的一颗, 无比渺小,在庞然大物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她的家人夜得以沉冤昭雪, 可她却始终觉得心里闷闷的。

    她抬着头, 心中泛起了一抹惆怅,就这么站在程府门口, 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黎非和陆墨辰下了马车之后, 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并没有出声打扰她。

    自从程府十五年前的那桩案子翻案之后,这里与他们上次来的时候有了极大的变化。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重新修葺了一番的程府, 不过现在或许该改名叫郡主府。

    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终于被换下,墙体和砖瓦都重新上过漆, 就连门口多出来的那两尊石狮子,看起来也是威风凛凛的模样, 好不气派。

    当然,最明显的区别还是那热闹起来的街道,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两个孩童嬉笑着从三人身边跑过,清脆的笑声同时拉回了程媛的思绪。

    她眨眨眼睛:“抱歉, 刚刚一时之间出了神。跟我来吧。”

    “不过说起来,这也是重新修缮后我第一次来呢。”

    一进院子,众人就发现了明显的不同。

    好在宅子的整体格局并没有做出大的改变,倒不会致使程媛自己都迷失了方向。

    和上次一样,楚黎非一进门,就看见了熟悉的院子。

    他随意瞥了一眼,就发现之前干涸发黑、长满了绿苔的水池现在已经被清理干净,池水清澈见底,就连岸上的胡乱生长的杂草也被一并除了去。

    “咦,这是……?”楚黎非对着视线中突然出现的一抹红色好奇发问,不过他总觉得似乎之前见到过,只是当时并没有怎么注意。

    没了杂草的遮挡,古树下的那一株红色的花朵便更加显眼了。它红得浓艳,如同最上等的胭脂一般,在人们的眼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听见声音,走在前头的程媛顿下脚步。她循着楚黎非的视线向远处望去,便一下子注意到了那朵花。

    “嘶……”久远的记忆在她脑海中闪回,尘封的片段被唤醒,程媛想起了什么。

    **

    “姐姐,小雪怎么一动不动,呜哇哇哇哇……是不是我惹小雪不开心了,所以它不理我了……呜呜呜……”幼小的程媛梳着可爱的发髻哭了起来,两个小辫子被泪水打湿,结成一缕一缕的,湿哒哒地黏在她脸上。

    一旁的是比她稍长些的程姝,她的手里抱着一只纯白色的小兔子,只是那兔子在她怀中一动不动,明显没了气息。

    她替程媛拨开发丝,别再耳后,语气温柔:“小雪没有生阿媛的气,它只不过是……死了。”

    程姝也很想安慰她的妹妹,用一种更委婉的方式。只不过她就比程媛大不了多少,想不出用别的词汇来描述“死亡”,因此只能直白地说出来。

    “姐姐……”程媛吸了吸鼻子,“‘死’,是什么意思啊?”

    她水汪汪的眼里全是不解的懵懂,抬头继续问她的姐姐:“小雪是不是要离开我们……”

    “我不要小雪离开……”

    程姝被妹妹委屈的眼神看得有些为难,正在她发愁之际,却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她从身上拿出了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的是母亲早晨交给她的花种。

    于是,她拉着程媛一同来到树下。两个小小的人费力地在树根附近挖出了一个小土坑,看样子能勉强放下小雪的尸体。

    将小雪葬下后,两人重新将土埋了回去。

    随后,程姝将花种尽数撒了上去。

    “看,这样子小雪就不会离开阿媛了!它会用另一种方式陪在阿媛身边。”

    “只要等到来年春天,花开的时候……”

    **

    思绪回笼。

    程姝后面说的话,程媛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只不过在她的记忆中,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树下并没有开出花朵,一朵也没有。

    随着她逐渐长大,程媛自己都已经忘记了这回事。

    却没想到如今……

    她感觉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

    在这个被人遗弃了十几年的荒芜之地,仍有一条顽强的生命在倔强地生长,即使无人在意。

    程媛当年不知道程姝种下的是什么花,现在仍旧不知道。

    那朵花形状饱满,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小雪的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延续,可当初和她一起种下花的那个人呢……?

    “再陪我走走吧,可以吗?”

    楚黎非和陆墨辰见她情绪有所触动,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俱是点头。

    “当然。”

    三人就这么一路走到了程媛自己的院子中去。那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上次楚黎非在这里遇到了黑衣刺客,几人发生了一番搏斗,将这里弄得一团糟。

    而现在,一切都被打理干净,看不出一点打斗过的痕迹。

    破碎的家具都被人移走,自然也包括了那两架小小的秋千。

    见东西不在,程媛虽说早有预料,但眼中还是划过一丝落寞。

    正在这时,一只蝴蝶颤颤巍巍地飞到了程媛的肩头。

    它的翅膀在月光下一振一振,闪烁着粼粼的色彩。

    好看极了。

    程媛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蝴蝶好像理解了她的意思一般,在她的指尖停留片刻后,又抖抖翅膀飞向远方。

    程媛望着蝴蝶飞出了这小小的院子,心中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释然了。

    楚黎非只觉得程媛身上的气质突然间发生了改变,虽然他说不上来这种奇妙的感觉,只不过他能感觉到程媛整个人似乎轻松了不少。

    就像是她的身上,之前总是束缚着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地困在茧中。

    只见程媛忽然轻笑一声,轻快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很是清晰:“姐姐总让我向前看,之前我总不理解为何可以将那些不好的事轻易放下,现在好像有些明白了。”

    过去无法更改,执着于昔日的苦痛毫无意义。

    人会死去,物品会损坏,只有记忆是永恒的。

    只要她一直记得姐姐,那么她们就从未分离。

    余下的时光,她会带着美好的记忆继续前行。

    “之后我可能会离开京城了。”程媛笑了笑,月光温柔地洒在她脸上,“我要去看看我还没去过的地方,重新开始我的生活。漠北、西域……”

    然后她将视线转向陆墨辰,朝他一点点走近,在陆墨辰想要后退之前,从身上解下了一个玉佩。

    “这是姐姐赠给我的玉佩。”

    “一直没对你说,生辰快乐。希望不会太晚。”

    陆墨辰这才意识到,今天是他的生辰。

    只是他的出生似乎并不被期待,因此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就连他自己,也差点忘记了。

    “谢谢。”他对着程媛,一连真诚,“也祝你生辰快乐。”

    **

    与程媛道别后,楚黎非将陆墨辰带回了秦王府。

    其实他也给陆墨辰准备了礼物,倒是没想到被程媛抢了先。

    “皇叔?”陆墨辰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心中不住地泛起一丝期待。

    楚黎非将陆墨辰带到前厅之后就离开了。

    陆墨辰等了一会,却不见人来。

    忽然,他好像闻到了什么香气。

    鼻尖耸动,他一回头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

    只见楚黎非挽着衣袖,手里端了一碗面朝他走来。

    陆墨辰同时眼尖地发现楚黎非的胳膊上,似乎沾到了什么白白的粉末。

    好像是……面粉?

    再联系到楚黎非手中的那碗面,陆墨辰的脑海中马上浮现出来一个猜测,让他惊讶不已。

    他睁大眼睛,眼里闪着光,跟天上闪烁的星星没两样:“皇叔!?这是你亲自给我做的吗?”

    楚黎非没有正面回答。

    “许个愿吧。”他说。

    “嗯?”陆墨辰有些不解。

    楚黎非这才反应过来,许愿似乎是现代的过生日传统,古代连蜡烛都没有。

    于是他换了一种说法:“你的愿望是什么?只有今天,无论是什么我都会为你实现。”

    陆墨辰试探地问道:“这是皇叔送我的生辰礼物吗?”

    楚黎非摇头,月色在他的眼底铺开,脸上浮起清浅的笑意:“不是,这是另外的。”

    “生辰礼物,之前已经准备好了。”

    陆墨辰闻言,高兴地抬起眼睛,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楚黎非带着笑意的桃花眼。

    琥珀色的眸子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淡了,却清清楚楚地倒映出他一个人的身影。

    陆墨辰的嘴边扬起一抹笑意:“那我希望——”

    “皇叔能永远平安喜乐、无拘无束。”

    其实,他本来想的愿望并不是这个,却不知为何在看见楚黎非眼睛的那一刻,生生改变了卡在喉头的话语。

    他原本的愿望是——

    与楚黎非一直在一起。

    不过这太自私了。

    让他在心里想想,这样就好。

    **

    五年后。

    楚黎非站在沙盘前,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带着沙砾的狂风倒灌进帐篷,却没有在楚黎非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

    这五年间,自从陆墨辰封王后,他和陆墨麟的争斗可谓是愈发水深火热。

    有了楚黎非的站边,双方的势力竟然诡异地达成一种平衡。

    与此同时,楚国来犯。楚黎非奉旨出征。

    出征那天,是陆墨辰来送的他。

    五年的时光,足以让一个青涩的少年成长为一个为一个可靠的青年。

    陆墨辰没有再像五年前那样,动不动就缠着楚黎非。

    他站在楚黎非面前,眼里是满满的自信,有对楚黎非的,也有对他自己的。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无权无势的七皇子了。

    “我会在京城等皇叔凯旋而归。”

    在这个当口,陆墨辰的话还有另一种意思。

    这几年,陆远景的身子愈发不好了。甚至不需要楚黎非出手干预,他的身体状况比原剧情中衰败得更快。

    而一旦陆远景驾崩,另一个问题自然会摆在人们眼前——

    谁来继位?

    陆墨辰说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会夺得最后的胜利。

    他会登上皇位,迎接楚黎非的凯旋。

    楚黎非只简单“嗯”了一声,就翻身上马,留给陆墨辰一个潇洒的背影。

    楚黎非能感觉到身后有一股视线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不过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他又不是傻子,几年的时光自然能让他看出陆墨辰的心意。

    只是……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楚黎非的思绪。

    他抬头,是林肃,他的副将。

    “怎么了?”

    “回王爷的话,宫里的那位,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第65章 古代39 “皇叔……不要怪我。”……

    “您……要不要回去?这里还有属下, 您大可放心。”

    林肃站在沙盘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看向处在主位的男人。

    仿佛就连岁月都格外优待他,一如五年前那般清俊温润,唯有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仿佛会夺人心魄一般, 只叫人看上一眼就不禁溺毙其中。

    就好像是清冷的神祇, 却偏偏有着世间最勾人的眼睛, 日月在他的眼中流转,山河为他倾倒,让凡人忍不住地为他前赴后继, 只为能求得他的一瞥,只要一点点……

    从他指缝之间随意洒下的那一点点温柔,即是属于神明的慈悲。

    不能再奢求更多。

    林肃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不经意间已经盯着楚黎非的脸有好一会儿了, 急忙告罪。

    楚黎非叫起林肃, 可他的视线还是停留在面前的沙盘之上。

    他仿佛并没有听清林肃之前的询问,只有嘴边敛起的笑意可以证明他的心情算不上愉快, 微微垂下的视线偶尔还能窥见一两分肃杀之感。

    林肃见楚黎非并没有生气, 才大着胆子重新看向他。

    五年以来, 楚黎非较之以往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真要细细说起来的话,也并不是没有。其中最明显的大概就是身上愈发沉稳与肃杀的气势, 让人不由想要跪下臣服。

    仿佛他是天生的皇帝。只有他有资格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成为天下之主, 受万人敬仰与朝拜。

    林肃曾经问过楚黎非为什么没有自立为王。

    说实话,就连他自己都被自己这个大胆且大逆不道的想法为之一惊, 刚问出口就开始后悔,心里也是一阵后怕。

    而楚黎非闻言只是笑笑:“我志并不在此。况且完成了……我就该离开了。”

    中间的几个字林肃并没有听清,不过他这次并没有胆子再去问一遍了。

    思绪回到现实,林肃又问了一遍他方才问的问题。

    回去?还是留下来?

    这里指的回去自然是指回京城。

    皇帝病危, 照理来说楚黎非这个王爷回京也算是名正言顺,况且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那就是皇位之争。

    陆墨辰和陆墨麟两人,只可能活下来一个。

    这是朝中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一个事实。

    这几年来楚黎非虽然人不在京城,但他并没有断了和陆墨辰的联系,两人之间常常在用书信来往。

    林肃作为楚黎非的副将,自然也能看出些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不过相比起陆墨辰的直白,楚黎非的心思就有点让林肃难猜了。

    说他对陆墨辰有意吧,可他平日里的样子又看不出分毫;说他无意吧,可楚黎非又偏偏保持着与陆墨辰的往来,关心不断,甚至在战场上缴获的一些好看的东西,也会挑着给远在京城的陆墨辰寄回去。

    不过有一件事情林肃是能确定的,那就是关于皇位之争——

    楚黎非一定是站在陆墨辰这边的。

    现在京城的局势已经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了,陆墨辰虽然除了楚黎非,还有不少拥护他的朝臣和世家,但比起势力盘踞在金陵一带的太子一党,还是弱上几分。

    远水救不了近火,最稳妥的做法自然还是楚黎非亲自回到京城主持大局。

    这就是林肃先前会这么问楚黎非的理由。

    但近来边关战事不断,楚国对燕国虎视眈眈,两国最近更是战事频发。偏偏最近还下了一场大雨,将北边的一处山体给冲垮了,那边原本是他们大燕军部署兵力的重要战地,位处高地,是他们的第一道关卡,易守难攻。

    可现在没了这道关卡之后,不但需要将防线后移不说,侦察敌情都没有以往这么方便容易了。

    还有一事,那就是林肃听说姬国新上位的皇帝,也颇有加入战局的意思。

    就是不知道他想帮助哪一方了?抑或是,姬国想自己将这一块地方给吞下?

    真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林肃心中非常忧愁。

    对于楚黎非来说,京中之事需要担忧,边关又战乱不断,这可真是一个两难的抉择啊。

    若是选择回到京城,陆墨辰必定能够顺利登基,可若是边关失守,那楚黎非他就是千古罪人,他的名字将会刻在耻辱柱上,受人唾弃。因为他的行为,配不上一军之将的名号与荣誉,甚至称不上是一个战士。

    可若是留守边关,那京城的夺嫡之争,楚黎非就难以掌控大局了。如果最后是太子登上皇位,那陆墨辰必死无疑,楚黎非也不见得会落下什么好下场……

    这样看来,无论怎么选择,最后的结局都不一定落得到好……

    不过这都是最坏的打算了。

    林肃想起刚刚他进军帐之前,看见的阴沉天色。密布的乌云黑压压的一片,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林肃只觉得自己的心和外边的天气一样紧张。

    “王爷?”林肃不由再问一遍。

    时间紧迫,现在不得不做出决定了。

    林肃其实心中实在担心战况,姬国的加入会为战局引来更多的变数,他的私心其实更加希望楚黎非能够留下。

    这一次,楚黎非没有再沉默了。

    他的视线盯在了代表姬国的小旗帜上,一把将其拔起——

    然后随意地往旁边一扔。

    “本王会留在这里。”

    林肃听见了楚黎非的答复之后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他继续试探道:“那七皇子殿下那边……需不需要继续安排人手?”

    林肃本还想将哪些可以安排的人手一个个报给楚黎非听,没想到对方轻笑一声:“不需要,让那个小崽子自己去解决吧。”

    “……是。”林肃表面恭谨,实则心中暗暗腹诽道。

    也只有楚黎非还敢称陆墨辰为“小崽子”了。

    现在的陆墨辰可不是当年那个无权无势,任人拿捏的七皇子殿下了。

    五年来,凡是试图与他作对的,都已经见识过了他的雷霆手腕。不对,应该说见识过他这些手腕的人都已经死了,就连尸体都拼不出一副完整的来。

    陆墨辰可不是什么小白兔,这是一只恶狼,也只有在楚黎非身边的时候才能收起尖利的爪牙,乖顺几分。

    “王爷,您在吗?”

    军帐的帘子外传来了一道柔柔的喊声,同时拉回了林肃的思绪。

    是柳朔玉,林肃从记忆中扒拉出来了这道声音的主人。

    林肃与柳朔玉的接触并不多。印象里,柳朔玉总是身着一袭白衣,所以在军营那一群身上还沾着泥巴的糙人中格外显眼,这才使得林肃对他有了几分印象。

    不过由于柳朔玉是楚黎非带来边关的,所以并没有人对他的存在多说什么。

    外界都在传柳朔玉是楚黎非豢养的男宠,就连当初艳月馆一事都被人扒了出来,倒是两位当事人对此似乎并不在意。

    不过林肃觉得,楚黎非更多的可能是完全不知道这回事,毕竟哪有人有胆子在他面前说这些。这几年楚黎非对柳朔玉是何种感情,他看得可是一清二楚。两人从未行过任何亲密之事不说,就连近距离接触都不曾有过,每每都是柳朔玉主动来寻楚黎非,不然林肃估计楚黎非都要忘了有这么一个人。

    柳朔玉的行为他也能理解,毕竟是出身那等烟花之地,好不容易赎了身,可不得牢牢地抓住楚黎非这个地位尊贵又大权在握的王爷嘛。

    这不,现在又来了。

    林肃摩挲着下巴:让他猜一猜,这回送的是什么呢?

    他看向楚黎非,得到对方点头的答复之后,这才拉开帘子将柳朔玉放了进来。

    帘子被拉开的那一瞬,柳朔玉连忙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眼里满满当当只有楚黎非一人。

    因此,自然没有人注意到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浓稠到几乎是实质的暗色,也看不见那人畜无害的外表下,是几近疯狂的偏执与占有欲。

    **

    身在京城的陆墨辰打了个哈欠,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这才接着处理余下的事务。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紧接着,下人带上来了一沓厚厚的信件放在陆墨辰的案桌上,这才躬身告退。

    陆墨辰在下人走后,飞快地将桌角的信件移到自己面前,然后开始翻找起来,动作急切,仿佛里面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一样。

    陆墨辰就这么一封一封翻了过去,终于在找到上面的落款是楚黎非的那一封的时候,眼神倏地一亮。他迅速拆开,然后却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

    “皇叔不回来吗?”他喃喃自语道,声音变得越来越轻,却又带着一抹诡异的上扬的音调,“没关系,我自己也能处理好。”

    陆墨辰很快就将自己哄好,可是下一秒他又想起了探子来报,有一个人一直跟在楚黎非的身边。

    那就是——

    柳朔玉。

    陆墨辰在齿间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眼睛却越来越红,布满了红血丝,在空无一人的屋子中宣泄着无尽的疯狂。

    凭什么这个人可以待在皇叔身边!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皇叔身边只要有一个人就好了。

    而这个人,只能是自己。

    剩下的,通通杀掉就好了。

    反正,上一世的仇还没报呢。

    “皇叔,不要让我等太久了。”

    “我可是很想你呐。”

    窗外悄悄站着一抹人影,他的眼神在眼眶中咕噜一转,随后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番,见没人经过,这才低着头急匆匆离开。

    **

    几日后。

    陆墨辰和陆墨麟同时站在在陆远景的床前。

    暖和的阳光从窗外洒进,就这么照在了陆远景的脸上,却衬得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

    殿内除了陆墨辰与陆墨麟两人,就只剩下他的贴身内侍李公公、两名太医与陆远景生前最倚重的三名老臣,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这是要交代后事的节奏了。

    窗柩将细碎的阳光一分为二,在陆远景的脸上映出长长的一条阴影,看起来宛若一条深深的沟壑。

    这时,他的睫毛开始微微颤抖,随后睁开了那双微微有些浑浊但仍然睥睨天下的眼眸。

    他的视线在陆墨辰和陆墨麟之间来回晃悠,三位老臣自是心知肚明,纷纷支起耳朵。

    死亡的脚步已经追上来了,陆远景只觉得前半身的记忆犹如走马灯一般在自己的脑海中播放。

    最终,他看向了那个一直被自己忽视的孩子——

    “晋王陆墨辰……著继朕登基,继皇帝位。”

    底下的陆墨麟眼底闪过一片猩红,用力地握紧拳头,厚厚的地毯都被他抓出了一个缺口。

    陆远景说完,仿佛是累极了,回过头,深深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中,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浮现出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太医见状不妙,本想上前去看看是否还有什么法子能将人救回来,却被察觉到的陆远景轻轻挥手拒绝了。

    陆远景顿了顿,重新张开了苍白的嘴唇——

    “封秦王楚黎非……为摄政王……”

    后面他想再说些什么,却再也没了力气。

    太医上前诊脉,发现陆远景彻底没了呼吸。

    他垂着眼,朝着殿内剩下几人沉默地摇了摇头,眼中一片哀婉之色。

    “陛下驾崩——”李公公尖细的声音在寝殿内久久盘旋。

    太医与大臣迅速跟着陆墨辰和陆墨麟跪了下来,一时之间只听得见几人低低的抽泣声。

    故事的轨迹奇迹般地又发生了重合。楚黎非依旧被封为了摄政王。

    一般来说,只有在新帝年幼或者无能的时候,才会特立摄政王,以辅佐新帝,稳固江山。

    可陆墨辰并不在此二者之列。

    那陆远景死前特意封楚黎非为摄政王的意义是什么?

    难道就不怕楚黎非夺了他陆氏的江山吗?以楚黎非手中的权势和威望来说,这并不是不可能。

    而且,历朝历代的摄政王,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陆远景给了楚黎非与新帝平起平坐的权势,却又亲手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究竟是何意图?

    不过这个答案或许只有陆远景自己才知道了。

    起码,他死时的表情安详,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遗憾了,唯有靠近墙壁的那只眼睛的眼角,似乎划过一抹湿润。

    陆墨辰率先从陆远景的床榻前站起身,五年的时间真的改变了他很多,起码通身的帝王气势已经与陆远景身上的如出一辙。

    现在,他是皇帝了。

    所有人见他,都需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陆墨辰淡漠的视线平静地扫过屋子一圈。

    剩下几人战战兢兢地对视一眼,由一人率先带头,剩下几人也跟着拜服下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瞬间响起了几道整齐的声音。

    只有两个人例外——

    陆墨麟和一位支持他的老臣。

    “皇兄看起来不服朕。”明明是问句,却被陆墨辰用陈述的方式讲了出来。

    而陆墨辰自称“朕”的这一举动,明显狠狠地刺激到了陆墨麟,只见他的神色一瞬间变得狰狞不堪,指节捏得发白:“可笑!朕才是皇帝!朕才是!”

    接着,他迅速与那老臣交换了一个眼神,看起来早有准备。

    “父皇生前将帝位传给了我!我才是天子!”

    “传朕旨意,七皇子陆墨辰,谋害父皇,大逆不道,意图谋朝篡位!”

    “来人,还不快将他速速拿下!”

    然后,他的眼神一冷,扫向跪下的那两个大臣,眼底翻涌着如恶鬼般的杀意:“至于你们两个,朕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先帝生前到底说了什么?谁才是新帝?”

    “我劝你们,好好想想自己脖子上的这颗脑袋……”

    听到威胁,况且陆墨麟明显早就有所准备其中一个大臣瞬间扛不住了,连忙求饶:“这……先帝当然是传位给了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您才是正统!继承帝位那是名正言顺!”

    而另一位大臣则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起来丝毫不惧陆墨麟话语中隐含着的威胁。

    陆墨麟冷哼一声:“朕再给陈大人你一些时间。现在,还不急。”

    随后,他将视线重新转回到了陆墨辰的身上:“你说对吗,皇弟?”

    与此同时,陆墨辰听见殿外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想必这就是陆墨麟的安排了吧。

    若是能名正言顺登基,那是最好。

    若是不行的话……那就……

    ——逼宫!

    陆墨麟:“如今这殿内殿外都是朕的人了。”

    他幽幽踱步:“陆墨辰,你也都听见了。你若是向朕磕头求饶的话,朕兴许还能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陆墨辰的嘴边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完全不复平日里阳光开朗的模样:“皇兄慎言。况且,皇兄你说这话的时候,不会觉得可笑吗?”

    “你!”陆墨麟被陆墨辰的话一噎,冷笑一声,转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放肆大笑起来:“你不会还在等你的好皇叔吧?朕告诉你,他死在边关,不会回来了!哈哈哈哈哈!”

    “什么意思!”听见楚黎非的消息,陆墨辰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和“死亡”沾边的。

    因为,他是真的已经见证过一次楚黎非的死亡了。

    而陆墨辰失态的样子,大大满足了陆墨麟阴暗的心思:“啧啧啧。让我想想……尸骨无存,真可怜呐~”

    “来看看,这是什么?”

    陆墨麟从袖中拿出一物,然后伸开五指,任由其垂坠下来,在空中微微摇晃。

    那是一枚玉坠,陆墨辰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楚黎非的贴身之物。

    他不敢置信地呆呆看着玉坠上的红绳,只见它一摆一摆,极具有节奏性。

    陆墨辰因为失神下意识地后撤一步,神色微微呆滞起来,眼里尽是凶光,像是被逼到绝路的幼兽:“怎么……可能……你在骗我!”

    “何须骗你?因为——”陆墨麟笑得恶劣,他走近陆墨辰,抬手端起了他的下巴,两张有些细微相似的脸庞上却是截然不同的神情,“那是我和楚国一手策划的啊。”

    “你竟敢通敌卖国!陆墨麟,你怎么敢!”

    “你怎么可以……”

    瞧见了陆墨辰眼中瞬间黯淡下去的光,陆墨麟傲慢地拍拍手,示意殿外的侍卫进来。

    可他原本傲慢的神色却在看清侍卫的装扮后,瞬间消失不见。

    那不是他的人!那些侍卫的装束,分明是齐家军的兵马!

    只是,这怎么可能!齐禄他,明明远在驻地啊!

    他转头怒视着陆墨辰:“是你!都是你干的!你早就安排好了!”

    陆墨辰见状,只是歪了歪脑袋,圆圆的眼里是最深沉的憎恶与疯狂。

    他笑得天真无邪,落在陆墨麟的眼中却宛如只知杀戮的,最原始的凶兽:“皇兄现在才知道?但朕还是要谢谢皇兄,给我上演了这么一出跳梁小丑的好戏。”

    “不过,朕原本还想给皇兄留个全尸的,现在的话……”

    “不如皇兄自己挑一挑,喜欢哪种死法呢~”

    楚黎非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陆墨辰死死地掐住陆墨麟的脖子,手臂上青筋暴起,足以可见他用了多大力气。他的双眼通红,神色像是被魇住了一般疯魔。

    “你……?”

    话音未落,楚黎非就与猝然转头的陆墨辰对视上,对方眼中还流露着没有消下去的凶光,红血丝遍布,看起来状态实在是不怎么好。

    “皇……叔?”

    看见熟悉的身影,回过神来的陆墨辰瞬间放开了躺在地上,和一条濒死的鱼没啥区别的陆墨麟。他跌跌撞撞地朝着楚黎非跑去,只为了确认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

    直到感受到双臂环绕下的那副身躯传来了温热的触感,薄薄的一层肌肉下是有力的心跳声,正在他的耳边“扑通,扑通”。

    陆墨辰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差点,又要失去皇叔了。

    陆墨辰就这么保持着拉住楚黎非怎么也不松手的这个状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安。

    他吩咐人将陆墨麟拖下去,视线却始终凝在楚黎非的身上。

    很快,殿内重新恢复了清净。

    而楚黎非感觉面前发生的这一切,有种荒诞的诡异。

    他匆匆从边关赶回来,其实还是放心不下陆墨辰。

    虽然他们早有计划,但这么顺利,总让他感觉意外的不真实。

    陆墨辰的脸颊还贴在自己的手臂上,楚黎非的脑海中却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无机质声音。

    【任务已完成——】

    【即将脱离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

    楚黎非这才反应过来,他忘记了什么!

    只是,他真的完成了任务吗?

    他记得系统当初发布的任务明明是【杀死皇帝,逍遥江湖】。

    前面半个,虽然皇帝不是他杀的,但终归是死了,系统判定他完成倒还算是情有可原。

    可后面那半个任务……他这不是还没开始逍遥吗?

    怎么就莫名其妙完成了?

    难道说……?

    他下意识地侧头看向陆墨辰,却猝不及防与对方的眼神撞上。

    有一瞬间,楚黎非觉得自己就像是猎物一样被盯上了。

    【警告!】

    【警告!】

    【系统报错——】

    【无法脱离,请宿主在本世界稍做停留——】

    一时间,楚黎非脑海中又出现了这些纷杂的电子音,在楚黎非的脑中轰鸣,吵得他头疼不已。

    而一旁的陆墨辰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如夜一般的眼睛仿佛能将万物吞噬,他的语气变得幽邃起来:“皇叔,你是要离开我吗?”

    还不等楚黎非回答,他只觉得脑袋一晕,然后跌入了身侧的怀抱。

    意识还未完全消失之前,耳畔传来了轻轻的呢喃。

    “皇叔……不要怪我。”

    第66章 古代40(完) 被束/缚在了黑绸之下……

    一处宫殿内。

    室内一片昏黑, 只有一盏烛火幽幽燃着,开辟出了唯一的光亮。

    殿内的熏香将典雅馥郁的暖香弥漫了整个屋子,平白为这个冰冷且黑暗的房间增添了几分旖旎的味道。

    这里很安静,就连鸟雀的声音都不曾有。

    ——仿若是一个无人之地。

    只有沉下心静静去听, 似乎才能听见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浅的呼吸声。

    其来源就是那间黑暗的屋子。

    烛光将其周围一片照亮, 隐约可见一根深色木制的纹理的柱子。

    瞧它的形状轮廓, 似乎是一张华美的床榻。

    木头在烛光的照耀下泛着浅浅的萤光,只有上等的金丝楠木才能有这种光泽。那张床榻奢侈地将一整块价值千金的木头挖空,上面的镂空技艺浑然天成, 一眼就能看出其出自名家。

    床榻前,还铺了一大块柔软洁白的兽毯,是藩国进贡的珍品。

    而在那床榻的层层纱帐之后, 似乎还能隐隐窥见一道身影。

    仅凭那模糊的阴影, 也能瞧见男子身姿修长,体态匀称, 让人不禁好奇纱帐后究竟是何容姿?

    又是被谁安置在此?

    微弱的烛光透着层层叠叠的纱帘照了进来, 楚黎非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 睫毛微微颤抖,挣扎着想要醒过来。

    他在哪?

    楚黎非的大脑一片空白, 意识消失前,他还记得……

    是陆墨辰夺得了皇位。

    也是陆墨辰, 用异香迷晕了他,然后……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楚黎非羽睫轻颤, 却感觉似乎有什么阻碍。

    他睁开眼睛,结果发现眼前漆黑一片。

    楚黎非有一瞬间的呆愣,他又眨了眨眼睛。这次,他终于感觉到了, 一块黑布蒙在了他的眼睛上,先前睫毛所扫到的阻碍感也是来源于这块黑布。

    而视线习惯了黑暗之后,他能隐约看见一道橘黄色的光源,也能听见耳边蜡油滴落的声音。

    楚黎非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将黑布解下,却在抬起手的一瞬间顿住了。

    原因无他,一道强烈的束缚感伴随着铁链碰撞的声音,生生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这是……手/.铐?

    楚黎非轻轻晃动了一下手腕,果不其然感受到了来自手腕上那沉甸甸的分量。他的双手均被铐住,楚黎非尝试挣脱,却发现那金属还不一般,短时间内还真不一定能解开。

    金属原本是该冰冷又坚硬的,可楚黎非却没有丝毫感觉。打造这副手/.铐的主人竟然还贴心地在手/.铐周围包裹了一层柔软的皮毛,似乎是为了防止楚黎非的手腕被无情的金属给磨破,这也是楚黎非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这副手/.铐的原因。

    而也正是因为包裹的这一圈皮毛,让这副手/.铐就这么严丝合缝地卡在楚黎非的手腕上,让他无法用别的法子逃脱。

    就好像是,手/.铐的主人,曾经精心地量过了他的尺寸,特意为他准备的……

    正常来说,一般人认识到这一现状之后,只会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像电流一样遍布全身,汗毛根根竖起,背上更是起了一片冷汗。

    可楚黎非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好像并没有害怕。

    黑绸蒙住了他好看的眼睛,让人无法猜测他的心情,可嘴角那微微上扬的一抹玩味的笑容,却昭示了他颇有兴味的内心。

    这副手/.铐还有个小巧思——刚刚楚黎非摇晃手/.铐的时候就听见了——它的长度也是被精心设计过的。他的双手各被一副手/.铐所捆住,其另一头则是被锁在了床头的地方,而它的长度,则刚刚好够楚黎非活动,但想要摘下眼睛上的黑布,则是不可能的。

    【宿主好像并不害怕?】

    正在这时,脑海中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系统?楚黎非有些疑惑,他可不记得系统还有陪聊服务啊。

    熟悉的机械电子音这一次仿佛有微弱的情感藏在它较之以往生动不少的语调里。【宿主难道不怕陆墨辰会把你杀了吗?】

    楚黎非对系统的问题也起了几分兴趣,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答:“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因为,】系统难得地出现了一瞬的卡顿。

    【在故事里,主角最终都会杀死反派。】

    “是吗?”楚黎非的语气轻快,好像一点都没有被系统的话所影响。

    【那宿主一点害怕也没有吗?】

    系统问回了它最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

    “没有哦。”楚黎非的语气像一只狡黠的狐狸,漫不经心下透着几分兴趣盎然,“事实上,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呢。我一开始还在想,他究竟有没有胆子这么对我。”

    “现在看来,是我小瞧他了。”

    “回到你的第二个问题。”

    楚黎非晃动着链子,金属碰撞的声音仿佛清脆的铃铛。他恣意悠闲地躺在床上,丝毫没有被囚/禁的不安与恐惧,

    若是能摘掉那层讨人厌的黑绸,一定能瞧见那双好看的琥珀色的桃花眼中是何等的光华流转:“我们来打个赌吧。”

    “我赌,他不会杀我。”

    【但是■■是难以违逆的……】

    “听,他来了。”

    系统未竟的话语隐没在楚黎非的声音中,所以他自然没有听清系统卡顿的电流声,只当是被自己的声音盖了过去。

    而那“■■”二字的声音下,似乎原本是“天道”二字……

    楚黎非的感觉没错,一阵脚步声在系统消失的那一刹那在门前停住。

    闭上眼睛,失去视觉使他的听觉变得更为灵敏。

    他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音,也听见了那道脚步声停在了他的床前。

    “皇叔?”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带着略微的心虚颤抖和迫不及待的期待,

    ——是陆墨辰的声音。

    室内一片安静,并没有人回应他。

    满屋的黑暗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切,好像给予了陆墨辰莫大的肯定与鼓舞。

    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然后脱下了自己的外袍、中衣……

    烛光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然后亲眼看见了那道身长玉立的影子,缓缓将床上的另一道影子给吞噬……

    陆墨辰双腿分开跪在楚黎非的身侧,他的双目迷恋又涣散,只能一遍遍喃喃道:“皇叔……”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能借着摇曳的火光清晰地看见楚黎非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以及那双绯色的薄唇。

    看上去就很想让人亲吻。

    陆墨辰也的确这么做了。

    只可惜往日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此刻却被束/缚在了黑绸之下。极致的黑与白在楚黎非的脸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墨辰俯下身,就这么吻了上去。

    黑绸顺着陆墨辰轻柔的力道有了微微的凹陷,勾勒出楚黎非挺翘的鼻尖,陆墨辰的吻不断地落了下来,最终将目标放在了那一双柔软的嘴唇。

    一瞬间,粘/腻拉/丝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陆墨辰用灵活的舌头撬开了楚黎非的牙关,然后不断深.入……

    他的吻一路向下,在楚黎非身上留下了大小不一的痕迹,甚至有的还泛着水光……

    “唔……嗯……”

    楚黎非原本穿得好好的衣服此刻一片凌乱,胸口就这么大咧咧地敞开着,而陆墨辰的欲.望似乎并不满足于此。

    他灵巧地用牙齿,褪下了楚黎非的裤子。

    然后伸出舌尖……

    “嗯……啊……”

    宛若渎神一般的感觉瞬间涌遍全身,灭顶的快感使得他的身躯微微颤抖,就连灵魂也不禁颤栗起来。

    楚黎非被陆墨辰如此对待,自然不是毫无所觉。他默不作声地捏紧了身下的床单,好叫自己不发出声音,以免被陆墨辰察觉。

    陆墨辰费力的卖弄着,腮帮子不免开始酸胀起来。

    终于,一道白色的晋江喷射在陆墨辰的嘴里。

    陆墨辰喉结微动,刚想要咽下去,耳边却猝不及防响起的处理费的声音。

    “陛下一人可还玩得尽兴?”楚黎非现在哪还有一点昏睡的模样,他嘴角抬起一抹恶趣味的笑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陆墨辰他能清晰感觉到刚刚发生的一切,“不如让臣来服侍您,可好?”

    陆墨辰居然敢囚/禁他,那他小小地报复回去不是很正常吗?

    闻言,陆墨辰的大脑一片空白。

    皇叔都知道了?那他……

    “咳咳……咳……”还没等他的脑子转明白,来不及吞咽下去的东西就将他给呛住了。

    楚黎非不知道何时悄悄挣脱了手/.铐,他坐起身,一直蒙着他眼睛的黑绸也顺势滑落了下来。

    只见陆墨辰的眼睛微微发红,眼尾甚至还有几滴泪水滑落,明显被呛得不轻。

    楚黎非将他搂进怀里,拍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陆墨辰红着眼眶,满满都是委屈,无声地控诉着楚黎非方才恶劣的行为。

    楚黎非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盯着,那还能有别的话。他颇有些心虚地移开眼睛,然后用吻封住陆墨辰的唇。

    “抱歉……”

    含糊不清的声音回荡在两人唇齿之间。

    蜡烛在此刻正好燃尽,而最后一滴蜡油在烧干之前,有那么一瞬间窜起了巨大的火苗,照亮了火红的纱帐,以及两个纠缠着的身影。

    **

    翌日。

    还是在原先的那个屋子内,只不过原本的手/.铐被撤了下去,估计是为了让楚黎非死无对证。

    只见下人端来了一张小桌子,以及几道热腾腾的饭菜。

    他们一个个低着头,步伐极快,生怕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

    “皇叔昨晚……是什么意思……”提到昨晚的事,陆墨辰的脸上升起一片红霞,明显有些羞赧。

    没有下人,楚黎非主动做起了为陛下布菜的火鸡,他手上动作不停,一边还能分出心去看陆墨辰的表情,只觉得可爱非常:“臣倒是还想问问陛下……”

    “陛下将我囚/禁在这,又是何意呢?”

    陆墨辰被问得支支吾吾,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但楚黎非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这一点让陆墨辰的心里顿时生气了无限希望,他抬起头,仰视着楚黎非,像小兽似的眼睛亮晶晶的:

    “那皇叔还走吗?”

    这才是他最想要知道的一点。

    楚黎非放下碗,视线回望过去:“看来是臣还不够努力。”

    “臣以为,昨夜陛下就应该已经知道了答案的。”

    一瞬间,笑意同时在两人眼中蔓延。

    之后,两人才开始着手处理起之前剩下的事情。

    ——比如太子余党。

    柳朔玉是太子的人。

    这点楚黎非早就有所知晓。

    所以他干脆将计就计,和陆墨辰一起做了一个局。

    目的就是为了——瓮中捉鳖。

    他们不怕陆墨麟想要夺位,就怕他不敢,灰溜溜地不知在哪埋伏起来,这才叫人头疼。

    楚黎非先是向柳朔玉放出了假消息,说他并不会回京,这样一来,陆墨辰在京中就是一个孤立无援的状态。而陆墨辰自然是演出了一副苦恼的样子,迷惑了潜藏在他府中的探子。

    没有兵力的陆墨辰,面对陆墨麟的围攻,自然束手无策。

    可陆墨麟却忽略了另外一点,那就是除了楚黎非手下的军队,他们还有另一支兵马,那就是——齐禄。

    他们一家自当年的案子过后,便自请戍守边关,久而久之,朝中自然忘了还有齐禄的存在。

    而如今,这一支兵马,却成为了他们布局的关键。

    楚黎非修书一封请他来帮忙,齐禄哪有不肯的。

    只要一小批精兵,这些常年与外敌奋勇厮杀的将士哪里是金陵养尊处优的闲散士兵可以相提并论的。他们很快就将陆墨麟的人马控制起来,也就有了之后的事情。

    而楚黎非那边的事情说简单也不简单,不过说难也不难。

    之前林肃提到过姬国的新帝,也对燕楚两国的战局虎视眈眈。

    而这姬国的新帝,赫然是当初的姬晏宁。

    他的加入使得战局一下子扭转。

    如今的楚国,在燕国与姬国的合力攻势下,已经不复存在了。

    当然,姬晏宁也不是来白白做慈善的,他与楚黎非达成约定,平分楚国的土地。

    当然如何划分,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这期间,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那就是柳朔玉,似乎是重生之人。

    他在临死之前,神色疯癫,满口胡话,说的都是一些什么“上一世”、“觊觎”、“杀了”、“在一起”这样子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胡话。

    只有陆墨辰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觊觎楚黎非已久,所以一直想让楚黎非死在他的手下。

    这样子,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结合……

    陆墨辰只感觉一阵恶心,他二话不说直接拿剑砍下柳朔玉的头颅,同时也是为了防止柳朔玉暴露其他更多的事,

    ——比如他的重生。

    陆墨辰杀完人才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楚黎非的神色,见他并没有察觉什么,这才小心翼翼地呼出了一口气。

    时间过得很快,楚黎非就这么一直以摄政王的身份陪在陆墨辰的身边。

    随着陆墨辰的成长与愈发狠厉的手腕,有点人开始猜测他究竟会什么时候处死楚黎非,结果等来的是一次有一次的加封。

    楚黎非这个摄政王,几乎可以说是另一个皇帝了。

    或许是天命难违,也可能是小时候落下了病根,陆墨辰的身体在30岁之后便开始迅速衰败。

    这天,楚黎非怀抱着面色苍白的陆墨辰坐在一张躺椅上。

    风柔和地吹着,今天的天空没有一丝阴翳,漫天的星辰点缀着深蓝色的夜。

    就像是画一样。

    陆墨辰眼眶微微泛红,他能感受到自己大限将至,似乎也能察觉到究竟是为什么。

    只是他并不后悔。

    不对,后悔还是有的,比如他不能再陪伴着他的皇叔了。

    哪怕是片刻就好……

    他情难自己地抬起手,描摹着楚黎非的面容,想要将这一副画面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脑海中。

    只可惜,他的力气不能支撑他这么做。

    伸在空中的手眼见就要垂落——

    正在这时,楚黎非托住了他。

    他将陆墨辰冰凉的手接在自己的掌心,然后缓缓覆上自己的脸颊。

    然后在陆墨辰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睡吧。”

    “嗯……”

    “皇叔,晚安……”

    陆墨辰餍足地闭上眼睛,脑袋垂在在楚黎非的怀中,呼吸声逐渐变轻。

    看见陆墨辰的睡颜,不知怎的,楚黎非顿感困意涌了上来。

    他也阖上了眼睛。

    梦中,楚黎非还是身处皇宫,只不过他觉得自己好像年轻了一些。

    远处,是一伙人在欺负一个瘦小孩子的景象。

    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楚黎非自然能认出来,那个瘦小的孩子是谁。

    他的瞳孔骤缩:“你们在干什么!”

    几人四散而逃。

    楚黎非赶忙上前去,接下披风围住幼小的陆墨辰。

    “你没事吧?”

    可陆墨辰闻言,只是警惕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的亲近与信任。

    他小小的脸蛋在毛茸茸的披风下艰难地露出来,更显得可怜兮兮。

    这与他们的初见并不一样。

    楚黎非后知后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他后撤一步,为了让陆墨辰能感觉稍微安心些。

    楚黎非看着瘦瘦小小的陆墨辰,有这么一瞬间想直接带陆墨辰走,可惜他隐隐能感觉到,他现在不能这么做。

    他似乎无法操控这具身体太久。

    楚黎非无法,他解下自己腰间的令牌,伸出手递过去,尽量柔和了嗓音:“别怕……这个给你。”

    “保护好自己,我……”楚黎非一顿,一时之间卡了壳,他咽了咽口水,眼神闪烁,“我会来找你的,一定。”

    陆墨辰迟疑地从他手中接过令牌,打量了片刻,才微微放下戒心,试探的问道:“你是谁?我应该,叫你什么?”

    “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几个匆匆赶来的内侍所打断。

    “王爷,您怎么在这?皇上正在找您呢。”

    同时,楚黎非只觉得自己与这具身体的连接一瞬间被切断。

    他心里空落落的,只能看着陆墨辰的身影与自己越来越远。

    而陆墨辰拢了拢披风,漆黑的眸子盯着那道风姿绰约的背影盯了良久。

    “王爷?”他握紧了手中的令牌,“那就是……皇叔。”

    楚黎非还梦见了许多。

    有他从陆远景手中将陆墨辰要了过来,也有他教导陆墨辰用剑……

    等他醒来的时候,陆墨辰的身体已经彻底没了呼吸。

    漫天的星辰是他的葬礼。

    恍惚间,楚黎非好像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星星,很漂亮……你就叫辰,可好?”

    是他自己的声音。

    楚黎非闭上眼睛,羽睫上似乎有湿意划过。

    【系统,传送吧。】

    这一次,传送没有再遭到任何阻碍。

    回到熟悉的系统空间,楚黎非发现系统面板上显示的赫然是【任务完成】的字样。

    可奇怪的是,原本的任务“杀死皇帝,逍遥江湖”此刻被一条红色的横线划掉,取而代之的是“■■■■,■■■■”。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系统好像也不知道。它搜索了一番后像是猪脑过载了一样,发出了轻轻的爆炸声……

    “去下个世界吧。”

    【传送中——】

    熟悉的失重感过后,楚黎非又是眼前一黑。???他眼睛又被蒙上了?

    只不过这次他的手并没有被捆/绑,因此他也能清晰地触摸到自己的脸上并没有任何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楚黎非还能感受到,自己似乎在被无数道视线窥/探。

    带着粘腻湿滑的恶意,像是阴沟里的臭虫一样令人作呕。

    突然,有人向他靠近,然后将手停留在了他的头顶正上方。

    额外一提的是,楚黎非现在的姿势是跪坐着的。

    下一瞬,无数道刺目的亮光从四面八方袭来,楚黎非不得不闭上眼睛以抵挡强光的侵袭。

    主持人他那夸张的语调在话筒下格外响亮,自然也被楚黎非听得一清二楚。

    “最后一件拍品,来自k27星系的奴隶。”

    “或许你们听过他的名字——阿摩利斯。”

    “究竟是谁能拥有他呢?”

    维多说到这时,话语一顿,而台下的观众明显被他钓起了几分兴趣,纷纷小声低语。

    眼睛扫过台下,维多像是很满意现状一般,继续道:

    “虽然是只雌虫,但只要见识过他的貌美,维多我敢发誓,各位老爷一定会喜欢他的!”

    “起拍价,1000万星币。哦我的老天,各位老爷一定不敢想我们为了抓到他,折进去了多少虫。”

    阿摩利斯(楚黎非)这才意识到他所在的地方是在一个类似拍卖场的场所。而他身处的地方,似乎……是一个笼子里。

    他,是今晚的最后一件拍品。

    这一刻,是众虫的狂欢。

    白色的灯光打在阿摩利斯如海藻一般的金色卷发上,宛如初生的朝阳,闪烁着无可比喻的光辉。

    适应了强光之后,阿摩利斯缓缓睁开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抹能将所有虫拖入深海的蓝。

    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溺毙其中。

    第67章 虫族1 很划算,不是吗?

    阿摩利斯——这个名字出现的那一刹那, 就如同瘟疫一般迅速传播开来,带给底下熟知这个名字的虫无尽的愤怒与屈辱。

    k27星系说是星系,但是说白了就是几颗贫穷又落后的星球的统称,帝国甚至懒得为这些星球命名, 因此这里还有另一个名字,

    ——流放之地。

    罪恶于此滋生, 无虫会在意这些贫穷的星球以及它的子民,生命被打上了廉价的标签,他们唯一的价值就是供贵族取乐。

    ——他们会成为奴隶, 打上烙印,送入全帝国最血腥的斗兽场。

    而阿摩利斯是曾经唯一一只逃离出去的虫。

    这无疑被贵族们视为耻辱。低贱的雌虫,没有违逆他们的资格, 阿摩利斯的出逃无疑是在他们的脸上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不过没关系, 这只雌虫如今又被他们抓回来了。

    现在,他正以一种屈辱的姿势, 脆弱地跪在他们面前, 如名贵的宝石一般。

    不, 雌虫还配不上与宝石相提并论。

    贵族雄虫们高傲地打量着阿摩利斯,胸口的宝石胸针折射出冷厉剔透的寒芒。

    他们的眼神贪婪又怨毒地在阿摩利斯的身上扫来扫去, 眼中的垂涎仿若实质一般,他们在脑海中早已想到了无数种折磨阿摩利斯的法子, 可却在看见阿摩利斯眉毛的那一瞬化作烟消云散。

    没有虫可以否认,阿摩利斯的脸宛若神迹, 他的五官精致,在脸上的排布仿佛经过了精心的计算,稍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便会破坏这份美感。

    灯光在他优越的眉骨处打下一片沉重阴影,与他过分白皙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平白为他添了几分阴郁清冷的感觉。

    即使被下了药,阿摩利斯蓝宝石般的眸子依旧毫无感情,冷冷地直视着前方,唯有眼尾微弱的红色出卖了他。

    他的状态并不好。

    而这也更加激发了无数雄虫的……

    凌/虐欲。

    他们想要看见这双蓝眸为他们而哭泣,过往的冷静自持尽数破碎,他们想要打碎他的傲骨,将其豢养在脚边。

    他们甚至想现在就伸出手,亲自加深阿摩利斯眼尾的那抹红色。

    阿摩利斯冷静地观察着周身的一切,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软绵绵的毫无力气。果然,在他的右手小臂上还留着一个清晰的针孔。

    “系统,把这个世界的资料传给我。”

    【好的,主人。】

    脑海中传来一阵刺痛,不多久,阿摩利斯就发现自己脑海中多了一段记忆。

    这是一个名为虫族的世界。

    这个世界奉行着雄尊雌卑的原则。

    虫族一共有三种性别,雄虫、亚雌和雌虫,外表皆是人类男性的模样,唯一的差别就是在体型上有些许差异。

    雌虫一般高大强壮,有着极为强悍的身体素质;而雄虫就要娇小得多,身体娇弱;亚雌则介于两者之间。

    几百年前,雄虫的数量急剧减少,过分脆弱的身躯让他们更容易受到伤害,导致更多的死亡,帝国这才不得不下令将雄虫保护起来。

    与此同时,长期在外与凶兽战斗的雌虫精神海受到污染,一旦达到阈值,等待着他们的唯有死亡的结局。

    而能拯救他们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雄虫的精神力。雄虫身体脆弱,但他们却拥有着所有雌虫都没有的,独一无二的精神力。

    只需要他们的一点施舍,就能将雌虫从痛苦中解救出来。

    因此,雄虫的存在愈发珍贵起来,随着他们数量的进一步减少,帝国对雄虫的保护已经达到了变/态的地步。雄虫的地位日益高涨,凌驾于所有的雌虫之上。

    雄虫尊贵,雌虫低贱。

    迄今为止,这个认知已经刻在了每一只虫的脑子里。

    所以即使雌虫的地位再高,在雄虫面前已然只有卑躬屈膝的份,甚至还要摇尾乞怜地渴求雄虫施予他们一点信息素,将他们从痛苦中解救出来。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来自地球的卡斯特一朝穿越,成为了帝国贵族兰彻斯特家族的幼子,也是唯一的雄虫。

    可来自地球的卡斯特明显无法接受这个扭曲的世界。在他过去的生活中,他所接受的教育都告诉他人人平等,因此即使来到异世,卡斯特还是奉行着前世的那一套准则。

    他在所有的雄虫中如一股清流一样脱颖而出,他善良、温暖,引得无数雌虫的追捧。

    而在他觉醒的前夕,卡斯特得知了他的引导虫的名字——军部最年轻的少将,阿诺德。

    阿诺德冷峻高傲,出身平民的他很快就凭借着出色的能力在军部站稳了脚跟,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成为元帅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可阿诺德与凶兽的战斗太频繁了,他的精神海暴动已经接近阈值,他需要雄虫的精神力的抚/慰。

    雄虫在诞生的时候,精神力只有微乎其微的一点点,对于雌虫的抚/慰作用几乎就是聊胜于无,直到他们迎来成年的觉醒。当然,这也是帝国对雄虫如此保护的另一重原因。

    在觉醒之后,雄虫的精神力会有进一步的提升,等级从S~D不等,S最强,A次之,D最弱。

    在现在的虫族社会,全帝国拥有A级精神力的雄虫已经屈指可数,S级更是传说中才出现过的。

    不过就算是D级的雄虫,也足够缓解雌虫的精神海暴乱了。

    而身为雄虫的引导虫,只要雄虫能安全觉醒,再差也可以成为雄虫的雌侍。

    在虫族社会,身材强硬的雌虫一般并不受雄虫的喜欢,他们更喜欢长相精致的亚雌,故而有许多精神海濒危的雌虫为了一个雌奴的位置而抢得头破血流。

    因此,在帝国系统的匹配下,阿诺德成为了卡斯特的引导虫,可他心底对此却有些隐隐的排斥,无论是对陌生的雄虫,还是这畸形的社会。

    但身为雌虫,他所能做的只有服从。

    而阿诺德的表里不一,却让卡斯特在见到阿诺德第一眼的时候,就对他起了不一样的兴趣。

    别的雌虫只会像苍蝇一般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卡斯特表面上对他们如往常一般和善,但在虫族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他心里恨不得将这些惹人烦的苍蝇一脚踢开,但又碍于人类社会的道德准则将他束缚,只让他感觉备受煎熬。

    直到见到了阿诺德。

    卡斯特这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瞬间就被吸引。

    这是多么高洁又不屈的灵魂呐。在卡斯特的一番攻势下,阿诺德的态度也逐渐软化,最终成为了卡斯特的雌君兼帝国元帅。

    再后来,在阿诺德的帮助下,卡斯特成功觉醒为全帝国仅此一只的S级雄虫。他打破了虫族几百年来没有一位S级雄虫的历史,在众虫的推举下,打破了原本的皇室制度,成为了下一任的帝国皇帝。

    当然,故事并不会这么顺利。

    原主就是剧情中最大的反派。

    这是一个天杀的疯子。

    他狠毒又狡诈,致力于杀死每一只虫。没有虫知道这只出身k27星系的奴隶虫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甚至为了洗去奴隶的烙印,以及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不惜砍下自己的手臂,将其改造成冰冷的机械手。

    剧情中,从阿摩利斯出场开始,他的每一次现身都会伴随着血腥与杀戮。而且,他似乎对卡斯特格外不满,在剧情后期更是将娇弱的卡斯特绑架至k27星系的斗兽场中,任由其与凶兽对决。

    这无疑触怒到了许多追随卡斯特的雌虫的神经。

    期间众虫每天都在祈祷原主死于精神海暴乱,毕竟他疯子般的行径从侧面说明了他的精神状态堪忧。

    很可惜,这并没有起效。

    最后阿摩利斯也并不是被主角团杀死,他死于一场他自己一手策划的空港大爆炸中。

    当众虫找到奄奄一息的阿摩利斯的时候,他还留有一丝意识。

    卡斯特当即不顾众虫的反对,释放出自己S级的精神力,想要将原主救回来。

    只可惜,这并没有用。

    按理来说,有了雄虫的精神力治疗,再加上雌虫自身强悍的恢复能力,是完全能将虫抢救回来的。即使阿摩利斯是一只亚雌,恢复能力比不上雌虫,也不应该会在有雄虫的帮助下如此轻易地死去。

    更何况,这可是S级的精神力。

    不过拥有了原主记忆的阿摩利斯却知道原因。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一只亚雌,他是一只雄虫。

    在那场大爆炸中,他迎来了自己的二次觉醒。

    而没有雌虫引导的他,只能走向毁灭的终点。

    其实阿摩利斯格外针对卡斯特是有原因的。

    卡斯特身上并没有兰彻斯特家族的血脉。

    十几年前,兰彻斯特家族在遭遇凶兽袭击时,意外遗失了一枚虫蛋。

    当时,还有另一对平民虫死于非命,可他们的蛋活了下来。在一片慌乱中,这枚蛋就这么阴差阳错成为了兰彻斯特家族的蛋。

    其中的不对并没有虫发现。

    最终那枚被遗失的虫蛋流落到了k27星系。

    没有雄父精神力供养的阿摩利斯直至破壳前的那一刻,都没有在洁白的蛋壳上生出独属于雄虫该有的虫纹。

    微弱的精神力更是没有虫发现。

    因此,格外娇小的他被认定成了亚雌。

    没有虫能断定这是属于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在如此混乱又没有帝国军管辖的地带,如果真的出现了一只雄虫,等待着他的,也可能是无休止的地狱。

    阿摩利斯自睁开眼的那一刻只看见了世界满目的疮痍。从他学会走路的那一天起,他的左臂便被虫拿烧红的烙铁留下了屈辱的印记。

    阿摩利斯很快就被虫推入了斗兽场。年幼的他凭借着过虫的智慧,在一场场力量悬殊的搏斗中赢了下来。

    后来阿摩利斯侥幸逃了出去。

    他本以为未来就在前方,却在被斗兽场的虫追击的时刻,迎来了自己的觉醒。

    可没有雌虫引导的话,等待着阿摩利斯的,唯有死亡。

    当然,还有最后一个办法,那就是让自身处于濒危的状态。出于对雄虫身体的保护,觉醒会被迫中止。这在虫族间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之前没有人这么干过罢了。

    况且当时阿摩利斯的左手中毒,没有得到有效控制的话,毒素会蔓延至他的全身,最后的结局也是死亡。

    于是阿摩利斯毅然决然地斩下了他的左臂。

    很幸运,他还能重新睁开眼睛。

    追兵消失不见,觉醒也中止了,他暂时安全了。

    赔掉的只有自己的左臂。

    很划算,不是吗?

    后来,阿摩利斯改造了自己,为自己装上了一只机械手,又在外裹上了一层仿真皮,看起来和普通虫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阿摩利斯只是平等地讨厌着每一只虫而已。

    他恨着这个世界的不公。

    既然如此,不如毁灭算了。

    当然,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剧情的最后,原主自己放弃了求生的意志。不然只要他愿意暴露自己雄虫的身份,不仅能够免掉过去的一切罪责,还会有大把的雌虫前赴后继,为他引导。

    而现在,剧情来到了阿摩利斯第一次出场的时候。

    阿摩利斯活动了一下左手的指节,机械的运行依旧丝滑,并没有因为药物受到影响。

    原剧情中……

    让他想想,他在拍卖会中杀死了几位雄虫老爷呢?

    要不问问系统好了。阿摩利斯这般想着,而且这次系统好像忘记把任务一起传给他了。

    “任务呢?”

    【抱歉宿主……】

    系统迟疑了一瞬。

    【这个世界,并没有任务。】???

    第68章 虫族2 想抠

    “没有任务?”阿摩利斯微不可闻地倒吸一口凉气, 心底为系统所说的感到震惊,“那么无论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试探性地问道。

    【……理论上……】

    系统明显对现状有些不可思议,就连一向冰冷无机质的声音中都能听见它迟疑的语气。

    【是这样的。】

    它给出了最终的答复。

    阿摩利斯闻言,眸中闪过一道寒芒, 他下意识地对现状开始分析起来:“即使是把这个世界毁灭了?”

    【……】

    系统这次没有出声, 但也没有进行反驳。

    不反驳……?那就是可以的意思咯?

    正好, 没有任务束缚的话,他就可以随意发挥了。

    阿摩利斯眼眸中闪过一抹笑意,然后立马消失不见。

    随后, 他微微垂下眼眸,他此刻跪坐在豪华的金色鸟笼中,刺目的灯光从他头顶直直打下, 为他浅淡的金色长卷发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美人总是能够值得更多耐心的, 更何况是一个即将沦为玩/物的美人。他低垂着头颅,长长的金发顺着重力滑落至颈侧, 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 让人仍不住想要将其折断。

    是了, 就是这种清冷的破碎感,才引得这些虫更为狂热。他们迫不及待地准备进入到竞价环节, 然后拥有他,掌控他, 直至损坏……

    阿摩利斯似乎对外界这些贪婪渴望的目光毫无所觉,当然, 也有可能是他懒得在意。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睑处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金色的囚笼栏杆上隐约可以瞧见流动着的蓝色,像是大海一样。

    事实上阿摩利斯正在脑海中回忆着剧情。

    按照剧情的发展,等到拍卖锤落下的那一刻, 他会给这里所有的雄虫和雌虫献上一份大礼——

    他会用左臂那副冰冷的机械,徒手撕开拍卖会引以为傲的,用罕见的金属焊接而成的,号称“就算是用阿诺德少将的光刃也无法留下一丝划痕”的囚笼。

    然后贯穿他们的身体,以鲜血为润滑的机油,温暖那冰冷的金属,重燃那颗死寂的心。

    虽然他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原剧情中阿摩利斯的腹部、右腿受了不小的伤,好不容易逃了出去之后一连昏迷了好几天。

    这个节点也是剧情中阿摩利斯这个名字首次进入大众的视野,并且以最快的速度登上了s级通缉名单。

    拍卖会当天所幸存的虫也将得以知道,他们所囚的,到底是一头怎样的凶兽。

    在阿摩利斯回忆的时候,拍卖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耳畔传来一声接一声的竞拍声音,热闹非常。

    目前,价格已经来到了一个非常夸张的数字。

    对于雄虫来说——特别是生活在帝都星的雄虫——星币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串数字。雄虫从诞生起就会收到政策的优待,每个月都会由雄虫保护协会将一笔巨额的钱款打入他们的账户下,仅仅作为零用的开销。

    况且,雄虫一旦与雌虫进行登记,无论雌虫是成为雌君、雌侍从或雌奴,他们的所有财产都将转移到他们雄主的名下。毕竟就连他们自己,都是属于雄虫的财产。

    因此,有些贫穷或是落魄了的雄虫就靠着与雌虫登记的方式,继续维持着他们奢侈的开销。

    不过截至目前为止,已经有几只雄虫默默放弃。倒不是钱不够,而是他们无意与那两位大人物杠上。

    竞价还在继续,而价格的提升较之前的速度已经慢了许多。

    阿摩利斯活动了一下指尖,药效在正在褪去,他能感受到身体的力量逐渐回归。

    “8000万第一次!”

    维多的声音从阿摩利斯身后响起。

    “8000万第二次!”

    阿摩利斯抬起头,深蓝色的眼底流转过一道寒芒。

    “8000万——”维多顿了顿,他的声音更加激昂,眼睛扫视台下一圈,确认无人再竞拍之后终于一锤定音,“第三次!”

    “成交!”

    与此同时,阿摩利斯抬起左手,操控机械手的陌生感与强大的力量在他的手中一同爆发,“咚”的一声,发出金属剧烈碰撞的声音。

    紧接着,金黄色的金属栏杆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形,一点点弯曲,直至再也无法承受这巨大的力量所带来的形变,“嘣”地一下断裂开来,在断口处还冒着微弱的白烟。

    阿摩利斯站起身,修长笔直的双腿欣欣然从笼子中迈出,他闲庭信步地向前走,就好像在逛自家的后花园一样。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阿摩利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力量在指尖流淌,以及微弱的电流在金属血管中流窜。

    很快,一行黑衣的壮硕雌虫拦在他的身前,看他们的装扮,似乎是拍卖所的护卫。

    阿摩利斯停下脚步,打量起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一伙人,顺便在脑海中思考着,自己和他们交手的赢面有多大。

    答案是——

    100%。

    据他的记忆以及原剧情所知,这所拍卖行的产业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拍卖雌虫,这原本在帝国的律法中其实是不合规的,但是无虫在意。雌虫是财产,是资源,他们可以被明码标价,被推出来成为商品,这个认知在虫族的脑海中根深蒂固,因此逐渐发展成为了如今的灰色产业。

    大家对此都心知肚明,皇室和贵族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人举报,那就当作没发生。

    更何况,这所拍卖行的违法行为并不止这么简单,往下深挖,还有更加血腥暴力以及见不得人的存在。

    而这些充当护卫的雌虫,手上也不见得有多干净。

    既然如此的话……

    全部杀掉,也没有关系的吧。

    阿摩利斯眼中闪过一丝暗光,然后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刺出左手。

    “啊——————”

    台下尖叫起来,哪还有刚刚淡定的模样,一个个互相推搡起来,企图让自己先逃出去。

    阿摩利斯随意地从身上那名为一副的破布上撤下一块,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迹。他的左手还保持着刚刚刺出的模样,只是早已鲜红一片,还在不断的往下滴落着温热的血液。

    “滴答——”红色的液体滴落至地面,缓缓地凝聚成了一个小湖泊,倒映出阿摩利斯那淡漠却又完美无缺的脸庞。

    他的脚边,躺倒了一片人。

    不多不少,正是那六个护卫的虫数。

    “怪……怪物啊!!!”

    声音来自左边。

    阿摩利斯转头向声音的来源望去,是维多。

    他歪了歪脑袋,柔软的金色卷发从颈后滑落,发尾的小卷还颇有活力地在他肩头颤了颤。

    蓝色的眼眸冰冷,仿佛将维多带至遥远的极寒之地,置身于冰雪之中,汪洋的海面凝结成永不化开的坚冰,将他牢牢地固定在原地。

    维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阿摩利斯看向他的眼中没有一点属于活物的情感,就好像是纯白的杀戮机器。

    而他,已然是一副尸骸。

    维多一下子瘫坐在地,他整只虫仿佛被巨大的恐惧包围,让他的两条腿再也没有站立的力气。

    “救命……救命啊——”求生的本能使得维多爆发出了最后的力量,他手脚并用地迅速向前爬去,眼泪鼻涕横流。他已经顾不上自己的仪态了,若是再不快点,就连活着也只能是奢望。

    恐慌的尖叫声在虫群中蔓延,忽然,一股腥臭味伴随着莫名的水声迅速传开。

    一条清晰水痕在维多逃亡的路径上显现,当然,也有虫发现维多两腿之间的黑色西装裤一片濡湿。

    “啧。”阿摩利斯冷眼瞧着维多的丑态,他不急不缓地跟了上去,小心的避开了那些水痕,“真脏。”

    阿摩利斯没有穿鞋,莹白圆润的脚趾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可维多感觉自己还是听见了死神的宣告,正在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阿摩利斯再次抬起左手——

    正在这时,一道红色的光线带着灼热的温度,猝不及防朝他和维多两人身处的位置而来。

    阿摩利斯瞳孔骤缩,一个翻滚朝旁边躲去。

    留在原地的维多就没这么好运了,他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焦黑的洞,冒着烟,隐约还可以闻到肉被烤熟的味道。他就这么瞪大着眼睛,不敢置信地倒在血泊中。

    阿摩利斯凝眉,朝着粒子光线的来源看去,恍然间,视线与一双红眸对上。

    男人站在一众雌虫的最中间,他穿着深色的军服,笔直有力的小腿被一丝不苟地包裹进军靴之中,皮带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肢,一头银发就这么在脑后披散开来,如同上好的绸缎,在黑色军装的衬托下显得更为耀目。

    阿诺德……

    阿摩利斯的脑海下意识地就浮现出了这个名字。

    剧情中最年轻的少将,也是他最厌恶之人,卡斯特的……未婚妻。

    兰彻斯特家族正在走向衰亡,他们有意让卡斯特的引导虫——也就是阿诺德——成为卡斯特的雌君。

    阿摩利斯的目光不由落在了阿诺德的身上,他的视线一点点下移,最终落在了阿诺德的胸口处。

    那儿有一枚勋章,上面镶嵌了一颗红色的宝石,与阿诺德眼睛的颜色如出一辙,交相辉映。

    想抠。

    阿摩利斯之前逃亡的时候,身上没钱,只能干些偷鸡摸狗的活计。他最喜欢的就是将各种装饰用的宝石抠下来,毕竟这意味着他接下来起码一个月的时间,都不会饿肚子了。

    没办法,职业病犯了。看来原主对他的影响有点深啊。

    而且再怎么说,阿摩利斯也是一只雄虫,他就喜欢这些美丽的、亮晶晶的东西。

    在阿摩利斯在打量阿诺德的同时,阿诺德也在悄悄地打量他。

    事实上,从他被选定为兰彻斯特公爵家小雄子的引导虫的那一天之后,他的心中就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直到今天,这种感觉愈演愈烈。

    他的心底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要去k27星系,不然他一定会后悔的。

    所以他接下了这次任务。

    经过一番调查,他发现k27星系上的这家拍卖所竟然干着拍卖雌虫的交易,可单这一项罪名,并不能使军部批准他的行动。好在,他还发现,这家拍卖行竟然暗中绑架贫民雄虫,并且用残忍的方式提取他们的精神力。

    这一次,军部批准了他的行动,虽然是借着保护雄虫的由头。

    而当他抵达k27星系后,终于,心底那道不知名的声音,在见到眼前金发亚雌的那一刻,终于得到了平息。

    不然作为卡斯特的引导虫,在卡斯特觉醒之前,他都处于休假期。

    很快,现场就被阿诺德以及他的部下处理干净。

    阿摩利斯和在场的一众雄虫在阿诺德的安排上登上了星舰,只是那些雄虫看向阿摩利斯的眼神,隐隐透露着畏惧。

    星舰很快就抵达了帝都,有这么多雄虫在,军部自然顾不上给阿摩利斯一只“亚雌”细致检查,见他没什么大碍,更是连抽血都懒得抽了。

    毕竟光是雄保会的调查就够他们头大的了。

    阿摩利斯对此当然没有任何意见,不过估计就算检测出他是一只雄虫,也并不会改变什么现状。毕竟觉醒失败的他没有精神力,这在雄虫中就算一个废物,只能维持表面的尊荣罢了。

    阿摩利斯刚踏出医院大门,就见到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

    是阿诺德。

    他竟然在门口等着他。

    阿摩利斯有些诧异,随后就将这份诧异表露在了脸上。

    说实话,就连阿诺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他原本去军部述职之后是应该直接回家的,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操控着悬浮车重新回到了医院。

    现在见到了人,阿诺德一直之间反而语塞起来。

    他微微憋红了脸,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你在帝都星有住处吗?”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也是白问。

    阿摩利斯的档案已经被调出来了,出身k27星系的某一颗未命名的星球上,随后就进了斗兽场,之后意外出逃。

    用脚想都能想到他在帝都星不可能有房产!

    阿诺德的脸更红了。

    阿摩利斯新奇地将面前之人的变化看在眼里:“那少将大人的意思是,邀请我去你家里住吗?”

    “嗯。”阿诺德点点头,下一瞬好像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答应了什么,急忙摇摇头。然后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好像会给阿摩利斯带去误解,又慌忙解释:“不……不是。”

    他的脑袋看起来都快过载冒烟了,说出来的话也结结巴巴。

    阿摩利斯的眼中闪过一抹狐狸似的狡黠,他故意装出一副失落的样子,微微垂下眼角,澄蓝色的眼眸看起来要哭了一样:“不可以吗?那好吧。”

    **

    下一刻,两人一起出现在了阿诺德的悬浮车上。

    阿诺德还没回过神,他呆愣地将悬浮车的目的地设置成他的宅子,然后调成自动驾驶,这才去细想刚刚发生了什么。

    在阿摩利斯沮丧的时候,他竟然一把抓过了阿摩里斯的手,向他解释自己真正的意思,然后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到了自己的悬浮车上,并且关上门,好像生怕对方逃了一样。

    车里安静极了,安静到阿诺德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即使想要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不乱看,注意力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身边的亚雌所吸引。

    真好看啊。

    阿诺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没注意悬浮车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还是阿摩利斯提醒他的。

    阿摩利斯坐在后排,一下子就能看见阿诺德红透了的耳尖,对方就这么在他的注视下,拉开了车门。

    还没等他起身,一道脆嫩的声音率先传了进来。

    “阿诺德少将,初次见面,我是卡斯特。”

    第69章 虫族3 “卡斯特读的哪个系?”……

    听见陌生的声音, 阿诺德当场一愣。他对卡斯特的到来感到有些意外,随后下意识地朝阿摩利斯的方向看了一眼。

    事实上,通过终端,阿诺德已经知道自己与兰彻斯特家族的小雄虫匹配上了的消息。只不过他之前一直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自然忽视了终端上, 那属于卡斯特的访问申请。这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让他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要不是卡斯特做了自我介绍,他还以为是有什么虫非法入侵了他的屋子。毕竟身为军部的少将,仅仅是身份认证就有两道, 陌生虫在没有他允许的情况下是无法进入的。

    也亏得卡斯特与阿诺德如今的关系,身为卡斯特引导虫的阿诺德,他的所属权默认归属于卡斯特的名下, 所有的权限都对卡斯特开放。卡斯特这才能通过安全验证进入宅子, 不然只怕是要在门外吹上好一阵冷风了。

    阿摩利斯似乎对事情的发展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接收到阿诺德宛如求救般的眼神后只是换上了一副更加狡黠的笑容。

    “怎么了?是我的到来太冒昧了吗?”

    见阿诺德迟迟不说话, 卡斯特好脾气地并没有出声责怪, 而是随着阿诺德的视线一同望向悬浮车内。

    下一瞬, 就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车里还有人?是你的朋……?”

    悬浮车内的光线昏暗,透过座椅, 卡斯特能看见后排确实还坐着一只虫。

    是一只过分好看的亚雌。

    雄虫自破壳的那一日起,蛋壳上的虫纹便会转移到他们身上, 从背后尾椎的位置开始,一路向上蔓延, 缠绕上蝴蝶骨,接着渐渐覆盖上后颈,直至在下颌处停止生长。同时,这道虫纹在黑暗的环境下, 还会隐隐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这也是虫族光看外表,能迅速区分雄虫与亚雌的方法。

    什么?雄虫没有虫纹怎么办?

    先不说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更何况,雄虫的虫纹与其精神力挂钩。

    雄虫的精神力越强,其附在身上的虫纹颜色也就越鲜艳,笔画更为连贯。因此在雄虫觉醒前,通过观察他们背后的虫纹,基本上就能知道他们觉醒后的精神力等级。

    卡斯特的虫纹就很完整,很漂亮,颜色是浓重的蓝色,因此最近有关于他的觉醒备受众虫瞩目。

    不过偶有几只雄虫并不适用于这个规则,但他们的差别无非就是从D级转变成C级而已,对上层的虫族来说,并不值得一提。

    所以,没有虫纹的雄虫,即代表了他们没有精神力。而没有精神力的雄虫,不就是废物吗?

    到这个时候,他是一只雄虫,或者亚雌,还有什么纠结的必要吗?

    这就是卡斯特判定阿摩利斯是一只亚雌的原因。

    只不过,这只亚雌,似乎太引人注目了。即使是与皇室的那些亚雌作比较,也美得突出,在他的面前,旁的虫只能沦为作陪衬的份。

    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微微卷曲的淡金色长发乖顺地搭在他的肩头,美人神色慵懒又惬意,仿佛身处的不是悬浮车,而是什么华美的宫殿。

    当然,他配的上这个地方。不,应该说只有最华美的宫殿才能配得上此等美人。

    他深蓝色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好奇,淡粉色的唇边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就这样凝望着卡斯特,让他不由得沉醉其中。

    就好像世界尽头唯一的湖泊,干净澄澈得仿佛镜面一般,只能倒映出你一人的身影。

    卡斯特无法拒绝这种美景。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

    卡斯特微微晃了晃脑袋,将脑海中的绮丽遐想甩了出去。

    与这只亚雌让他沉醉的美貌不同的是,面前的这只虫,让他有一种没由来的危机感。

    就好像,属于他的一切,都会被夺走。

    一瞬间,嫉妒涌上了卡斯特的心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只尊贵的雄虫,要自降身份,与一只没身份的亚雌作比较。

    可惜一番比较下来,卡斯特发现自己似乎哪里都比不上这只亚雌。

    就连他最引以为傲的金色长发,与亚雌的一比较,就像是干枯的稻草一般。

    正在这时,亚雌像是才注意到卡斯特的视线,终于开了口,只不过并不是对着卡斯特说的。

    “阿诺德,这是谁?”

    没想到,亚雌一开口,反而让卡斯特愈发自惭形愧起来。

    他的声音如清晨山涧的清泉,带着一丝朦胧的雾气;如冰雪消融后流动的溪水,带着凛冽的冰雪气息。

    经过阿诺德之口,卡斯特这才知道了面前亚雌的名字——

    阿摩利斯。

    很好听的名字。

    卡斯特甚至有这么一股冲动,打破了他原先二十年来所经历过的一切。

    ——让阿摩利斯成为他的雌侍。

    在虫族,一位雄虫拥有多个雌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阿摩利斯·兰彻斯特,这样也很好听,不是吗?

    “卡斯特殿下?”

    阿诺德的声音打断了卡斯塔的幻想。

    “怎么了?”卡斯塔的声音中隐隐透露出一抹惊慌,他看向阿诺德的视线中带着一丝不满与心虚,只是很快就消失不见,被他很好地隐藏起来。

    只不过这自然无法骗过阿诺德,身为军部的少将,观察敌人的神色是他的必修课,因此他自然没有错过卡斯塔眼中的不自然,很好地捕捉到了那一份异样的情绪。

    也因此,他才有些不明所以。

    雄虫在不满些什么?是因为他的怠慢吗?

    想到这,阿诺德转而自嘲一笑。也对,受尽追捧雄虫哪受到过这般冷落,想必等会就要发作了吧。

    他曾见过不少雌虫受到雄虫的责罚,在身上留下可怖的伤痕,即使是那些被外界宣称和善的雄虫,惩罚起雌虫也是毫不留手。

    就是不知道卡斯特是哪一种。关于卡斯特的性格的传言,阿诺德曾听过不少,他悄悄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雄虫。

    随后抬起右手放至胸前,微微俯身,道歉的话语刚凝在嘴边,却被一道来自身后的声音打断。

    “你就是卡斯特?”

    阿诺德和卡斯特闻言,同时将视线转了过去。

    阿摩利斯从悬浮车中踏出,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他细长笔直的小腿。只见他下车后越过了阿诺德的位置,在卡斯特的面前站定,将卡斯特原本看向阿诺德的视线挡去了大半。

    “你就是卡斯特吗?”阿摩利斯又重复了一遍。

    卡斯特——一个让人讨厌的家伙。阿摩利斯在心底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属于原主的恶意无限蔓延,但脸上没有显露出分毫,有的仅仅是对陌生的虫的疑惑。

    先前阿诺德似乎并没有要将卡斯特介绍给阿诺德的意思,所以阿摩利斯并没有注意车外的动静,知道阿诺德喊出了“卡斯特”这个名字。

    他原本还以为,原剧情中的男主,代替了他位置的卡斯特,会再惹人注目一点,起码在外形上。

    没想到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而且看向他的眼神,与拍卖场中的那些雄虫如出一辙,真是令人作呕。

    其实卡斯特的外貌形体在一众雄虫之中并不算差,他的身高相较于一般雄虫要高挑不少,金黄色的长发,蓝色的烟筒,笑起来时嘴边牵起的小酒窝都是他的加分项。

    只是这一切在阿摩利斯面前就不够看了。

    一个是上帝的宠儿,而另一个,就像是粗糙的赝品。

    事实证明,卡斯特还是无法不受阿摩利斯的美貌蛊惑,他甚至都没有计较阿摩利斯对他的称呼少了“殿下”二字,当然,也有可能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在虫族,称呼雄虫的名字后面都得带上“殿下”二字,曾经就有雌虫疏忽从而被雄虫惩罚的先例在。

    “是,我就是兰彻斯特家族的卡斯特。”

    在阿摩利斯面前,卡斯特就像是一只疯狂开屏的孔雀,试图展示他的一切。

    只可惜,这里剩下的两只虫,没有一个欣赏他。

    阿摩利斯更是对卡斯特这个名字感到厌烦。原剧情可没有说,男主是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蠢货啊。

    谁不知道,兰彻斯特家族如今正在走向没落,就快成为一个空壳,只剩下面子上的尊贵,所以这才找了阿诺德,一个非贵族的军雌作为卡斯特的引导虫。

    没有人理他,卡斯特尴尬地挠挠头,阿诺德生性冷淡他是听说过的,至于阿摩利斯,卡斯特瞬间就为他脑补好了理由。

    一个来自偏远星球的小亚雌,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被阿诺德带到帝都星,乍一下见到了他这种贵族雄虫,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羞涩罢了。

    卡斯特这才抬头看向阿摩利斯,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找出这一抹羞涩。

    很可惜,也没有。

    卡斯特继续给自己找补,一定是阿摩利斯太紧张了,都忘记做出任何反应了。

    卡斯特试图在阿摩利斯好看的眸子里找出什么别样的神情,却突然发现脖子有点酸。

    之前阿摩利斯坐在悬浮车里的时候还没发现,两人一走近,卡斯特才发现,阿摩利斯要比他高了半个头。这就导致了卡斯特跟阿摩利斯说话时,要一直抬着头。

    阿诺德:“卡斯特殿下是还有什么事吗?”

    事实上,这种赶雄虫走的方式在虫族中相当不尊敬,不过一般也不会有雌虫这么做。雄虫愿意来他们的家中做客,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有把雄虫赶走的想法?

    不过卡斯特倒是毫无所觉,相反,他还挺感激阿诺德解救了他的脖子的。

    而阿诺德会这么做的原因,也只是他不爽卡斯特一直盯着阿摩利斯罢了。

    那一瞬,莫名的冲动让他就这么脱口而出,冷静过后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找不到那一丝冲动的缘由。

    像是与答案失之交臂,反应过后才发现那灵光一现如今已然随风消散,怎么也抓不住。

    卡斯特:“事情是这样的。两周后,我的雄父将要为我举办一场宴会,他希望我能带上你一起,毕竟你现在是我的引导虫。”

    “还有……阿摩利斯。”卡斯特将视线微微右移,重新看向阿摩利斯,“希望你也能出席。如果你能来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对于雄虫来说,卡斯特的这一番话于雌虫来说,是莫大的荣幸。如果换成别的虫的话,早就高兴得找不着北了,连连答应下来。

    而阿诺德在听见科斯特说出“引导虫”这三个字后,下意识地莫名有些心虚,眼神不自然地飘忽,最终还是落到了阿摩利斯的身上。

    至于阿摩利斯,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阿摩利斯不知道,他和另外两双眼睛大眼瞪小眼,最终抛下一句:

    “当然,乐意之至。”

    得到阿摩利斯肯定的答复之后,卡斯特终于走了,阿诺德才终于能将原来的计划进行下去。

    在一番半推半就之后,阿摩利斯如愿在阿诺德家中住下。

    他有虫,阿诺德有房,非常完美。

    就这样,两虫过起了同居的生活,阿诺德白天上班,阿摩利斯白天要么逛街要么看电视。

    当然,他本来的计划并不是这样的。为了报答阿诺德让他不至于露宿街头,阿摩利斯承包了家里的一切家务。

    可惜,扫地洗衣都有家政机器人,阿摩利斯根本插不上手。他又打算在晚饭上给阿诺德露一手,结果第二天,阿诺德新买的做饭机器人和十箱营养液大礼包到货了。

    阿摩利斯沉默。

    营养液是虫族公认的最难吃的东西,阿摩利斯皱着眉,带着极度怀疑的心理从冰箱里拿出了昨天剩下的晚饭。

    难吃?不信。

    尝一口,皱眉,吐掉,垃圾桶见。

    所以就导致了阿摩利斯最近无所事事,除了躺着就只能瘫着。

    阿诺德自然也发现了。

    所以这天——

    阿诺德照常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突然感觉身前投下一片阴影。

    阿诺德拿着几份文件在阿摩利斯不解的眼神中放到他的面前。

    他的语气有些迟疑:“你要不要去上学?”

    “上学?”

    阿诺德看过阿摩利斯的资料以及那份草率的体检报告,他知道对方的出身不好,可能没经历过什么教育,但按照他的年纪,现在正是上学的年纪。

    卡斯特的年纪和阿摩利斯相仿,现在就在帝国第一学院就读。

    所以阿诺德才会问阿摩利斯的想法,但他同时也担心阿摩利斯跟不上进度,会不会反而适得其反。

    阿摩利斯想的倒是没阿诺德这么多,他随意地接过资料,第一份赫然就是有关帝国第一学院的介绍。

    他记得剧情中,卡斯特就读于这所学院。

    而后续阿诺德也会作为教官,来到这所学院,这个剧情节点极大地推动了两人之间的感情。

    阿摩利斯饶有兴味的视线在阿诺德身上划过,然后抬头问道:“卡斯特读的哪个系?”

    第70章 虫族4 那阿摩利斯一定是神的宠儿。……

    在星际中, 一纸毕业证只是为雄虫光鲜的身份再镀了一层金而已。事实上,基本只要雄虫在学院中安然度过三年,他们就能获得这张毕业证。

    一般来说,雄虫大多都会选择一些听起来比较优雅的专业, 例如画画、音乐, 甚至还有美食鉴赏。而留给雌虫的选择就没有这么多了, 他们多半都会选择机甲系,剩下的要么是指挥系、机甲维修系这种与战斗相关的,无一例外。亚雌则是两者皆有。

    当然, 偶尔也会有雄虫选择这些“危险”的专业,但所有虫都知道,雄虫来大多只是图个新鲜, 走个过场, 学院也会为雄虫放水放成一片汪洋大海。

    卡斯特就是其中之一。

    身为地球人,他无法逃脱被这种只有在科幻电影中才能看见的机甲所吸引的命运。所以当他一听说学院还开设机甲专业的时候, 卡斯特不顾家人反对, 硬是报了这个专业, 成为了帝国第一学院机甲系唯一的雄虫。

    这件事当时还引起了不少人的讨论。

    在原剧情中,卡斯特这种勇敢的性格使得他再次收到了无数雌虫的钦慕, 尽管他的机甲技术只能说是一般。

    不过与他对练的雌虫都会格外放水,让原剧情中的卡斯特在外人眼中拥有“高超”的机甲驾驶技术, 收获星网无数粉丝,还有不少雄虫对他也颇为追捧。

    除了阿诺德。

    此时此刻, 对未来会发生什么一无所知的阿诺德,微微蹙起他那好看的眉头,眉宇间似乎略有些不满以及……嫉妒?

    奇怪?这种表情怎么会出现在阿诺德的脸上?

    阿摩利斯不解。他只当自己是看错了,轻轻喊了一声阿诺德的名字:“阿诺德?”

    阿诺德回过神来。

    他的住宅多以柔和的米白色家具为主, 看起来干净敞亮,光线也充足。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阿摩利斯整只虫仿佛被温暖的阳光所包裹,沐浴在夕阳的光辉下,浅金色的长发如同湖面一般闪烁着粼粼波光,像是传说中深海中人鱼的鳞片,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沉醉于此。

    美好得,仿佛是大师的画作一般……

    如果有虫神的话,那阿摩利斯一定是神的宠儿。

    阿诺德从前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屋子能有如此美景,不过他也并不会关注这些,对于他来说,屋子或大或小,或繁复或简约,只要能住就好。这是他头一次,想要往自己屋子里添置一些新家具,一些……

    能配得上阿摩利斯的家具。

    但是……

    阿诺德的喉头不自觉地吞咽了一番,感觉莫名有些口渴。

    这样的关系,太奇怪了。

    阿摩利斯是一只亚雌,而自己与他算什么?

    朋友吗?

    可诺德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想止步于此。

    从看见阿摩利斯的第一眼,连阿诺德自己也不清楚原因,自己的目光就不受控制地被吸引。

    可能是阿摩利斯的出场过于浓重,猩红的颜色伴随着难以言状的恶臭,周围倒下的黑衣人与瑟瑟发抖的维多,还有唯一站着的阿摩利斯。

    纯洁与罪恶,阿诺德从没想过这两个矛盾的词可以同时用在一个人身上。

    他与血泊之中,如高山的雪松一般站着,如古国的君王一般睥睨。

    仿佛从这一刻,阿诺德的世界被人按下了播放键,一切都被重新赋予了不一样的色彩。

    所以,他将阿摩利斯带回了家。

    他望着阿摩利斯澄蓝色的眼睛,明明是像大海一样包容万物的颜色,可阿诺德偏偏觉得自己现在就赤果果地站在阿摩利斯面前,所有的一切都被剥开来袒露在他的面前,无所遁形。

    “抱歉……”

    “我走神了。”

    阿诺德在终端上搜索起来,试图以此来隐藏起他的不自然。事实上,他已经收到了调令,作为教官前往帝国第一学院任教。

    这也是他会将帝国第一学院的资料放在最上面的原因。

    算是他的一点私心吧……

    而作为帝国第一学院的老师,虽然只是暂时的,但他的权限自然足够他查询到卡斯特就读的专业。

    机甲系,一年级。

    他将这个结果如实告诉了阿摩利斯。

    没多久,通过某些手段——其中自然少不了阿诺德的努力——阿摩利斯的学籍转到了帝国第一学院的机甲系一年级。

    包括他的身份信息,也全部由阿诺德一手包办,现在只要打开他的终端就能查询到。

    还有那天拍卖会的后续,阿诺德将他摘得干干净净。在提交上去的报告中,阿摩利斯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正当防卫,甚至是他协助了军部击杀罪犯,算得上是功劳一件。

    绑架贫民雄虫,提取他们的精神力,这件事情一被爆出,没有虫会愿意继续保下这所拍卖场。星网上对此已经是议论纷纷,所以做了好虫好事的阿摩利斯才能这么容易被批准进入帝国第一学院学习,其中也脱不开这方面的原因。

    后面的几天,似乎是阿诺德的休假。起码阿摩利斯是这么认为的。

    不然对方一个好好的一个少将,不去军部上班,天天陪着他逛街买衣服是怎么回事?

    对此,阿摩利斯颇有微词。虽然有阿诺德陪着,一切的消费都不需要他掏钱,况且阿诺德人傻钱多,还专挑贵的买,他只需要当个衣架子就好,但是——

    一直当个衣架子也是很累虫的好吧!

    面对阿摩利斯的抗议,阿诺德沉默地想了想。

    阿诺德觉得很有道理,然后转身带阿摩利斯去了一家高级餐厅吃小甜点。

    阿摩利斯投降。

    好吧,一直试衣服很累是他的借口,阿摩利斯实际是想甩开阿诺德独自行动,奈何对方不给他这个机会。

    原剧情中,阿摩利斯在逃离拍卖场后并没有摆脱危险,一波又一波的追兵像是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样不停地对他展开追杀。

    几乎是阿摩利斯到哪,血腥就会如影随形。

    现在——

    阿摩利斯坐在窗明几净的餐厅中,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顺着透亮的玻璃状似不经意地朝下一瞥。

    他已经看到小虫子了。

    如白玉般纤长的手指好似会发光一样,阿摩利斯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将杯子重新放回托盘之上,然后回头朝阿诺德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意:

    “我们走吧。”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阿摩利斯正式入学的日子。而这一天,同时也是阿诺德正式担任教官的日子。

    所以两人同乘一辆悬浮车来到了学校。

    一个亚雌的到来自然不会引起他虫的关注。

    除非……

    “阿摩利斯,怎么是你!”

    阶梯教室中,一个金发的雄虫率先瞥见教室门口那一抹浅淡的金色,与他的发色极其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卡斯特在看清来人是阿摩利斯的时候,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惊讶,直接站起身来向他打了声招呼。

    与此同时,围坐在卡斯特身边的雌虫们看见竟然有别的虫吸引了卡斯特的注意力,不约而同地将不满的视线投向门口的方向。

    然后在看清阿摩利斯外表的一刹,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有在差距不明显的情况下,他们才会不甘,才会嫉妒,才会恨不得吧吸引了雄虫视线的东西撕碎。

    而当这道差距成为了天堑的时候,他们只能感受到深深的无力,然后甘拜下风。

    由于卡斯特的这一番举动,使得阿摩利斯一下子就成为了众虫视线的焦点。各种视线毫不掩饰地在他身上打量。

    与卡斯特的热情截然相反的是,阿摩利斯只是淡淡地点点头,然后找了一个空位坐下。

    卡斯特也不恼,他推开虫群,坐在阿摩利斯前面一个位置,然后转身,仰头看向阿摩利斯。

    他摆出了一个他认为自己最好看的角度,朝着阿摩利斯:“阿摩利斯,你怎么来了机甲系?你之前学过机甲吗?”

    在卡斯特看来,阿摩利斯完全不像是那种会开机甲的虫。与方才在他身边围着他的雄虫不一样,阿摩利斯太瘦弱了,根本不像是能驾驶着巨大的机甲进行战斗的虫。

    而且据他所知,阿摩利斯来自边远星系,此前更是从来没有接触过机甲。

    果然,在他的注视下,阿摩利斯淡淡摇了摇头。

    “没有。”

    他的声音也如他的外表一样动人,卡斯特如此想到。

    像是高山上独自盛开的雪莲,也像是初雪融化后的第一条溪流,也像是宽广海面下,难以寻觅的珍宝。

    他肯定是为自己而来的!

    卡斯特自信一笑,脸上也如同开了花似的。

    在他看来,一个对机甲一窍不通的纤细亚雌,一头扎进了难度高、危险系数大的机甲专业,如果不是真的热爱,那一定是在这里有他喜欢的虫!

    他穿越前看到的小说就是这么写的。笨蛋女主追随暗恋对象的步伐来到了一个很难的专业,然后高冷学霸莫名动心,辅导女主学习……

    所以阿摩利斯一定对他有意思。

    卡斯特望向阿摩利斯白里透红的脸颊,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想。

    现在,他的机会来了。

    “阿摩利斯,等会儿实战课,要不我和你一组,我来指导你吧。”

    “虽然我是雄虫,但我还是很厉害的。”

    “嘿嘿~”

    卡斯特装作腼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试图露出一个帅气的微笑。

    虽然他不高冷,但是他都穿越了,当个小说男主还是绰绰有余的好吧。

    殊不知,他自认为的“帅气笑容”,由于他的长相并不够有攻击性,换句话来说就是脸颊线条圆润,所以看起来,没有帅,只有憨。

    阿摩利斯好笑地看着他,饶有趣味地并没有打破卡斯特的幻想。脸颊线条干净凌厉的他只是牵起一抹笑意,湛蓝色的眼睛微微弯起:

    “好啊。”

    “我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