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二合一(含一章霸王票加更)
荀攸看着自己这位名声在外的表叔父,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如果不是真的亲眼见到,当真令人难以想象。
他们荀氏长得都不难看, 但根据某些祖父的说法, 乐安陆氏虽然传承相对单薄,却代代皆出美男子,与他们荀氏曾姑母联姻的那位,就是声名一时的美男子。
见到陆离之后,荀攸虽然没有见过陆氏其他人, 但他觉得就算是代代皆是美男子,陆离也应当是其中翘楚了。
而且血缘关系当真是奇妙,对方好看的同时, 还能从他脸上看出几分荀氏的影子。
抛开那份晃眼的外貌,从陆离的脸上,荀攸不曾看出什么遭遇变故后, 一夜之间天差地别下的失魂落魄、自暴自弃, 甚至是怨天尤人。
是外界猜测的伪装体面,还是当真心有乾坤、安然自若呢?
荀攸不去强求分辨这个,别管是不是装的,就算是装的, 能够装出来本身也是一种本事。
换成何大将军,那绝对是装不了一点点的。
再者说, 别看对方现在好像被朝廷上下一致放置了,个一个在权力旋涡中置身事外的闲散状态,似乎真的掺和不进去一点点。
可荀攸清楚实际上并非如此, 但凡陆离肯站出来表态,对于双方的争斗是能够起到一个非常关键的作用的。
懂不懂先帝遗孀(划掉)爱臣的含金量啊。
在这场亲戚见面中, 荀攸倒是没有开口说这些权力问题,只是如拜帖中所说的那般,代替家中来看一下陆离的情况。
荀攸:“仲祖父对叔父甚是挂念,知我来洛阳特意嘱托我前来拜访,并托我代为转达,叔父若有离开洛阳之意,或可来颍川小住些许时日。”
对方口中的仲祖父是荀绲,也就是荀彧之父。
这里面这个亲戚关系顺一下的话,从陆离祖母那一辈论,就是陆离的祖母、荀彧的祖父与荀攸的曾祖父,是兄妹关系。
往下一辈,陆离的亲爹与荀彧的父亲荀绲和荀攸的祖父荀昙是表兄弟关系。
荀氏那可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家庭,光荀彧的祖父就生了八个儿子,人称“八龙”,属于能够将陆离祖父馋哭的生育数量。
而这份询问也确实充满善意,这相当于是在告诉陆离,如果他想要从洛阳这个大漩涡中撤退,颍川荀氏愿意充当对方的庇佑所。
陆离看着自己这位外貌不算出众却也清秀,长着一张淡定脸的侄子,也没有问这个决定是荀绲一个人做的,还是得到了所有人同意的。
他只是摇头:“有劳公达特来一趟,亦有劳叔父惦念了,可我深受先帝恩德,如何能够在这个时候离开洛阳。”
荀攸虽不曾见过那位君主偏爱的具体表现,却也听说过,洛阳许多人对陆离的态度就是这份偏爱的最佳佐证。
他的视线不由扫过对方腰间的玉佩,那就是传说中先帝第一次见面就送的玉佩吗?
细闻,屋内似乎确实隐约有一股异香自陆离身上传来。
事实上何进在别人的提醒下知道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后,是暗示……明示过希望他能说服陆离站队的。
这位大将军对待陆离的态度颇为多变。
曾经先帝在时,对于陆离不计前嫌的两不相帮,他是长舒一口气的,哪怕不是感恩戴德,那也是相当满意。
可是在如今新帝即位,自己成为皇帝亲舅舅的情况下,这份感觉瞬间就变了。
他对于陆离如今的沉默是相当不满意的,人嘛,一旦成功了心态就也跟着变了,同一件事情的看法也截然不同了。
他现在认为陆离不站出来为新帝背书,不来找自己表态,这就是有些不识抬举的表现。
这一点跟对方接触较多的袁绍最为清楚,而荀攸虽然刚来洛阳没多久,却也从一些细枝末节中看出些许。
对于何进这番做派,荀攸是看不上的,但是陆离若是要跟对方硬碰硬,还真的不一定能碰的过。
从某种角度来看,对方如果不想掺和,如今的保持沉默反而是一种相对稳妥的选择。
在这场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的戚宦争斗中,已经出现第一位出局者了,而出局者也不是别人,正是宦官中掌握军权较多的蹇硕。
而很荒唐的一点在于,对方的出局真要详细说的话,是外戚宦官双方同时出力达成的结果。
也可以说,对方将自己混成了两方都不待见的存在,然后被双方一起出手办掉了。
外戚看他不顺眼其实很好解,不说戚宦之间的争权,就拿私人恩怨来说事。
当初何进可是差点就被对方骗过去噶了,这要能将对方看顺眼那才有鬼了呢。
可同为宦官,蹇硕还是掌握着兵权的宦官,他是怎么让张让他们看不顺眼的呢?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虽然他当初在先帝灵前面对刘辩继位保持了沉默,但后面还有那么些贼心不死的架势,颇为蠢蠢欲动。
这在宦官们正努力讨好新帝的情况下简直不要太扎眼,这要是被新帝与太后知道了,误会他们体的立场,这不就是想让他们死吗。
况且大家跟先帝之间都是在互相利用而已,你表现好像要士为知己者死是哪一出,不觉得自己太格格不入了吗,你再衷心难不成还能进老刘家的坟吗。
而且你在何进那里拉了那么多仇恨,办了你说不定还能暂时和解一下。
宦官与外戚看起来势如水火,但有的时候也是可以联合一下的。
再者说,郭胜当初拿出来讲的恩情也不是假的,要知道光和四年何皇后毒杀了刘协的母亲王美人后,差一点就被愤怒的刘宏给废了,还是郭胜帮了忙呢。
反正别管怎样,先办了蹇硕就对了!
于是,蹇硕猝。
而现在外戚与宦官的战斗情况是这样的:握有军权的蹇硕已经被办掉了,但是宦官们靠着如今的“柔弱无助”以及能言善辩靠上了太后,本该跟何大将军兄妹一心,实际上几乎没怎么兄妹一心过的太后现在实际上是偏向宦官的。
如果这个时候先帝宠臣能够站出来发言一下,真的是能够堵得太后哑口无言的。
毕竟虽然他们一个是太后,一位只是侍中,但两人中到底哪个更被先帝亲近这是众人皆知的。
荀攸作为士人对宦官是绝对不存在任何好感的,而就他观察陆离的态度,这种事情倒也不是绝对不能谈。
可就算要谈,荀攸也不准备在这次会面中谈。
前面温情脉脉的关切了半天,后面突然说起了政治目的,就显得前面的所谓情谊充满目的性,带着种图穷匕见前的诱惑与麻痹。
虽然荀攸跟陆离没有多少真切的情谊,血缘是能够将人联系在一起不假,却也没有神奇到只是拥有血缘关系就能自动产生情谊。
荀绲与陆离的情谊,带着长辈之间情谊的爱屋及乌,加上后面几年通信的情感交流延续。
荀攸虽然没有情谊,但也不想用自己的政治目的去让陆离误会荀绲的这份情谊。
又不是一生只能见一面,留到下一次以自己的名义来单独谈又能如何。
在不涉及政治斗争的情况下,两人的这场见面倒也称得上是相谈甚欢。
虽然陆离这里比较冷清,但荀攸觉得对方这里的冷清,可比何大将军那边过度的热闹让人喜欢多了。
毕竟一群人说着说着就要争起来,争着争着就要打起来,每天不是歌功颂德拍马屁,就是炸药桶一般的互相攻击、争名夺利,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有的时候人越是缺什么,越是容易在疯狂弥补的时候走极端。
就拿何大将军举例,他其实就很在乎自己的屠户出身,现在正在疯狂招贤纳士之中。
虽然招来的也不乏名士,却也不免鱼龙混杂,充斥着许多功利且无能之辈。
而且他这种看似自傲实则暗藏自卑的情况,也让不少人明着捧他,实际上根本看不起他,完全将他当成了斗倒宦官的工具人。
相谈甚欢的两个人从白天谈到了上,甚至还来了一个抵足而眠。
这是陆离第二次跟人抵足而眠,第一次是跟刘宏。
毕竟对方想要跟陆离刷君臣相得成就,别的君臣有的抵足而眠,他们两个也不能落下。
主打的就是一个别人有的我们要有,别人没有的我们还要有。
在他生病之前,他都准备要裁撤其他侍中,将侍中变成只有一人的陆离专属职位,甚至还要进一步给他提高待遇。
“宰相必起于州郡”,对方给他画了饼并且真的有在做,这实在令人心中难言。
荀攸打定了主意今日只谈家事,不论政治。
但是当两人熄灭大多灯火躺在床上,却听到陆离突然说起了政事:“大将军可知你我之间的关系?”
荀攸:“自是知道。”
旁边仅留一只摇曳着火光的灯盘带给室内些许亮光,他听到躺在床榻外侧的陆离似乎轻笑了一声:“他可有嘱咐你什么?”
荀攸依旧不曾欺瞒:“有。”
陆离:“不准备告诉我吗?”
荀攸:“攸不欲因此令叔父有误仲祖父之心。”
“我如何会有此误会。”陆离坐起来:“公达,如今局势不明,大将军可有召外兵入京之心?”
荀攸随之起身:“叔父此言何意,大将军如何会……”
考虑到大将军的性格,倒也未必不会有这样的主意。
甚至哪怕他没有,可他手下那一群人中极有可能会有。
一想到这种可能,荀攸的淡定脸都有些裂开了,这事情不仔细想好像有点道,能够帮忙的的好主意,但仔细想一想简直处处都是坑。
不过他倒也没有火急火燎的穿好衣服就往大将军府跑,不说人家会不会接待他,这么点时间真的改变不了什么,也起不到什么决定性因素。
他看着挑起这个话题的陆离:“叔父之意是?”
陆离:“不知公达是否听说过我与大将军之间的不睦?”
荀攸:“有所耳闻。”
陆离点头:“有所耳闻便好。”
“最先他宴请于我却又将我弃之不顾,失礼至极,后托人言及此事,道是收宦官所误。”陆离简单说着他们之间恩怨的开端。
“先帝在时,我不计前嫌、不予计较,他还表现的颇为感动。如今世态变换,他怕是在与我计较,等着我去向他认错请罪。”
荀攸透过些许光亮看着那张镌刻上骄傲的脸。
陆离说:“可我绝对不可能去做这样的事情。先帝在时,从未让我受过委屈,先帝去前,亦对我多有不放心之处,我若在先帝去后屈己,如何对得起这君臣一场。”
陆离说的言之凿凿,荀攸也知道此言无虚。
若非如此,如何会让众人敬之、妒之,不敢轻易触之。
真正的偏爱从来不是让人嫉妒后毫无顾忌的出手陷害,而是让人哪怕嫉妒也不敢乱来。
观察过荀攸的态度后,陆离说:“公达明日可前去告诉何进,我不会帮助他借先帝之名向太后施压,也劝他莫要兵行险着,如同逼宫。”
“再与他说,他若非要犯蠢,切莫选择董卓。”
“先帝在时,欲征其为少府,可那董仲颖却贪恋兵权,百般推诿,以吾观之,其心异也。”
陆离还说:“若是大将军不愿,可将此事告之袁本初与曹孟德,他二人当知晓其利害关系。”
“我见公达有报国之心,可叹此时我正值进退不能之际,唯有将此事托付与公达,其间言语,公达自便。”
陆离没有看错,荀攸确实不会拒绝这种事情。
可虽然将事情托付出去了,陆离却清楚董卓这事八成是阻挡不住,毕竟当初刘宏还在时,他不仅对刘宏说过,也对皇甫嵩暗示过,均没有取得效果。
但总是要再试一下的,哪怕失败好歹刷个人设。
至于为什么不能帮何进,原因去掉陆离已经对荀攸说过的那些,其实也很简单,就在于刘宏死前他们最后相处时对方说的那番话。
表面上对方是在回忆过去,在陆离表忠心的时候还阻拦了一把,说什么你不用为此做什么。
但你要真的纯字面意思去解皇帝的话,那你也不用待在洛阳了。
哪怕人家就是那个字面意思。
可你都听过对方讲述的自己当年如何受到窦武的压迫操纵,如何还能帮着此时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与窦武划等号的何进去对付宦官呢。
第二天送别荀攸后,陆离又迎来了新的拜访者,也是自己的老朋友——杨琦,杨公挺。
如果说荀攸除了是陆离前世有所耳闻的历史名人外,今生不过是拥有血缘关系但第一次见面的存在。
那么杨琦虽然前世半点没听说过,但今生却是陆离切切实实的朋友。
两人一见就握住了彼此的手,相携而行,仿佛两年多的分别从不曾存在过一般。
但两年多的分别怎么会不存在呢,那两年切切实实存在于他们之间,期间风云变幻,恍惚间甚至会让人有种分别了半生的感觉。
当年陆离初至洛阳,是杨琦最先向他伸出了手,这位很快就被刘宏调任汝南的同事对待陆离不可谓不热情大方,在很多事情上甚至完全倾囊相授,两人之间亦师亦友。
从侍中到汝南太守,再到如今重回洛阳,杨琦转了一个圈,归来仍是侍中,除了在汝南遭了一次黄巾,虚惊一场外,他这两年多在外面过的其实还挺潇洒的。
但陆离就不同了,杨琦可是听说了,自己这位小老弟过的简直风起云涌。
至少杨琦从未想过,陆离拿着他的错题本加上自己的归纳总结,竟然还能跟刘宏来一把君臣相得。
刘宏那人有多难搞,担任过对方侍中的杨琦那是再清楚不过了。
虽然当时他不受待见。有一部分原因也在于他放任了自己的性子,没怎么“惯着”对方。
可就从自己这位小老弟能够过年前跟对方闹矛盾闹到人尽皆知来看,对方走的显然也不是什么哄人顺从的路线,这是怎么混到能跟对方一起守岁的地步的呢?
杨琦虽然很好奇,却也没有开口问。
这很明显是伤心事,自己为什么要去揭陆离的伤疤。
说真的,他其实有些为陆离感到担忧。
他还这么年轻,却已经深深地刻上了刘宏的烙印,可他们之间的时间又如此短暂。
但凡刘宏能够多活几年,就能将这份爱重彻底转化为一种威势,让陆离变成类似德高望重的老臣那一类,杨琦就不用这样担忧了。
可他们两个再是轰轰烈烈,君臣相得,也不过两年而已。
这就好比一位郎君娶了新妇后宠爱尤甚,却没等生出一个孩子,郎君就去了。
没有孩子的新妇难以在家族扎根,而见证过那份宠爱的众人,让新妇但凡改嫁便好像是一种赤裸裸的背叛。
更大的问题是,郎君之前的孩子要如何对待这位新妇呢?
这正是陆离如今进退不能的重要原因之一。
也就是陆离不知道杨琦这份比喻,不然他高低得赞一句:你是懂得比喻的。
有句话说的好啊,不下蛋的男人就好像炖汤不好喝的老母鸡(划掉)
注意到杨琦的担忧,陆离笑道:“公挺兄不必如此,有些人至死未必能够得到君王一顾,我能独占两年光阴,圣眷之隆,何人不知,有何可怜之处。”
杨琦看陆离那眼神,就像是现在女生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挖野菜的恋爱脑闺蜜。
“话不是这般说的,先帝……”
杨琦一肚子话在看到陆离后,终究全都咽了下去。
这些话可以对全天下说,可却再也不能对陆离说了。
他突然有些可惜,又觉得有些可悲。
就好像,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
是啊,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陆离初至洛阳之时,何曾想过自己竟然会跟汉灵帝君臣相得。
那时他甚至因为跟杨琦交好,还被宦官在刘宏面前告了一状。
可事情发展着发展着,发展到最后,他都有些分不清真情假意了。
那夜站在宫外的时候,他是在为自己看破了宦官的阴谋而放松、自得,还是在为自己可能错过的最后一面而遗憾呢。
这种事情其实说不清楚,也不能说,哪怕对着自己的友人,他能说的也只是先帝隆恩,最多沉默不语,而不是分享自己在其中的虚情假意。
这洛阳,当真是个大染缸啊。
而命运,也确实无常。
——————————————————————
荀攸离开陆府后,并没有按照陆离所说展开行动,而是先行打探了一下实际情况。
结果发现陆离猜测的这事不仅是真的存在,而且请的人里面还就是包括董卓。
甚至陆离口中知晓利害关系的袁本初,就是这件事情的策动者、建议人之一。
这里面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董卓当年曾受到时任司徒的袁隗的征辟为官,这妥妥是他们袁氏的门生故吏啊,袁绍干嘛不选择他、不相信他呢。
典军校尉曹孟德见到寻上门来的荀攸后,倒是对于对方转述的陆离的这番话颇为相信,然而哪怕他们两个一起前去相劝,也没能劝得大将军改变主意。
在被妹妹反对了好几次之后,何大将军显然是有些急眼了。
不过没过多久,对方稍稍找回脑子后,倒是又派人前去劝阻董卓回去,董卓的反应还没有传来,宦官们的新动作倒是再次开始了。
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明明前脚还在通过争宠于何太后跟何进对峙着,却突然刀锋一转,对着何进挑拨起他与陆离的关系来。
拿着当年何进对陆离的怠慢说事,又拿着陆离如今对何进不予睬,心高气傲来说事。
但这些事情固然让何进火大,却也还是被帐下拦下来了。
劝解的话也大多相似:这宦官们明显是不怀好意啊,先帝才去不久,我们要是对陆伯安动手,恐怕他们会拿着这个大做文章,甚至直指陛下帝位来路问题。
何进被劝下来了。
但哪怕他不对付陆离,宦官们依旧拿储位问题来说事,他们说的是当初先帝去前曾与陆侍中单独会谈,疑似交托后事,甚至可能将立储旨意交给了对方,大将军实在不得不防啊。
此言一出,这事一下子就敏感起来了。
交托后事、立储旨意有没有,大家不确定。
但是先帝临终前与对方单独有过谈话,这事是真真切切的。
有些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确实是不得不防。
而且这事放在别人身上,哪怕是真的被交托过后事的蹇硕,都让人觉得没那么棘手。
可如果换成是陆离,这事不像是假的不说,还瞬间就麻烦起来了。
第5***2章二合一(含一章营养液加更)
虽然不知道宦官们为什么跟大将军斗着斗着, 突然就将矛头对准了现在跟隐形人没什么区别的陆侍中。
但经此一事,大将军那边虽然没有立刻行动,之前被忽视的陆府却再次成为了视线凝聚地。
所有人都清楚, 大将军现在或许不会立刻行动, 但绝对不会一直不行动。
而陆离那边,就这种事吧,这真的是……就处于一个有也说不清的情况。
而应对方式其实也简单,只要陆离站出来当众赌咒发誓表明完全没有这种东西,甚至对着何进那边“滑跪道歉”、表明心迹, 这事也就过去了。
毕竟都这么搞了,真有也得变成没有,便是后面再拿出来也不会被信服半分。
可就陆侍中那个性格, 左看右看都不像是能够对着别人认怂的那种人。
再者说,按照先帝当初对他的厚待,谁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后手, 这也让何进那边不敢轻举妄动。
况且这种事情何进其实也不好特别主动的立刻去做什么, 毕竟目前有关的证据完全就是宦官们的一家之言,你要是急哄哄的去动手,是生怕别人不怀疑刘辩继位的合法性存在问题吗。
双方你不动,我也不动, 倒是各路劝客动的那叫一个勤快,而且被劝说的更多的那一方显然是陆离。
来劝的人一个个看起来都可为他着想了, 口中说着什么大家都知道陆侍中你深受先帝喜爱,但一朝天子一朝臣,你非要跟如今陛下的亲舅舅甚至是陛下本人别苗头, 这能是什么必胜之战吗。
都不需要你多卑微,就上门主动说一下, 这难道很为难吗?
陆离对此的反应是闭门谢客。
坐在自己的房间之中,他摩挲着那块先帝临终前送给自己的玉佩,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对方送给他这块大汉的美玉,又说君子如玉,合该配卿,好似是收尾呼应,善始善终,可实际上又何尝没有提醒之意呢。
这玉是大汉的美玉,你是如玉般的君子,自然也该是大汉的君子才对。
这就好像是《西游记》中,唐太宗送行玄奘时在素酒中弹了尘土,意在告诉他“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
可在如此告诫他的同时,刘宏又确实给了他一定的权力。
他没有得到所谓的立储圣旨,却得到了来到洛阳后不曾沾染分毫的兵权。
虽然能有多少全看自己的本事,甚至这玩意长久不用还会过期,毕竟刘宏实在不是什么哪怕死了也让人不敢违逆的君王。
陆离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心中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陛下,你到底希望我做什么呢,我又该做什么呢?
通过造谣所谓的立储圣旨,宦官们倒是成功让自己暂时在大众视野中得以隐身。
而非常黑色幽默的一点在于,陆离一直以来千防万防的董卓,先帝在时他没少尝试使用各种手段阻挠董卓掌握更多的兵权。
可如今因为董卓对何进朝令夕改、先让他来洛阳又让他原路返回命令的不遵从,倒是帮助陆离转移了一部分视线。
虽然只转移了一小部分,但这不妨碍陆离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越来越离谱,也越来越幽默了。
陆离都要被这个幽默的世界跟自己奇怪的运气逗笑了。
不会吧不会吧,自己这一次不会是要因为董卓“过关”吧。
这事要是成真,那可真是要幽默死了。
董卓这事毕竟还稍微遥远一点,甚至这种可能完全是陆离基于自己运气进行的猜测,现在近在眼前的是何进的问题。
陆离是真心觉得对方很离谱。
你跟宦官之间什么关系你不清楚吗,我跟宦官之间关系有多差有谁不知道吗,怎么对方还能一挑拨一个成呢,你有没有脑子啊?!
大汉虽然是以孝治国,但注意,是皇帝以孝治国家,而不是国家以孝治皇帝。
别说先帝压根没有旨意,就算有,只要如今的陛下坐稳了位置,这有也可以变成没有。
先帝要是那么有能耐,那谥号还能是灵?
都不用陆离帮忙辩论,早自己从棺材里面爬出来吓死这群人了。
其实陆离也清楚,何进他们或许存在些许忌惮圣旨的想法,但又何尝不是在借此让陆离表态,将这件事情彻底盖棺定论而已,甚至是借着此事逼陆离对他低头。
哪怕何进想不到这一点,他手下那群人也不全是没脑子的。
陆离对此给出的反应是不为所动,毕竟那边现在还没有什么大动作呢,只是被人似是而非的看了几眼,被几个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劝客上门说了几句,就迫不及待的站出来表态求放过。
我的天,这是什么没骨气的软骨头啊,再好看的脸都救不了一点点。
再者说了,先帝在时你都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结果先帝一不在,你立刻就落到了一个需要对人摇尾乞怜的状态中。
你这个人的水分是不是太大了点,之前完全就是一个靠着先帝宠爱扬名的佞幸是吧,啥逼格名声都立刻掉光了。
陆离就算是为了后世传唱度,都不能让自己落得这么个名声。
而且他不要脸的吗,真这么干了,以后还怎么在大汉混啊,就算大汉亡了也混不了一点点。
何大将军那边各种手段示意,就是不自己站出来明着来,而陆侍中这边沉默不语、显然拒绝合作,挑起事端的宦官倒是暂时脱离争斗旋涡了。
可能正在赶来洛阳路上的董卓都看不惯他们这么不干正事,一封针对宦官的上书发过来,终于再次将节奏带回到了大家更为熟悉的戚宦对峙中。
至少在此刻,陆离是愿意暂且说句“谢谢董卓”的,如果你能调个头往远离洛阳的方向走就更好了。
陆离被官宦摆了一道后,没有因为争端的暂时转移将这件事情放过去,挨了欺负不反击,以后你会面对无尽的欺负。
而且这件事情真的过去了吗,但凡陆离不找个合适的机会不失格调的对此事进行表态,这件事情绝对是过去不了半点的。
因为现在暂时没有一个好机会,陆离选择先对宦官们报复一波。
在政治场上,善于原谅或许是一种美德,睚眦必报同样如此。
陆离的报复也很简单,他直接某日廷议时面对国家财政问题给出了先帝遗留的好办法:“昔日先帝在时,曾与我言诸位中常侍于国实忠,常尽家资以助国事,此时岂非正是用尔等之时。”
他看向随侍陛下身侧的几位中常侍:“几位中常侍如何不说话呢,莫不是口上声声诉忠诚,实际上却是不愿意为陛下出力的?”
他们可以无中生旨,陆离却是有有据的说实话,只是学着他们小小偷换了一下概念而已。
虽然以前他们资助的不是国事,而是陛下的小金库。
但陛下的金库跟国事挂钩,这等式的成立程度,可比跟陛下说句话就是被交托后事还有旨意更符合常一些。
陆离看向他们,脸依旧是那张好看的脸,人也是一如既往的让宦官们咬牙切齿的那个人。
这一波明显是破财也未必能够免灾,完全就是要破他们的财成就陆离的痛快。
说完这个,对方还状似不经意的提起了某些建筑规格问题,家里府邸地基建的比皇宫地基都稍微高了一点的张让已经开始流汗了。
虽然这件事情当初在刘宏那里已经糊弄过去了,但这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吗,君不见陆侍中都坐上冷板凳了,你还能拿着先帝的话来管新君吗。
考虑到这正是争夺帝宠的关键时刻,大家一咬牙一跺脚这钱也就献了。
别问,问就是我爱陛下,我爱大汉,我要为陛下、大汉捐钱。
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好后,明面上献出去的钱财数量差不多,但暗地里给太后与陛下的心意,那就各显神通了。
反正就从太后几次与自家兄长不欢而散来看,他们显然是挺成功的。
董卓在距离洛阳还有二十多里的地方停驻下来,又或者说是被拦了下来,其他被何进招来的军队也在陆续赶至洛阳。
而随着他们一并到来的,是一封封携带着对宦官积累已久的怨恨的请诛上表。
支持宦官们的何太后随着这一封封上表,立场明显发生了动摇,而中常侍们也真的坐不住了。
朝中众人都在等,等那几个霍乱王朝十几年的宦官的死期。
然而那些最可恨的宦官们的死还没有等到,倒是何进大将军先拉了一坨大的。
一个上能够发生什么呢?
本该只是让人睡一觉的时间,却发生了足以影响未来百年的大乱子。
先是何进大将军被逼急了眼的宦官以太后名义骗进宫噶了,是的,他就那么轻易被骗进去噶了,手下那是劝都劝不住。
要说这也不是宦官们第一次用这种手段了。曾经蹇硕就对何进用了一次,然后因为手下对何进透露消息,被何进给躲过去了。
后来张让等人对陆离也用了一次类似手段,不仅没有成功还险些被陆离反将一军。
结果何进真的半点不长记性,生动形象的向人们展示了,何为人类从前事之中吸取的最大教训,就是他们永远学不会吸取教训。
宦官们一次两次三次终于成功,何进助演成就宦官们的励志人生,谁看了不说声这个世界终于癫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
总之,他就那么潦草的被宦官们噶掉了,倒在这么一个胜券在握,眼看着就要胜利的时刻。
这简直就像是大家聚在一起合作打团战打到最后,就差攻击最后一下就能取胜了,结果你激动之下手舞足蹈的自己把电源线给拔了,这不完犊子吗。
不仅完犊子,还分分钟治愈低血压。
何进作为外戚完犊子。
成功完成一杀,杀的还是敌对势力领头人的宦官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事情很快被他们显摆示威般的抖搂出来,然后袁绍等人见状也没有怂,不仅没怂还相当大胆的直接带兵便杀了进去。
一夜之间,宫中宦官以及其他被删误杀的宫人死者上千。
可人虽然死了不少,但最重要的几个却挟持着皇帝刘辩与前渤海王现陈留王刘协一起跑了。
总之大家一觉醒来,接收到的信息量之大简直脑子都要炸掉了。
大将军被宦官杀了。
大家:怎么可能?!
许许多多宦官被袁绍等人杀了。
大家:干得好啊!
皇帝跟陈留王被中常侍们挟持着往城外跑了。
大家:……
喂喂喂,医工在吗,这里有人听了几句话之后突然晕倒了。
这新帝一朝真的太狂野了,让人完全把握不住。
何进死的如此潦草轻易,张让他们却这样都能跑的了。
虽然按照他们做的这事来看,跑得了一时,也跑不了一世。
可能够跑得了,甚至还带着皇帝跟陈留王一起跑,这本身就很令人震惊。
就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困扰后汉上百年的戚宦问题在新君继位后,不到一年就都要被解决了不说,新君与先帝的另一位子嗣现在也处于一个不知道有没有被解决的状态。
我的天啊,这是我们可以看的剧情吗?!
有的人是真的一脸懵,有的人装的一脸懵实际上在观望一个结果。
但陆离是不能懵的,他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拿上玉佩便提剑上马向着城中禁军所在地而去。
有的时候人的运气时真的很难说的,当初在宫门值守的那位正好遇到了陆离剑指小黄门事件,后面还差点就跟着三公一起夜扣宫门的那位禁军统领,
他因为这件事情升了个官,今天刚训练完手下,正在营口坐着休息,那位熟悉的侍中骑着马就这么水灵灵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秦俊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这个运气,但他知道陆离这样出现在这里绝对是不合规矩的。
“侍中可有手令,如何突然来到禁军训练之处?”
陆离发现是熟人也不由挑了挑眉,他举起手中玉佩:“我自是有手令在的,陛下受宦官劫持,你即刻召集手下,与我同去寻找陛下。”
秦俊不明所以的看着陆离手中的玉佩:“侍中所说的手令莫不是这块玉佩,恕在下孤陋寡闻,未曾听说过手令竟有如此制式。”
宫里的消息,他们这些禁军自然是听说过的,事实上袁校尉已经带着一拨人去找陛下了,他们这边属于没有被选上的。
救驾之功自然是人人都想要的,但是禁军不得无令擅自行事。
“侵官之害甚于寒”,有些事情做了看似是功劳,但真的论起来怕是要先定你的罪责。
因为担心皇帝禁军便擅自行事,当年荆轲刺秦王之时,朝中众臣难道都不担心他们王上吗。
陆离很清楚对方在担心什么:“此乃先帝所赐玉佩,上刻虎符纹路,有调兵之权,你莫不是要不从军令吗?”
秦俊从没听说过这事,但是陆离言之凿凿,再联想到之前所谓的立储圣旨大家都信了,那么有个能够调动兵马的玉佩那不是很合吗。
甚至正要有能调动兵马的依仗,才能确保立储圣旨真的能够在陆离手里立住。
这样一想,逻辑通顺了,可信度更高了。
秦俊看着陆离那副架势,感觉自己要是再磨蹭,都不用等无令调动军队被定罪,对方现在就能拔剑把他砍了。
提问:他敢动手杀这位陆侍中吗?
秦俊不敢。
再问:这位陆侍中敢杀他吗?
秦俊觉得对方挺敢的。
现在死还是之后被问罪,这个选择题秦俊觉得一点都不难做。
“侍中稍等,在下这就去召集手下。”
往好处想,自己前不久可刚刚因为对方升了官,说不定这正是升职机会的再一次降临,秦俊咬咬牙,干了!
对方去召集军队,陆离看着自己手中的玉佩,解释的合适机会这不就被创造出来了吗。
只是调一小队人都是如此,这玉佩……
对方没用多久就召集来了人,一行人出城门后没多久,正待兵分几路,就看到一众目测几千人的兵马正朝着此处而来。
前面的兵士见到陆离一行人后立刻呼喝提醒,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与董卓一直防备着彼此的袁绍听到动静,怀疑可能是自己带出来的人,指了几个人去前面看看情况。
打马前去的人没多久就回来了,向着袁绍汇报道:“来人似乎是陆侍中以及部分禁军。”
袁绍闻言不由皱眉,陆离听说了陛下的情况会忍不住出来寻找并不令他感到意外,但是跟禁军一起。
就不说他们是怎么混到一起去的,这种事情不可能瞒得下来,要知道何进可还正准备……
等等,何进好像已经死了。
但这也不意味着陆离这么干没事,朝中盯着他的难道会只有何进一个人吗?!
袁绍的人回来汇报消息,董卓的人也来了:“前面出现了一队人马,说是朝中陆侍中与禁军前来寻找陛下。”
董卓打马上前些许,他久在军伍,目力极佳,远处焦急之下衣冠似乎略显不的人,那服饰远观倒也确实是侍中官服,他朝着传令兵打了个手势。
同为汉军,许多军中手势各地都是互通的,毕竟都是一家人,总不能说两家话吧。但各个军队也存在自家独有的一些手势,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能不能一直做一家人,地方叛乱之事也不是没有过的。
现在董卓打的手势,就属于后者。
袁绍解释道:“来者是陆侍中,州牧切莫误会。”
董卓道:“自是不会误会,袁校尉似是与之相熟,可要去迎接一二,顺便将情况解释清楚。”
袁绍自是不会拒绝,他打马从军队中间而出,来到陆离面前看了一眼对方身后的禁军:“伯安这是?”
陆离坐在马上看向袁绍,也不回答对方的问题,只先问:“陛下与陈留王何在,可还安好?!”
袁绍转身看向身后军众:“陛下与陈留王安好,正在军中车架之内。”
陆离闻言个人瞬间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了一下身上有些杂乱的衣袍,动作间指尖都带着些许颤抖。
袁绍看着对方这难得一见的狼狈模样,没看出多少对新君的忠诚,倒是看出了几分对先帝之子的爱屋及乌。
两人打马带着身后禁军一同向前,因为两方相聚本来就不远,快马也就是几秒的事情,袁绍还刻意放慢了速度争分夺秒的跟对方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陆离没有给对方什么好脸色,称呼对方也不喊本初兄了,只冷言道:“袁校尉倒是好本事。”
袁绍知道对方这是在为闹出来的这番祸事不满,只得苦笑解释:“天下苦阉宦久矣……”
对方说的诚恳,陆离却不为所动:“这般说来,袁校尉与几位校尉夜闯宫门,肆意杀戮,竟是顺天应民之举?”
“清君侧将君主一并清出宫内,这等行径何时竟成了忠臣应为之事,袁校尉可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这番阴阳怪气让袁绍不由摇头,得了,将人给得罪狠了。
可有些话还是要解释一下的:“我何尝有此心,全是那十常侍待君不敬,只恨未曾早先杀之,竟叫陛下遭逢此难。”
说话间,两人已经顺着士兵让出来的路来到了董卓面前。
见到董卓,陆离没有多么冷淡,也不存在过度的热切。
他只是在马上拱手一礼:“董州牧,不知现下可方便离去陛下所在之处觐见?”
董卓近距离看着那张脸愣了一下,态度同样称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他倒是并未拒绝对方的问询,甚至让人带着他一起前去。
他们两个之间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确实是有那么点拐弯抹角的仇恨在的,原因也很简单,就在于皇甫嵩与刘宏。
当初董卓与皇甫嵩一起平叛的时候就互相看不顺眼,甚至敌意颇深,后面陛下还明升暗降想让皇甫嵩接手他的兵权,只是被他想尽办法拒绝了而已。
董卓虽然不知道这里面其实还有陆离的建议,但这不代表他不会迁怒于人。
不过现在这么一见,倒是真的觉得这位先帝爱臣名不虚传。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洛阳城,眼中明明灭灭,似有什么在随之沸腾,亦有什么在随之消失。
这些年来见惯了边境风霜、刀光剑影,谁不想体会一下洛阳的荣光呢。
而此刻,洛阳近在眼前,天子,就在身边。
董卓看向陆离离开的方向,先帝最为爱重的侍中啊,听说如今颇受新君冷遇呢……
第53章掰扯清楚
来到刘辩所在的车架外, 陆离下马行礼,得到里面的准入声后才小心掀帘上车。
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刚刚说话的似乎是陈留王, 刘辩莫不是……
董卓给陛下与陈留王准备的车架算不上小, 但也没有特别大,毕竟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够这样撞上一个大功劳,自然不可能提前准备符合陛下乘坐规格的马车。
刘辩身体上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他的眼神中带着非常明显的惊疑不定,但在见到陆离后又隐约产生了些许小小的放松。
看到陆离的那一刻, 刘辩只觉得个略带昏暗的车内都瞬间亮了。
无怪乎父皇如此喜欢陆侍中,任谁不喜欢有这样一个人跟在自己身边呢。
美人,顶尖的美人, 是稀缺的资源,也是身份的象征。
而如陆离这般,有能力有出身的男性顶尖美人, 在这个时代自然是容易前途无量的。
刘辩看着往日跟在父皇身边的顶尖美人, 如今在自己经历宫变后出现在自己身边。
他恍惚间好似回到了父皇还在的时候,虽然那时候他不是皇帝,甚至不是储君,可那个时候他也不曾体会过这种颠沛流离、险些丧命。
要是陆离知道刘辩将这就称作颠沛流离, 恐怕要忍不住看刘协一眼的。
毕竟真要说体会颠沛流离,正史上这位之后才有的体会呢。
不过只是离开了洛阳城十几里地, 可不足以称之为颠沛流离。
目含关切又不失礼的将他们稍作打量后,陆离行礼问道:“陛下与大王一切可好?”
被人自己熟识的人这么一问,刘辩瞬间眼中含泪, 看起来还不如他身边的幼弟来的淡定。
而他身边的幼弟刘协则是看向陆离的腰间,那里常悬的玉佩此时并不存在, 再加上略显杂乱的衣着,是听到消息后就匆匆出城来寻找他们吗。
这般的陆侍中,父皇当初为何不说他是忠臣,反说他是美人呢?
看出了刘辩骤然遇乱后的不安,陆离倒是出言安抚了一二。
也无怪乎刘宏在两个孩子间,哪怕大的那个是嫡长子,却依旧更看好小的那个,虽然小的那个天资也没有好到千古一帝的地步,可至少比兄长强了不少。
就不说别的,随意对着自己的臣子表现慌乱,你要是想要借此有事相托,又或者是借此拉近关系,这倒也能算得上是一种推心置腹、表现亲近信任的手段。
可你就是单纯的慌乱,慌乱还半点藏不住情绪,甚至想要从臣子这里寻求安慰。
换成太平时候还好,现在你自己都被带出洛阳、正身在军中,结果你就这么一个表现。
哪怕陆离不知道历史都忍不住想要嘀咕:皇位水太深,我看你有点把握不住。
远了不说,你这样做真的很容易让外面的一群人轻视甚至是误会。
别管董卓日后会如何,现在他妥妥的是在救驾,是救驾有功的功臣。
结果你现在这么一个表现,你要让人家怎么想。
怎么着,我救驾救出错来了,还把陛下你给吓成这样,这日后不会给我小鞋穿吧。
哪怕刘辩不管放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个未成年人,可众臣与你争权的时候会以你年纪不够为由不放权,在这种事情上却不会顾虑你是不是未成年人。
都当了皇帝了,哪怕你只是个婴儿,每声哭泣都是会引人瞩目的。
陆离得到允许后抬手帮助对方了一下有些杂乱的衣着,宽慰道:“陛下此时正在军中,周围皆是我大汉之兵将,再无比这更安全之处了,委实无需惊慌失措。”
刘辩定了定神,终于有点心神能够分出来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事实上袁绍他们来到这里汇合后是想要解释的,然而刘辩不说当时受惊后压根没回过神来,他一见他们是大将军麾下的人,就半点不敢搭他们了。
现在见到自己父皇的爱臣,他略带颤音的开口问道:“张常侍他们说舅……大将军的部下谋反,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离没有任何偏向的简单陈述了一下实际情况:“大将军昨夜被宦官骗入宫中杀害,其部下闻讯闯入宫门,欲为陛下扫除身边奸佞,为大将军报仇,张让等人见此狗急跳墙这才挟持了陛下。”
刘辩:“那母后?”
陆离:“太后被卢尚书所救,并无大碍。”
虽然来得匆忙,陆离却也不至于随意听一耳朵消息就没头没尾的跑出来,所以此刻面对刘辩的询问也对答自如。
今日因为出来的急未曾佩戴那块带着香气的玉佩,但因为随身佩戴久了,陆离身上不免被熏染上了些许味道,便是一时没有佩戴,也不曾消失。
刘辩嗅着自己常在父皇身侧能够闻到的气味,再听着陆离冷静的将已知情况娓娓道来,倒是真的慢慢放松了下来。
反正亲娘没事,至于舅舅,反正他又不是只有一个舅舅。
他们老刘家的皇帝跟舅舅之间,还真的很少有相亲相爱的。
这种情况从文帝开始,一路发展到现在,简直可以概括为我跟舅舅之间不相爱但相杀的那些年。
尤其是他们后汉,常年就是一个小皇帝继位,未及冠前外戚当道,小皇帝要么不等长大就噶了,要么长大后借着宦官从外戚手中夺回权力。
虽然在刘辩还是皇子的时候,何进这个舅舅为了他的储位倒真的是操心劳力,但这里面几分是为了刘辩,几分是为了他自己,大家懂的都懂。
这些日子因为戚宦之争,何太后又被中常侍们哄到了,刘辩也没少从自家亲娘那里听到何进这个舅舅的坏话,只能说本就不多的舅甥情越发稀薄了。
毕竟都在争权夺利了,还非要拿着感情说事那就没意思了,你是不是玩不起啊。
刘辩倒未必看的这么清楚,他就是单纯的继承了祖上代代相传的某种薄情寡义DNA而已,虽然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词,但放在皇帝身上还是挺适配的。
可惜刘辩虽然存在部分薄情寡义的特质,却也一点也不妨碍他做不了一个好皇帝,当董卓及其军队被拦在洛阳城外时,刘辩的情绪波动看起来比董卓还大。
他有情绪,却又没有胆量与智慧去做什么,但他又总是克制不住的流露出自己的情绪。
陆离就很想说,你真有想法那就去做,你在这里跟我们两个表演情绪,是指望着谁帮你做什么吗?
你要是真有这个想法也不是不行,可你倒是说呀。
你也不说,甚至这个情绪还是一时一变,陆离距离对方这么近,都看不明白他这到底是希望董卓被拦在外面,还是希望对方能够带兵进去?
要让陆离说的话,自然是不让对方进城为好。
可惜,他伸手想要去触碰怀中的玉佩,却又收回了手。
先帝给的玉佩到底不是虎符,也根本无法指挥董卓的军队。
别说只是一块玉佩,要知道就连先帝在时,九卿之位许出去都没将董卓的兵权夺过来。
而新帝,不说他能力如何,陆离现在虽然好像被新帝短暂依赖了,却没有得到任何与权力相关的信任。
又或者说信任也没用,没有掌握实权的皇帝,在某些时候还不如随时可能被天灾人祸搞下去的三公有含金量。
所以说侍中这个天子近臣的缺点就再一次显现出来了,在皇帝不给力的情况下,任你因为先帝得到了怎样的权势,都会烟消云散。
不仅是烟消云散,这一场闹剧看起来以董卓护驾有功、带兵入京作为结尾。
可结尾之后还有新篇章,新篇章的开头不是对戚宦一扫而光的欢欣鼓舞,也不是对于董卓及其兵将的处,而是矛头直指陆离的问罪。
这位被已故大将军何进征辟来的御史,直接当朝开始细数陆离的罪责,列了十多项罪名都还没有停下。
“身为侍中,未经御令擅离洛阳,此一罪也。
未有职权,擅自调兵,此二罪也。
勾结禁军,为己所用,此三罪也。
……”
洋洋洒洒十多条罪名列下来,不仅将当初先帝死时于宫门外的乱子说了出来,先帝在世的特殊待遇翻了出来,甚至连陆离此刻的单身情况都被冠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成为一条罪名。
但凡不是太后就在帘子后面垂帘听政呢,他恐怕都要说陆离“秽乱后宫,罪不容诛”了。
被列罪的当事人都要气笑了,最开始看到对方说调兵与禁军罪名的时候,陆离还以为这事谁在帮自己搭梯子勾出解释机会呢。
虽然他自己也安排了人,但要是别人有心帮忙,他也不是不能领情。
因为认出了这是何进征辟来得,陆离还想过这是不是袁绍安排出来帮忙的。
可后面的罪名听完,陆离明白了,这就是一个站出来针对自己的。
哪怕阴差阳错其实还帮了陆离一把,但依旧不能忽视对方是带着恶意的。
而对方列出来的这十几条罪名里面,百分之八十都可以说是断章取义、胡搅蛮缠,非说有什么真的可能会给他定罪的,也就是最开头陆离出去寻找刘辩等人时带上的那一队禁军。
这也正是陆离最想要解释,甚至是想要借此将所谓的先帝遗留旨意一并解释清楚的话头。
其实这种事情如果皇帝有实权,并且有意保你,一句事急从权也就过去了。
不过有实权的皇帝也不会像刘辩那样遇到那种事情,更不需要侍中擅自调兵去救。
现在敌人将梯子主动递过来固然挺好的,但这里面也有麻烦事,你在解释最想要解释问题的同时,也不能忽略对方列出来的其他罪名。
哪怕在场很多人都知道那些是假的,但你依旧要解释,不说话就是将话语权交给了别人,不解释就是默认。
放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你要是只解释禁军的事情,就相当于默认了其他的罪名。
所以陆离是一条条解释的,虽然对方列出了一大堆,时不时还要看看手中笏板,但陆离记性好,一条条解释起来完全不会出现磕绊。
“侍中本就有随侍陛下左右之责,陛下当时不在洛阳,我追随而出,乃是尽公职守,擅离之说委实荒唐。
未有职权,擅自调兵,自是罪责,可在下并非无有职权。
先帝在时便将身后之事对我有所托付,此一事朝中不是众人皆知吗,甚至还有不少人为此事登门找过我,皆可证明才是。
只是先帝嘱托并非宦官所言立储,而是嘱我洛阳有不臣之事时便宜行事。尤其是关于两位皇嗣的安全,先帝临终前最为不放心,我之所行皆从先帝之意,履先帝所赋之权。
有先帝予权在先,御史所言勾结禁军,为己所用,自是无从谈起。
不说先帝本有权柄赋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家尽是为陛下效命,何来勾结一说……”
先帝死时宫门外的事情就更好解释了,这件事情先前早就有了结论,要是陆离这边的解释不能被认可,那么当时认可这个结果的人都要一起被拉下水。
至于最后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陆离冷笑:“此时正值国孝之期,御史当朝以此事欲定我罪,莫非是在御史看来,一家一室之传承,竟大过朝廷之礼法?”***
美人有有据、锋芒毕露,哪怕还夹杂着点阴阳怪气,也丝毫不影响其美貌,甚至颇有几分美貌加倍的绚丽。
这侃侃而谈、分毫不让的模样,让不少人梦回当初刘太常与他之间的州牧之争,可惜当初那位拉偏架的陛下现在已经埋入地下了。
而现在的陛下……
刘辩见到所有人看向自己,点头道:“侍中所言甚是!”
众人:有点梦回先帝的感觉。
刘辩说完,还不忘看向身边:“母后以为如何?”
众人:梦醒了。
何太后:……
之前都是宦官充当双方的交流桥梁的,现在宦官几乎被噶了个干净,哥哥也被噶了一位,何太后面对来自亲儿子求认可的询问,回以点头。
她透过帘幕看向下面那个据力争、分毫不让的身影,虽然他们之间的一些话与用典她是没怎么听懂的,可这不妨碍她看出这场交锋中谁占据了上风。
以前她见到的陆离都是有礼的,甚至带着点温柔,看起来甚至有那么点好欺负的样子。
虽然对方是个能够跟皇帝闹矛盾闹得人尽皆知的存在,但就外在而言,还真的看不出什么锋利之处来。
对方固然美的超出常人,却并不是那种艳丽逼人的美。
非要说锋芒,也就是定先帝谥号的时候了,可那个时候的陆离因为没有道,再加上被朝中众人一起针对,明显处于下风。
现在乍一看对方锋芒毕露、占据上风的样子,倒是莫名有点解先帝了。
然而事情到这里还不算结束,那位御史不依不饶道:“侍中与先帝相亲,自是可能得此吩咐。只是口说无凭,总该有所证明吧,不然若侍中明日说先帝予你废立之权,我等信还是不信?”
话都说到这里了,陆离忍不住仔细看了那位御史一眼,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出现了问题。
这人哪里是敌对的御史,这人其实是自己专门请来的托是吧。
你这说的词,实际上全是我希望有人能说的啊。
结果我安排的人都来不及说,全被你说了。
朋友,谢谢,帮大忙了。
当初宦官说的先帝旨意,总算可以趁此机会彻底掰扯清楚,了却一桩隐患了。
“先帝所托就只是此事,无有所谓的立储,废立更是无从谈起,至于证明,有此玉为证。”
陆离从囊带中拿出一块玉佩,上面的纹路图案不少人都见过,正是虎符印图上的一部分。
宫内制物都是有记录可查的,这块玉佩秦俊可能不知道,但朝中重臣中是有人知晓的。
第54章为谁而叹
一场问罪, 罪没有问出来,倒是问出了再一次突破人们想象的来自先帝的偏爱。
要说起先帝,他爱一个人从来都是明火执仗, 向来不搞锦衣夜行那一套的。
他喜欢何皇后, 纵使对方出身屠户,也将对方捧上皇后之位。
他喜欢宦官,就给予他们权力,任由他们作威作福。
而对于陆离,那就更不用说了, 与九卿相同的待遇,比三公更甚的权力,随意出入宫内, 甚至是年节之时一同守岁。
大家都见证过这堪称烈火烹油的爱重,以为这就已经是极限了,却不想竟还有更进一步的情况。
都说“父母之爱子, 则为之计深远”, 他们陛下对陆侍中的爱,如今看来比之也不差分毫了。
活着的时候爱,都要死了也不忘给对方留个安排。
何皇后得到这个了吗,两位皇子都没有这个待遇吧。
陛下啊, 你对陆侍中的爱重里面,到底还藏着什么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但凡你们两人年龄差距再大一点, 大家都要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你的私生子了,而如果陆侍中是,恐怕大家当初也不用烦恼立储问题了, 早早就封为太子了吧。
虽然陆离表示除了这个玉佩就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但是刚刚被拔高了上限的众人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真的没有了吗,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哪怕陆离说完这话之后,就算有也只能是没有,可大家就是觉得一定还有,就算已经用不了了,可那种东西的存在本身就很令人破防。
这种破防,可能跟已死的何大将军当初还活着时,看到画好后的陛下阅兵图时的感觉是一样的吧。
明明是他提的意见,明明是他统筹安排,明明是他全程忙前忙后,明明他是大将军,可是阅兵图中却连他的脸都没有画上,反而是陛下与他美丽的侍中被着重捕捉描绘。
这感觉就像是妃子看到了帝妃同游图,结果画卷里面皇帝是有的,妃子却只露出了一个衣角,反而是一旁的侍女被着重刻画,生怕有人不知道到底谁是主角一样。
妃子:哈喽,主角之一难道不该是我吗?
嗯,反正这事挺难评的。
总之,陆离的麻烦解决了,宦官与外戚在对对碰中被解决了,但大汉并没有迎来光明美好的未来,因为刘辩的皇位看起来也将要被解决了。
解决人不做他想,除了董卓还能有谁呢。
陆离努力了好久,除了阵营羁绊度任务满值完成,后世知名度来到了85%。
阵营贡献度虽然不像羁绊度那样,不满值换了阵营就几乎要重新计算,但也只来到了32%,历史改变程度就从现在董卓已经来到洛阳的情况看,就知道完成的有多么差劲了。
虽然他不确定原本的历史细节是如何的,但就从对方短短几天已经通过吕布噶了丁原,吞并了洛阳能够吞并的大部分军事力量来看,接下来距离废立成功恐怕不远了。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的。
陆离现在都搞不懂袁绍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明明对方才是当时何进最为亲近信任的存在,怎么何进死后,不管是他的军队,还是他弟弟何苗的军队,都统统被董卓这个后来者给收编去了。
陆离是真的很想要问一句:你们到底都是在干什么吃的?
难不成你们其实也已经不满意刘辩好久了,故意成全董卓好通过对方将刘辩拉下来?
不论他们是怎么想的,现在董卓设宴了,请柬还送到了陆离手中。
此刻,陆离越发觉得那位之前状告自己的御史实在是个好帮手了,要不是提前已经当朝表过态,现在恐怕很有可能要被逼着无中生旨了。
可就算没有无中生旨,这宴怕也并非好宴。
如果可以选择,陆离是真的不想去,毕竟去了也没用,可没用也必须要去。
躲事、怕事,代表着成不了事。
如果他没有猜错,对方这次宴请怕是与隐隐有风声传出的废立之事有关。他现在不去,莫不是要等着日后对方在朝廷上提出废立之事时当众反对,然后被人将刀剑架到脖子上吗。
陆离以为这场宴会会是一场邀请人数较多的公宴,可没想到似乎是只请了自己一个人的私宴。
这性质瞬间就有点复杂起来了,不是,你这是想要干什么呀,咱们两个之间的交情有达到一个能秘密开小会的程度吗?
再者说了,这年头请人是有讲究的,你这送来的请柬明摆着就是按照公宴的格式来写的,结果你告诉我你实际上就请了我一个。
好家伙,这我要是一个跟你沟通不好,你是准备当场杀人还是怎么着。
又或者说,你难不成是想要向外营造一个我们之间关系很好的表象吗?
一时之间,陆离不由想起了自己初到洛阳后没多久,那位已经死翘翘的大将军请自己去见到的那一场“世面”。
只希望这位董州牧,哦,对方现在是司空了,应该说只希望这位董司空别犯蠢搞什么骚操作才好。
虽然现在洛阳有关这位董司空的风评算不上好,但在对方没有将废立之事正式摆上台面的情况下,陆离还是颇为有礼的朝着对方行了礼,入席后摘下佩剑放于身侧。
这位后世颇为恶名昭著的存在,长得其实还挺可以的,虽然说不上是慈眉善目,但也不是那种能止小儿夜啼的狰狞可怖,长相太那什么的这年头也是不好当官的。
身材是非常标准的将军身材,身宽体厚,膀大腰圆且有将军肚,这并不显得对方肥胖,反而看起来颇为壮硕。
这年头的将军可不追求八块腹肌公狗腰,真要将自己搞成那样子,你是生怕弓弩兵器穿不透你是吧。
陆离有礼,对方也没有失礼。
甚至人家上来就非常热情的开始拉关系:“久闻洛阳陆侍中之名……我与皇甫将军共事之时,他也常与我言及陆侍中……”
说着说着,对方还跟陆离追忆了一下先帝,说什么先帝在时对我颇为赏识,要征我为少府,但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来,不然我们早就见了。
对方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要不是陆离收到过皇甫嵩的书信说董卓这人讨人厌,再加上当时也是陆离自己撺掇着刘宏用这种方式来夺对方的兵权没成功,他都要信了对方这番鬼话了。
但因为这里面这些关窍都是不能说的,所以陆离只能对此回以礼貌微笑。
“司空谬赞了,离虽身处洛阳,亦是常闻司空之勇武,万众而莫能挡。”
陆离表现得挺高冷的,哪怕夸人也没有特别热络,就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你夸了我,我就礼貌的回夸你一下那种。
董卓现在也没觉得对方的高冷有什么问题。
任谁得过先帝那等信重之后,都很难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轻易动容,毕竟他早已得到过来自最为位高权重之人更好的待遇。
可以说在知遇之恩这条路上,先帝已经将陆离这里的路差不多走完了。
任谁想要超越,都只会成为小丑。
可同样的,正是因为曾经有过那样的情深义重,对比之下如今的备受冷落岂不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哪怕如今刘辩的态度似有变化,可空有尊位实则无权的他能够给陆离什么呢。
皇帝有的时候很值钱,哪怕形若傀儡,只要给人一个好脸色也会让人受宠若惊。
但皇帝有的时候也很廉价,比如说无权的他对着曾经权盛三公的人,他哪里拿得出打动对方的资本呢。
就凭他是先帝的子嗣?
先帝可不只有他一位子嗣。
商业互夸完董卓就热情款待着陆离吃喝,因为还在国孝期间,喝的并非是酒水而是蜜水,然而董卓喝着喝着突然就长叹了一口气。
陆离闻声秒懂,这是重头戏要来了。
如果可以,陆离真的很想要不符合社交流程的装作没有听到,但今天来都来了,难道是装作听不到就能躲过去的吗。
陆离放下手中耳杯:“司空何故长叹?”
董卓一脸诚恳道:“我为侍中而叹,为先帝而叹,更为大汉而叹。”
这话说得陆离都想要跟着叹息了,因为他已经可以猜到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不得不承认,这董卓抛开之后的结局,仅从此时来看,倒也确实是一时之豪杰。
可也不知道这东汉到底是个什么风水,很多人真的得志就爱飘,一个个还半点都不吸取前人失败教训。
现在的董卓还没有成功,所以倒是看起来还挺智的。
陆离的无奈沉默看在董卓眼中,这显然就是失魂落魄。
他说:“想当年先帝在时,侍中所受信重何其之重,辅佐先帝身侧,所出之计令大汉上下都为之一安。”
这话倒也不完全是奉承,陆离当时提出来的虽然都不是什么治本的政策,但只是治标也足够让见到疗效的众人为之一振。
就不说政策本身,就说他们陛下终于看起来要半点事关天下民生的好事了,宦官也被压了压,不少有识之士都是满怀期待的。
谁知一切随着刘宏的死去,如黄粱一梦般转瞬即醒。
“奈何天不遂人愿,竟叫陛下盛年而逝,往昔之改善尽皆烟消云散。”
董卓感叹道:“此我为侍中之叹,为先帝之叹一。”
紧接着,董卓又说:“陈留王年少聪慧,当年圣心默定,人皆有闻,侍中随侍陛下身侧亦当有所知晓才是。”
“反观当今之陛下,继位不过一年,便惹得朝中上下纷乱不止,慢待先帝重臣不说,竟然使得自己在洛阳遭劫,天子之身受阉宦挟持险些流落,此等之事实在闻所未闻。”
“修身尚且不能,何来治国且平天下。”
“有此君主,我为大汉而叹,亦是为先帝叹之二。”
这一番话说下来,人家话里话外都是为了你,为了先帝,为了天下,倒是似乎把陆离的话堵了个严实。
可陆离没有顺着对方的思路来,他看向对方:“司空此言差矣,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离并不觉自己有何值得叹息之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得雨露则喜,遇雷霆则怨,岂是臣子之应为。”
注意到对方眼神逐渐开始冷下来,陆离不为所动,继续道:“陈留王固然聪慧,先帝在时对其也甚是喜爱,可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先帝不幸盛年遭厄,国赖长君,况且大汉立储向来以嫡子为先。
不论立嫡立长,当今陛下皆是不二人选。”
董卓冷笑一声,似乎在等着陆离接下来的话,眸中已然开始点燃怒色。
陆离好似没有听到这声冷笑:“至于当今陛下之修身,离亦不觉有何问题。如今朝中权柄皆在太后与众臣之手,这番陛下蒙难,我等皆要反思己身才是,何能因此而怨怪蔑视陛下。”
董卓之前在朝上见到对方有有据辩驳御史,还觉欣赏不已,如今这份辩才用到自己身上,可真是谁体会谁知道。
“今日蜜饮佳肴,虽非酒水亦是醉人,司空想来是醉了,离亦有醉意,便不多留了,司空勿送。”
说完,陆离起身朝着对方拱手一礼。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隐约间似是听到了身后桌案掀翻的声音,看来是真的……醉了。
骑马回到陆府,石锤正在外等候,见到陆离回来,连忙上前道:“袁校尉半个时辰之前匆匆而来,一直在等着郎君。”
陆离将马缰交给石锤,快步朝着袁绍等候时待的地方走去。
在室内来回踱步的袁绍听到声音也急忙向前几步迎上陆离,两人入内相对而坐,一时之间竟是无言。
第55章三合一(含收藏、霸王票加更)
袁绍率先打破沉默, 他将陆离仔细打量了一番,目露关切道:“伯安可是无碍?”
陆离表现的就好像还记得对方为了杀宦官险些将先帝的两位子嗣给干掉的事情,却又为对这份明显的关切有所动容, 两相交缠下略带僵硬的回答:“董司空只是宴请, 难不成还能趁机杀了我吗?”
袁绍闻言略带气急,不是因为陆离的话,而是因为陆离话里的董卓:“你又怎知那狼子野心的董仲颖不会。”
陆离听闻此话也是气怒:“如今他倒是成了你口中狼子野心的人了,怎么,不当人家是你袁氏的好家臣了?!”
袁绍不由心头一梗, 张口欲辩,陆离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此事暂且不论。”陆离压了压自己的脾气,将称呼从前些天气急之下的官职变回了原来:“本初兄今日来此, 可是因为那董仲颖也与你说过那不臣之事?”
袁绍气怒,却也带着股尘埃落定的果然:“董卓今日找你,果然也是为了废立之事, 他当真是贼心不死!”
在这个时代, 直呼别人姓名是非常无礼的行为,充满了对人的不尊重甚至是轻蔑。
袁绍现在这样,俨然是真的气急了。
在洛阳演了好久戏的陆离好似被感染,实则冷眼打量着对方这份情绪里面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袁绍如此的气急, 到底是因为那董卓欲做废立君主这等不臣之事,还是因为对方没有按照袁绍所想的为袁氏大道添砖加瓦, 反而是准备另起炉灶。
以为引来的是帮手,实际却是妄图吞天的豺狼。
陆离一边思考一边配合着对方的表演,谁知袁绍却突然抓住陆离的手:“昨日他与我谈及此事, 我断然拒绝,今日他又找你……”
“很显然, 这件事情他是不准备放弃了。”
袁绍的脸上带着几分挣扎,却还是对陆离道:“我观……有人似是对此已有意动。”
虽然他用的是“有人”这种模糊不清的代称,但陆离能够猜得出对方所指的是谁,此时能够意动之后真切帮助董卓落成此事,还能被袁绍知晓的,除了如今的太傅袁隗不做他想。
不过陆离倒是没有想到,袁绍能跟自己说这个。
袁绍:“以我之见,那董卓不是什么轻易放弃之辈,亦非心胸开阔之人,如今洛阳军力皆在对方手中,皇甫将军也应召而来,以其之忠正,怕不是那董卓的对手。”
“你我先后拒绝于他,待他成事定是……我此番正欲离开洛阳,伯安可要与我同行?”
陆离面对这份邀请是真心感到意外的,以现在的情况而言,对方这样还真的颇有几分推心置腹之感。
而离开洛阳?
不说接下来的乱局,就说今日自己拒绝了董卓,留在洛阳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主意。
可如果他真的要离开洛阳,当初刘宏问自己的时候他就应该离开,当初刘宏死后他就应该离开,当时……
他有太多可以离开的时机,却唯独不能是现在。
天下皆知他受先帝重恩,此时离去如何可行。
陆离似是不懂:“我只言今日董仲颖与我谈及废立之事,本初兄便这般相信我一定是拒绝了对方吗?”
“或许我贪生怕死,与对方虚与委蛇了。”
“不可能!”袁绍想也不想道,“我知伯安不是这等人。”
陆离听到这话有点想笑,你瞧,你都这样说了,我又哪里有可能跟你一起离开洛阳呢。
你知道陆伯安不是这等人,呵,你哪里知道陆伯安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所有人觉得他在意重视的东西,他可是半点不在意,可却又不得不去扮演这份在意。
演戏已经演到了这个份上,不说里面真真假假要怎么分,陆离都说不清楚这到底算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而顺着这个人设演,他面对此刻袁绍的邀请,能够给出的回应从来就只有一个:“本初兄的好意,离心领了。只是若我在此时离开,何人以护陛下,又如何对得起先帝待我的恩德。”
“你也要走,我也要走,难道要指望不知道会不会走的他去做什么吗?”
袁绍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却还是忍不住劝道:“我知伯安之心,可能屈能伸,知进知退,方有来日可期。”
陆离笑了:“这话我自然也知晓,本初兄尽可去期待自己的来日吧,我也期待着本初兄的来日。”
他看着自己腰间悬挂的玉佩:“至于我自己,我不知来日是否可期,我只知道有些事情宁为玉碎,不可瓦全。”
假的,这话自然是假的。
毕竟当年陆离来洛阳,刘宏送给他这块玉的时候可是说过了:“卿如玉之美极好,可莫要如玉易碎。”
可袁绍信了这话,而一旦信了,就不能继续劝下去了,再劝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是侮辱了。
袁绍离开了洛阳,陆离没有去送,只是看着对方留下来的一块玉佩陷入了沉思。
这年头大家都流行送玉佩了吗,刘宏的玉佩第一块代表着对陆离的喜欢,第二块代表着给予陆离一定的军队调动权力。
袁绍这块玉佩呢?
————————————————————
八月三十日,此时距离刘宏死去仅仅过了四个多月而已,世事却好像已经轮转了几个轮回。
以前便是数十万众的黄巾都不曾兵临洛阳,可如今董卓最初不过带着几千人马而来,现下却已经在军事上控制了洛阳。
袁绍之前所说的“有人”,陆离显然不曾猜错那人的身份。
董卓与时任太傅一职的袁隗明显达成一致后,八月三十日当朝便提起了废立之事。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虽说这个消息在洛阳也不是毫无风声,可听说也许有某个事情要发生,与事情真切已经发生在自己面前,如何能够一概而论。
陆离冷眼瞧着,朝中面露愤怒的人固然有,可沉默不敢言,又或是默认的同样不少,甚至还有面露欢欣的……
而作为被废的对象,刘辩明显惶恐不安,陆离能够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游离之间倏忽锁定了自己。
不止是刘辩的目光,何太后的目光,董卓的目光,袁隗的目光,朝中众臣的目光,谁不曾看向陆离呢。
似乎每个人都能找到一个沉默不语的由,唯独陆离是那个所应当必须要站出来说点什么的人。
众望所归有些时候就如大势所趋,让人不能拒绝。
而陆离也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他既然要立人设,享受了人设的福利,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乱世不是不可以接受反复小人,乱天下之毒士,可如今的陆离注定不能做这样的人了。
所有人都觉得你是《正气歌》,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而你之前也一直都是这样表现的。
你对着先帝如此表现,对着选定的未来老板如此表现,对着天下也是如此表现。
这种情况下,你要是突然给大家表演一个“水太凉,不能下”,这可不是简单的崩人设能概括的,这房子都要塌个彻底。
个大汉,都不会再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陆离不负众望的站了出来,他没有斥责这个做法的荒唐,他先问道:“董司空何以得司空一职?”
不待对方回答,陆离紧接着道:“董司空之所以为司空,全在救驾有功,若废立之事成之,司空当时救者为何。”
“非救陛下,司空不为司空,司空不为司空,无权以废陛下。”
“今日董司空当众言及这等之事,岂不作茧自缚,荒唐至极!”
陆离这说法吧,倒是真的颇有几分类似“白马非马”的诡辩。
说完了董卓,陆离也没有落下袁隗。
“想袁氏四世三公,不可谓不深受皇恩,先帝不曾辜负,当今陛下亦是多有信任,不想太傅竟是如此报国报君,还敢厚颜无耻言道此番逆行是顺天应民,当真可笑至极。
也不知道太傅此刻到底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坐于百官之前!”
之前陆离说董卓的时候还好说,他这么一骂袁隗,人群中可就出现变化了。
门生故吏啊,董卓虽然是个不按照寻常套路出牌的存在,但很显然不少人还是很遵守门生故吏这套规则的。
但凡此刻不是在说与废立有关的事情,他们早站出来帮袁隗冲锋陷阵了。
可现在这不是正在说废立之事吗,这个时候要是站出来,一个不小心被打到董卓那边去,以后万一……这不成了妥妥的乱臣贼子了。
袁隗的身子算不上好,之前先帝在时,他两次为司空,两次被罢免,都跟久病脱不了干系。
现在也算是一把年纪了,被一个小年轻在朝堂之上指着鼻子骂,就差说他是他们家族的耻辱,个大汉的叛徒了,袁隗个人都被气的不好了。
刚刚被对方一阵绕的董卓见此,都不太生气了呢,毕竟他也被陆离拒绝过一次了,这次朝堂之上对方态度不改,也算是……意料之中?
而陆离也不是孤军奋战的,他输出了一波之后,尚书卢植跟上也是直言反对。
董卓说自己这番废立是效仿伊尹、霍光,那卢植就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从董卓明显气急的表情来看,这场争论到底谁占据上风已是显而易见了。
可惜董卓不仅在门生故吏方面不按照常出牌,在这种事情上他愿意跟你耍嘴皮子的时候,可能会被你辩的气急败坏。
可若是他不愿意跟你辩了,不那么在意所谓的名声了,刀剑一出,这桌子说掀也就掀了。
这场关于废立的争辩,结果就是卢植被罢免,而陆离这个已经收拾好包袱准备着适时发表点巩固人设的言论后,与卢植一起滚蛋的天子近臣,结果却依旧还是侍中。
有一说一,这个结果是真的让陆离有点懵了。
那董卓看起来也不是一个多么真心礼贤下士的人,就算对方是,也不应该下到自己这里来,现在这样是藏着什么心思呢?
中平六年,这个帝位交接的年份,在刘宏去世刘辩继位后已经先后改元为光熹和昭宁,而这年九月一日,新任尚书丁宫在崇德前殿主持废立仪式,太傅袁隗将刘辩扶下御座后,年号再次变更,由昭宁改元为永汉。
董卓不曾让陆离跟卢植一起滚蛋似乎就是为了此刻,为了让对方见证自己的成功,为了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的反复阻止不仅失败,还失去了再次走进权力中心的机会。
董卓有意显摆,陆离不愿意去都非要用尽办法强行让他过来。
而让他过来之后,却又将他一个侍中直接安排着站到几位校尉之中,好似生怕陆离会当众发难上前去刺杀董卓一样。
几位校尉之中曹操盯的最紧,不是要借此向着董卓示好,而是生怕陆离一个冲动就干了什么害了陆离自己性命的事情。
而其他侍中所站立的地方,也有一束目光带着担忧向他投来,那束目光来自陆离的老友杨琦。
陆离为这些真心的关切感到感动,却又不免为刘辩而难言。
这里最大的受害者,最该被担心的,分明就是对方啊。
陆离看着上面面色惶恐的刘辩,对方的视线不停在下方逡巡,似乎在期待谁能站出来为自己张目。
可直到对方被袁隗扶着走下那最为尊贵的地方,都不曾有人站出来。
陆离看着那双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这是曹操的手。
他侧头与对方四目相对,随后只是垂眸不语,曹操却看到了对方自手心滴落的鲜红液体。
陆离确定对方看到了,痛苦如果不表现出来让别人知晓,如何称得上是痛苦呢。
自己非要倔强的偷偷藏起来舔伤口,不是不行,但是对现在的陆离而言没有性价比。
演戏嘛,你要有痛快的快意恩仇,有令人钦羡的君臣相得,自然也少不了苦情、苦肉戏份。
这种戏不能是直接拿着刀子当着别人的面捅自己那么直白,却也不能藏得严严实实让人压根看不出来。
虽然演出了十二分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愧疚难受,可实际上陆离并不觉得自己有亏欠刘辩什么。
不说他与刘宏之间其实颇有点真真假假、互相利用的意思,只是大家披着一层君臣相得的华丽外衣心照不宣而已。
演多了可能会有点真,但也就只是如此了。
而刘辩如今这个结果,真要说究其原因的话,抛开如今近在眼前的董卓,去源头上找问题,明明就是他的父亲、母亲与舅舅一起将他推入了此刻的绝境之中。
他父亲的有能力却不作为,知晓他的孩子在他死后可能会有的不堪却也只顾着自己的享乐,他母亲愚蠢的过度信任宦官逼急了自己的兄长,而他的舅舅则是心急之下引来了豺狼。
现在这三个人里面,刘宏与何进已死,何太后在刘辩被废,刘协继位之后,被董卓等人以杀害董太后为由被迁入永安宫。
董卓通过这场废立,倒也确实成功在洛阳更进一步的确立了自己的权威。
废立仪式结束之后,那几个全程都没有放松过对陆离监视的校尉倒是不再围着他了,而所有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的扫过陆离。
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在当朝辩论废立之事是,而上上次,是在先帝去后。
董卓不仅没准备事后算账,还颇为热络的对陆离进行邀请的行为,让这份注视越发炙热起来。
大家看陆离的眼神都不像是在看人了,他们同步了昔日宦官们的视角,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一个绝世狐狸精。
陆离觉得吧,但凡这个名声流传后世了,自己这个事业运绝对要被好好讨论一下的。
可惜,他既然已经接了刘宏的玉,后面跟曹魏拉扯拉扯还好说,可是跟董卓,抱歉,这妥妥是不可能玩到一起去的。
在其他人的视角中,陆离像是被这份邀请直接气笑了,毫不顾忌的阴阳怪气道:“离何德何能,怕是无福登临司空的府邸。”
说完,他拂袖而去,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兵器被握紧的动作。
来到洛阳快三年了,他第一次在刘宏之外的人面前展现出那种符合他年龄的意气用事,可看起来却如此要命。
董卓为陆离的这份不识相大加恼火,而曹操也为甩袖离开后安静的陆离颇为担忧。
有句话说的好啊,孩子静悄悄,指定在作妖。
他实名怀疑陆离准备搞事情。
而他怀疑了也不空怀疑,他直接找上门去。
陆离一脸不明白的看着突然上门的曹操:“孟德兄突然登门,难不成就是为了这样看着我吗?”
“离虽自知貌美,却并不准备倚门卖笑。”
这话一出,曹操感觉自己的头好疼,此刻他压根还没有的头风病都好像要虚空出现了。
对方这话像是在自嘲,可实际上分明就是在嘲讽某些人对着董卓卖笑。
说句不敬的,这跟着先帝虽然学不到什么好,却也没有必要学不到好的就学习不好的。
曹操不跟对方开玩笑的:“此时事已成定局,天下忠臣义士何人不恨董卓,可空恨是最无用的事情,若不能一招致命,白送性命岂不愚蠢。”
这话要是别人说,陆离会觉得这话很空,现在做不到的事情寄托给未来出现机会,这也太消极,也太不靠谱了。
可如果说的人是曹操,他心里是信对方遇到机会是真的会做的。
可他做是他的事情,他会做陆离就不能做,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道,他可还没将自己卖给曹家呢。
陆离:“孟德兄放心,离不是不爱惜自己性命的人,我今天不就表现的很安静吗。”
“那董卓出入之间皆有强人随行保护,离不过一柔弱书生,能奈之如何?”
陆离这鬼话曹操是一点都不相信的,就他,还柔弱书生,就算他武力值真的不行,就那张嘴,也能将人气个半死,将人气个半死之后还可能会让自己因此而死。
他也是真的将对方当做朋友,今日才会跟对方说这些:“伯安,我不与你玩笑,我知你心有大汉,可若只为争一时之气,空耗性命,这绝非先帝愿见之事。”
虽然陆离是有目的的跟刘宏来了一场君臣相得的好戏,可现在这个效果,好到真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如果就连自己曾经吐露过心声的曹操都这样认为,那么……
这事可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陆离保证道:“孟德兄放心,离绝不为那无用的刺客之行,也不做无用的口舌、意气之争。”
但很抱歉了曹老板,不搞事情是不可能了,毕竟我已经准备离开洛阳了,现在就差一个机会了。
指望别人给机会,如何比得上自己给自己机会呢。
陆离保证的模样看起来很真诚,曹操心中不好的预感也非常真实。
果不其然,第二日朝会之时,昨天对他保证了的陆离当庭便道:“先帝之嫡子现既已为弘农王,实在不宜于宫中久留,臣请迁弘农王及王太后既刻前往藩地就藩。”
董卓一派的都准备要杀人了,怎么可能让他们离开,自然是要出言反对的。
陆离却说:“董司空之前以伊、霍自比,昔日霍大司马废帝为海昏侯,可未曾让对方久留京内,董司空如今强留弘农王及王太后,离不知司空意欲何为?!”
董卓看起来是真的被陆离烦的不轻,还是其手下李儒站出来代为解释道:“侍中误会,司空只是怜惜弘农王年纪尚小,藩地再好,何能与洛阳相比。”
这个解释在陆离听来完全就是屁话,他面带讥讽道:“正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废立既定,何有让其久留洛阳之。博士为弘农王郎中令,如今这番言论,也不知这洛阳到底是对弘农王更好,还是让郎中令更为眷恋不舍?”
李儒拱手回道:“侍中此言实在无稽,儒已言,此尽是司空爱惜先帝之子,在这件事情上,侍中当解司空之心才是。”
陆离冷笑:“是吗,博士说的倒是好听,我只怕司空名为怜惜,暗藏杀机。”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忍不住为陆离捏了一把冷汗,就算这是真的,可是这种事情是可以拿到明面上说的吗。
他们暗叹陆离的大胆,也不免小心观察董卓的反应。
就从对方现在的状态看,他是不是对刘辩暗藏杀机不确定,但他现在绝对是明着对陆离怀有杀心了。
陆离不是不知道这里面的风险,但他昨日不动作已经引人侧目了,今日若是还没有动作,这人设都要崩了,这难道就不致命了吗。
况且这里面只要操作的好,就是一个离开洛阳的最佳机会。
事实上按照他一开始的设想,他本以为自己当初与卢植一起站出来反对的时候,就会跟对方一样被贬官,到时候顺势便可以离开洛阳。
可谁知道卢植是真的被贬了,自己却没有。
别拿什么天子近臣来说事,这董卓连天子都已经换了一位,难道还会拿天子近臣没办法吗。
陆离一时之间都没搞明白对方这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现在既然依旧为官,那这件事情他就不能不说。
至于危险,什么事情不危险,这乱世你在家躺着都可能被感染瘟疫呢。
如今借着这番话逼得董卓暂时不能杀刘辩他们后,这还不算完,陆离也没有停下今日的作妖行为。
戳完了董卓的肺管子,陆离又一杆子打向对方的心肝——兵权。
“司空昔日为护帝驾带兵入洛阳,如果陛下已非昔日之陛下,司空之兵似乎亦非昔日护驾之兵,而为扰民之匪徒,不知司空可知否?”
董卓冷哼一声,他清楚自己在口舌之利上未必是陆离的对手,也没有准备一次两次的都辩不过就掀桌子。
这次依旧是手下李儒帮忙解释道:“军中有自西凉而来之人,边陲之兵常年守卫边地,难免不通京中礼数,以匪徒论之未免太过。”
陆离同样冷哼一声:“博士倒是会避重就轻,我倒第一次知道奸淫掳掠只是不通礼数,难以称匪。”
“莫不是他们在司空账下之时一贯如此,让尔等习以为常,才会不将此番作态看在眼里。还是说司空如今诸事杂乱,无暇管,以致于竟对此一无所知。”
大家看着风度翩翩,好看的让个宫殿都瞬间更上一个等级的侍中,只觉得第一次意识到对方口才之利。
以前虽然对方也从不是什么不会说话的人,但是那个时候大家更多注意到的是先帝毫无原则的拉偏架。
后面陆离完全靠自己跟别人唇枪舌剑了,口才虽然利,却也偏向伶俐,不是那种一张口就给人定罪,要人命的杀伤力。
现在乍一见对方字字藏刀,大家再想到之前先帝的拉偏架行为,莫名开始有点感动了。
悄悄问一句,先帝啊,您之前拉偏架是不是也有一部分是想要保护我们啊。
听听对方这番话里一语双关,字字如剑,简直让人难以作答。
你要是回答一贯如此,那之前你祸害了多少地方啊,哪怕这个时代对于兵将的道德要求其实没有多么高,但是直接将人带的半点不加遮掩的奸淫掳掠,这就过分了。
而你说自己是因为来到洛阳之后事多,没顾得上。
那么考虑到司空你精力有限,你看看是不是选择性的放下一头啊。
只可惜有的时候秀才遇到兵,有说不清不是没有原因的,董卓也不用李儒了,直接自己拔剑而对:“竖子读过几本兵书,竟敢狂妄的与我谈论兵事,比之赵括怕是尚且不如远矣。”
“似你这等以色侍人,媚上得宠之辈,也敢开口就称护卫君国之将士为匪徒,若无我等,何有尔辈安居庙堂大言不惭。”
陆离也是气急,这种说不过就开黄腔造谣算是个什么套路。哪怕再生气,也遮掩不住这种行为的没品。
而且瞧瞧对方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对方是岳飞,自己是秦桧呢。
真晦气!
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个脸。
他也不忍着,豁然起身指着对方骂道:“司空倒是会胡搅蛮缠,你这般空口白牙,污蔑于我也就算了,竟还敢辱及先帝清白,你的眼中可还有君父在吗!”
同样都是骂人,一个脸红脖子粗,一个面色一冷让人感觉更好看了一些。
只从颜值比较的话,陆离绝对赢的毫无疑问。
但是陆侍中诶,对方手里可是有剑有兵的,你非要跟对方这么碰做什么。
大家为陆离的大胆叫好的同时也暗自摇头,可若是陆离沉默不语,恐怕就是另一回事了。
两个人一个拔剑而来看起来真的要杀人,一个不闪不避迎了上去,一副就算我赤手空拳也要跟你碰一碰的架势。
如果你们比颜值,大家是一点都不担心的,这陆侍中不赢都没有道。
但你们如果要比武力,陆侍中,真的不是大家以貌取人看不起你。
哪怕不加上武器,你们两个一个以文采政闻名,一个大大小小参与了不知道多少战争。
就算不看经验,只看你们一个长身玉立,一个膀大腰圆,这到底谁更能打还用问吗,那董卓一个人都快要抵得上两个陆离的分量了。
大家连忙上前拉架,董卓那边主要推对方的人去,陆离这边武力值相对较低的人先拉,武力值相对较高的在中间缓冲一下。
总之,不管是哪边的人,都不赞同让陆离就这样血溅当场的。
陆离虽然没打算为了刘宏或者大汉赴死,但是戏已经演到这个程度了,你要是被人一拉就拉住,那可就不对劲了。
事实上为了今天,他自己也是准备了保命手段的。
从石锤跟对方手下某些人的交好,到对某些人的收买,甚至是陆离真的起了冲突要往哪方走位……
可谁知他的准备压根全都没有用上,这群人就这么将他们两个给隔开了。
其实这也是陆离对自己认知不够清晰的锅,他总觉得自己的权力来自于刘宏,而刘宏一死一切不说全部结束,却也绝对消散大半。
固然存在政治遗产能够助力自己后面的计划,但也就是那样了。
但他忽视了自己拥有刘宏给予的权力之后做的那些事情,他忽视了在士人们最为憎恨宦官之时出现了一个能够在陛下这里压过宦官的存在代表的意义。
他忽略了在昏暗时投下来的一束光,代表着怎样的希望。
当初他的一些改革虽然浅尝辄止,却也做出了一副准备循序渐进的样子。
别人可不知道陆离清楚刘宏活不了多久了,多少人觉得这是改变的开始,却不想竟是结束。
刘宏死后留给他的政治遗产,显然不是简单的“三年无改于父之道”的俸禄。
也正是因此,董卓会找他说废立之事,卢植被贬了他也还好好的,也在于此时,所有人都在拦着他们之间的这场冲突可能带来的流血结果。
眼看着那些人压根拦不住陆离,曹操也不当什么中间地带了,他上前几步走到陆离身边,找准时机制住了对方。
就曹操那个力气大的,陆离都怀疑对方是不是恨不得打断自己的腿,好让自己消停下来。
事实上他还真的没有猜错,曹操也是没想到陆离这个力气是真的不小啊,跟他那张脸一点都不搭。
可陆离本人不觉得自己的力气有什么问题,他之前可是当了十几年庄稼人的,谁家种地的能小了力气。
跟那些力大超人的武将或许没法比,但是也不至于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等到两人都被拉住,陆离知道自己该为这件事情做一个结尾了,为自己离开洛阳铺垫好道路。
他清楚大家会阻止董卓杀他,可也就只是如此。
两人此刻彻底撕破了脸,他阻止不了董卓什么。
再继续待下去,就是害人了。
他看着皇位之上坐着的人,眼底似乎尽是美梦破碎后,面对凄怆现实的悲凉。
那位置上坐着的人是刘协,可没有人觉得他在看刘协。
刘协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他如今又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在看了自己良久之后,突然解下了腰间的印绶,这个举动已经足够明了了,任谁都不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陆离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是恭敬的朝着皇位所在的方向一礼拜下,然后将解下来的印绶双手放在地上。
他说:“臣愧对先帝之恩,今日竟然连累先帝清名,委实无颜再留。”
刘协不由道:“侍中要去哪里?”
陆离苦笑:“臣……草民何处不可去?”
对着刘协是苦笑,对着董卓就是冷笑了:“司空放心,在下便是远在江湖之中,也一定会好好看着你对弘农王是如何怜惜的,只盼司空莫要贵人事忙,将此事忘了才好。”
“也说不定离会投身行伍,以便来日与司空再论兵事!”
语罢,他向着刘协再次一拜,转身离去。
第56章口说无凭
董卓是真真切切被陆离气到了, 可既然当时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拦住没有在殿上杀人,后面再杀不仅不会威慑到谁,还平白多了一份鬼祟, 且让自己的名声受到一定的损伤。
甚至可以说, 陆离如果在这个时候突然遭遇点什么不好的事情,大家最先想到的凶手绝对会是董卓。
如今的董卓虽然搞了一把废立,却也没有完全放弃自己的名声,可就算是这样,他也绝对不会为了名声去做某种派人保护陆离的事情。
他没有杀死他就已经付出很大的忍耐, 用尽全部的智了,再想更多,要不我还是干脆自己去把他杀了吧, 省的对方因为别人或者自己将自己搞出个什么好歹来,再将屎盆子扣到自己身上来。
董卓有很认真的在思考,但他思考的速度显然没有陆离离开洛阳的速度快。
既然决定了离开, 陆离虽然不会搞的自己好像是落荒而逃, 却也不准备磨磨唧唧的戳人眼。
用自己的性命去赌别人的智,这都不能说是傲慢,这妥妥就是愚蠢。
事实上与他一齐离开洛阳的还有荀彧,对方来到洛阳也有一段时间了, 除去朝堂时的匆匆见面,这是他们私底下第一次见面, 还是分别时的见面。
当初何进还在时,陆离正陷入立储圣旨的风波之中,荀攸可以用自己作为小辈不能不去拜访长辈为由, 荀彧的话,就有些过度显眼了。
后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他们两个的见面就这样一直推迟到了现在。
刘宏初见时便夸赞陆离是君子如玉,可要让陆离说的话,自己这位表弟其实更符合这个形容。
而且该说不愧是留下了“荀令留香”词汇的人物吗,真的挺香的。
两人互相见礼,荀彧正准备返回颍川,对着陆离邀请道:“家父对表兄甚是想念,此次兄长离开洛阳,不知可愿与彧同往颍川?”
荀彧的邀请是真心的,只是他们其实都很清楚,此刻陆离不会选择去颍川的。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劳烦伯父挂念,待到诸事皆毕,离自当登门。”
荀彧没有问陆离口中的“诸事”是什么事,陆离也没有多作解释。
目送荀彧一行人离开后,跟在陆离身边的石锤问道:“不知郎君接下来欲往何处?”
这实在是个好问题,他要去哪里呢?
回乐安郡吗?
又或者是回到那座山中,静待时机……
这是陆离心里想要选择的,却是深受皇恩的陆侍中不会选择的。
陆离将目光投向了东北方,投向了东北方的渤海郡,董卓为了拉拢安抚袁氏,任命袁绍为渤海太守。
袁绍自从收到陆离的信后,就无时无刻不在等待,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一双翅膀飞到陆离面前去,而不是在这里等着。
万一陆离路上遇到点什么问题,万一对方改了主意。
袁绍很清楚,陆离的到来不仅代表着自己能够见到一位友人,还代表着一个巨大的机会,一个很可能改变很多东西的机会。
此时正在袁绍手下效力的逢纪、许攸等人听说此事,态度各有不同。
逢纪与袁绍态度一致,认为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同时也不由对这位名闻天下的侍中颇为好奇。
与其相反,曾经与冀州刺史王芬、沛国周旌等连结豪杰预谋废汉灵帝,立合肥侯的许攸,对这位灵帝爱臣可不存在什么好感。
他寻到袁绍:“我听闻那陆伯安不过一以色事人之辈,府君若对其有什么期待,怕是要大失所望的。”
许攸道:“他若真有本事,何至于面对董卓仓皇逃离洛阳。”
这话一出,袁绍的心里可是不舒服极了。
毕竟真的说起来,当初自己又何尝不是仓皇逃离洛阳的,陆离还在朝上当众慷慨激昂了一番,甚至差点就跟对方动起手来了。
真要拿这个说事,还真的说不好谁更尴尬。
这许攸到底是单纯看陆伯安不顺眼,还是在这里指桑骂槐呢。
袁绍:他是在骂我吗?
袁绍:他是在骂我吧!
袁绍不确定,袁绍也没准备再看看,他选择不跟对方计较。
倒是许攸意识到自己这话可能有些“话里有话”了,特别解释了一番:“想灵帝在时,那陆伯安何等风光无限。”
“可一朝失去帝王庇佑,便立刻被打回原形,可见其本事了了,全凭先帝之爱而已。”
袁绍:解释的很好,下次别解释了。
这人生在世的,谁还没点依仗了,照你这么说,我要是没有袁氏出身……
现在手下一共就三瓜两枣的袁绍,在供不应求的情况下还是很在意自己班底的:“子远不知,我与陆伯安有所交情,对方绝非无才无德之人,待到见到,子远自然就知晓了。”
等到见到真人时,许攸看着那张脸,总觉得更加确定自己之前的想法了。
这一波虽然好像跟董卓气急造黄谣颇有异曲同工之感,可实际上陆离与其说是被以貌取人,不如说是被恨屋及乌。
事实上就刘宏在士人之间的名声,但凡对方不是皇帝,那真的是比董卓好不到哪里去。
你以为什么大家在对方儿子继位的情况下,还有志一同的将对方的谥号定为恶谥“灵”。
哪怕里面存在与新帝试探交锋的想法,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先帝“值得”。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你知道吧,能够给他在灵前面加上一个“孝”,那都是看在我大汉自有国情在此延续传统的份上了。
不过虽然如此,像许攸这样会对陆离这般恨屋及乌的存在也是少数。
陆离虽然是因为刘宏得以掌权,却真的没有因此得到太多的迁怒,不仅没有,因为他的出现伴随着宦官们稍显失势,先帝的初具人形,甚至是大汉隐隐的新气象。
不少人都觉得这是天降贤佐,大汉复兴有望,谁知一切竟如黄粱美梦,倏忽成空。
对于这一点,身处洛阳的人感触更深一些。
如果说先帝的离世,带走了他赋予自己侍中的特权,以及让之前的很多政策戛然而止。
那么陆离离开洛阳,就像是带走了洛阳最后一束光,留下的是越发嚣张的董卓,与越发沉默昏暗的朝堂。
陆离的便宜侄子荀攸与人合计谋划刺董失败,因为证据不足以明确指认他,被丢到监狱里面去了。
后来搞出美人计的王司徒此刻还是王太仆,在他的府邸中,又一场刺董之计正在谋划之中。
书房内,王允目光含泪:“想当初侍中在时,先帝颇有齐威王之相,便是先帝逝去,面对董卓侍中慷慨激昂,寸步不让……”
“再看如今,满朝公卿竟无一人敢言,何其悲哉!”
王太仆说着说着就哭上了,曹操就觉得吧,虽然对方说的不算错,但怎么明明伯安还好好活着,硬生生被对方说出了一种陆离已经死了的缅怀感呢。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对方的眼泪,曹操不由想起那日在山上,陆离对自己说的:“乡间村中夫妻别,泪比洛阳殿上多。”
你悲伤的,到底是满朝公卿包括自己的懦弱,摇摇欲坠的大汉,还是……
曹操:“太仆无需如此悲伤,若我料想不错,伯安非是轻易放弃之人,如今离开洛阳,极有可能是去渤海郡找本初了。”
“我若刺董不成,有他二人在一处,定能聚众发兵、诛贼讨逆、以清君侧。”
只是到时候若能如诛诸吕时还好说,就怕一个不好便真的要天下大乱了。
————————————————————
渤海郡。
袁绍心心念念的美人终于见到了,但是在见到随美人而来的机会之前,他先被扎了一手刺。
“本初兄,好久不见。”
那笑中带冷的模样,与当初在洛阳外遇到董卓时对方对自己冷嘲热讽的模样一般无二。
得了,袁绍瞬间意识到,人家这是来找自己算之前没有算清楚的旧账来了。
袁绍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人就是这样的,想当初先帝在时,也没少被对方跟在身后各种劝谏。
这样一想,袁本初心里好受多了。
他亲热的上前拉住对方的手,一副思之如狂的模样:“伯安总算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府上已备好宴席,伯安且随我来。”
此时已过国丧忌酒时间,席上也摆着酒,只是陆离表示不喝后,袁绍也没有勉强。
知道陆离其实没那么喜欢热闹,今日这宴就只有他们两人。
一来陆离自在,二来说话不必避讳,三来也是袁绍不想当着众人的面丢人。
陆伯安的嘴巴损起人来能有所损,他可是既听说过又亲身见识过。
得益于先帝在时陆离时不时的进谏甚至是争吵,再加上陆离有意塑造自己绝对不好欺负的形象。
虽然他长得好看,平日里行事也都非常有礼,但还真的没有人把他当成什么好脾气的美人。
结合他在乐安郡说杀就杀的“案底”,大家甚至有志一同的认为他来到洛阳后收敛了不少。
因为存在这个认知,大家对他的底线都是非常低的,从来不会轻易破防,毕竟早知道对方是个怎样的人了不是吗。
袁绍现在就是这样的。
这就好比一个人一直以来好脾气,突然对你嚎上一嗓子,你绝对会觉得这个人病得不轻。
但如果一个人本身就脾气不好,什么人都敢骂,比你更高级别的人被骂了都没跟对方计较什么,你被对方骂了也是早有准备下的果然如此,更不可能去跟对方计较什么了。
但要让陆离知道,他会将其评价为欺软怕硬犯贱。
不过就算不说这些,袁绍现在处于一个类似于有求于人的境况之中,还是颇为放得下身段的。
陆离看着自己说不喝酒,袁绍不仅没有劝说,还亲自动手撤酒:“本初兄很是不必忙这些表面上无关紧要的小事,便是喝一杯酒还能把我喝死不成。”
袁绍一脸无奈:“伯安慎言,岂能将这等字眼随意挂在嘴边。”
陆离轻笑,似乎觉得袁绍这话有点好笑:“本初兄当日离洛阳之前,与我说能屈能伸,知进知退,方有来日可期,不知如今本初兄屈伸如何,进退何得,来日又何在?”
袁绍将酒往旁边地上一放,就地坐在了陆离案前:“绍之来日,正在伯安。”
“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利。
而若能得名正,名正则言顺,言顺则信众,众从方得事成!”
陆离冷笑:“不想在本初兄看来,离竟是名正之所在,却不知道名从何来?”
陆离表现的颇有几分要名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
袁绍也不跟对方兜圈子:“伯安没有,先帝也没有吗?”
虽然陆离在朝会上当众说过,但是大家都是搞政治的,有些事情岂是那般不便之物。
陆离敛笑,他看向袁绍的眼睛,似乎要辨别一下这到底是忠臣还是奸佞:“你袁氏养的好家贼,却要去借先帝的名,我只怕驱狼引虎,后患难除。”
袁绍闻言也是气急:“此事固然有我考虑失当,可定策之人岂我一人,后来大将军计策也改,只是那董卓不愿从令,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伯安便非要抓着我等过错一直不放吗?”
陆离点头:“我心中有问,若不得解,不敢将先帝之名轻付。”
袁绍意识到关键来了:“伯安请问。”
“我问袁太守,若当真得以聚众起兵,可会当真聚众一心,兵发洛阳,救驾杀贼,不达目的,绝不旋踵?”
袁绍不做犹豫:“我会!”
只两个字不足以让陆离相信:“口说无凭。”
袁绍当即拱手誓道:“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我若有违今日之言,当死于兵锋之下!”
这誓言说的倒是好,可究其本质不也是口说无凭吗,陆离其实半点不相信所谓的誓言。
这种事情无论古今都是一样的,无论你话说的多狠,该做不到还是做不到。
可既然对方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若是继续不应,就不像话了。
他这次会来渤海,本也就是打着这个主意的。
虽然按照演义与正史都存在这样的人,但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站出来。
陆离不会一味地等待,与其将命运全然交到别人手上,为什么不自己抓住机会。
聚集一群人去打一场注定会出现也注定会失败的仗,陆离不能预知这个过程中具体会死多少人,但他对这件事情是心里有数的。
离开洛阳后,他明明可以去乐安郡,可以去颍川,可却偏偏只能来渤海,因为全天下忠臣义士都觉得陆侍中会来,那么他便不能不来。
他来了,可也确实该想想办法了,人不能总是受制于人设。
这场注定会让人大失所望的讨董之战,岂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第57章功过得失
陆离算是因为自己搞出来的人设坑了自己一把, 可事实上就如同他想的那样,许许多多的人都觉得这是不出所料,是令人钦佩, 是正确选择, 甚至是某种意义上的所应当。
他们知晓的陆伯安就该是这样的,他们听说过的深受皇恩的陆侍中就该如此作为。
别人出来做这件事情,可能还需要一点特殊手段,可陆离出来做这件事情,都不用搞矫诏, 也不必假托朝中三公之名,直接就能用先帝之名。
诚然当初他当着朝中众人的面说过,没有所谓的立储圣旨, 也不存在废立之说,可他也说了,先帝临终前托付他两位皇嗣的安危, 如今董卓在京中废立少帝, 作威作福,如何称不上有损先帝子嗣,如何不能说是天怒人怨。
甚至就算没有陆离之前在朝堂上的辩驳,他也依旧是可以用先帝的名的。
先帝的名义别人拿出来用可能没什么人会信, 但陆离站出来用却是一用一个准的。
毕竟最招人恨的宦官们说的先帝遗旨,大家都半信半疑, 现在说讨伐董卓,不信不是大汉人。
刘宏死在了最信重陆离的那一刻,个大汉都或直接、或间接的见证过那份信重。
自从刘宏大过年的, 带着陆伯安跟自己的母亲与妻子孩子一起守岁后,大家甚至都做好了对方会给陆离改姓刘, 认个兄弟甚至是儿子的准备了。
不夸张的假设,他们那位任性的先帝绝对是做得出这种事情来的。
事实上当初若不是陆离拒绝,他早就在中平六年二月就被封侯了,原因也很简单,当时皇甫将军打了胜仗,陛下表示这都是他亲爱的侍中举荐有功,军功章就算不占据全部,怎么着也得分个三分之二吧。
而既然有了军功,封侯岂不是所应当的事情。
曾经被刘宏甚是喜爱的十常侍就封侯了,现在轮到他最为喜爱的侍中,但凡不是他为了对方的名声考虑,哪里还需要等到皇甫嵩立军功,早早就封侯了。
而就他这种偏心眼的分功手段,但凡不是皇甫将军本身真的跟陆离关系好,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挺乐意成全的,稍微小气一点绝对分分钟反目成仇。
可是面对这份陛下有意,皇甫嵩也愿意成全的封侯机会,陆离依旧选择了拒绝。
虽说他就算接受了也不会因此受到攻讦,可是,他知晓自己问心有愧。
况且现在什么都得到了,后面的明公要如何施恩呢。
现在,与陆离关系好到愿意对先帝偏心的分功情况予以成全的皇甫嵩,却被董卓以陛下之名骗回洛阳后险些杀死,而陆离的便宜表侄子现在依旧在洛阳牢里蹲。
不论是国仇还是私恨,他跟董卓之间都结大了。
便是不涉及到忠臣人设,此仇若是不报,何以见天下人。
兜兜转转,他跟董卓的对立从一开始就已然成立了。
而人设会有的坏处,陆离其实也从一开始就明白,事实上这一切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他自己选择的路,难道会不清楚路上要遇到什么吗。
若问后不后悔?
陆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后不后悔,至少此刻,他没准备当缩头乌龟。
他有时都会觉得自己伪善,他对着刘宏、对着曹操,口口声声都在说民生多艰,现在却又要因为种种原因亲手挑起战乱。
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累,如果只是选择一个阵营活到60岁,靠着前期的积累这个任务对他而言不说轻易若探囊取物,却也绝非难事,至少不需要他如今做到这个地步。
可是……
陆离不由想起了梦中张角那句意有所指的话。
——人越是没有什么,就越是喜欢强调什么。
而这样的存在,陆离身边……又或者说身上,其实就有一个。
口口声声说自己正规的系统,当真是正规的吗?
陆离从不否认捷径的存在,不论前世今生,他其实都曾因为“捷径”有过受益。
可这是拯救世界的事情,那些捷径的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代价,这是单纯门路广可以解释的吗?
按照系统完成主线任务才能拯救世界的逻辑看,就相当于你打游戏,成功通关后得到奖励甚至是奖金,然后能够拿着这份奖励去兑换自己想要的东西,其中就包括着成功拯救世界的办法。
可如果你是靠着开挂,靠着作弊,就算成功通关,当真还能得到这份奖励吗。
免费的总是最贵的,很多捷径走到最后,你会发现你走过的那些看似短暂的路程,实际上比走正常大道要蜿蜒曲折且漫长的多。
前世,陆离就是用类似的手段坑了一把越来越过分的兄姐。
袁绍处完杂事从办公处走出来,没走多远就看到陆离坐在亭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不由抬脚走到对方身边:“伯安?”
他坐在对方身边:“伯安可是在担忧接下来的兵事?”
陆离看向就坐在自己身边,脸上似乎写满了壮志踌躇的袁绍。
他微微垂眸:“我只是在想,我们如今将檄文发往各种,若得到响应得以聚众出兵却不能速战速决,可会影响来年的春耕。”
此时正值九月中旬,古人作战大多都是秋日出兵,一来粮食充足,二来不耽误农时,三来也是气候合宜。
可不能忽视的是,此时已经接近秋日末尾,冬日即将到来,而冬日一过,便是春耕之时。
陆离从来不指望他们能够在这场战役中***取胜,就像你不能指望六国真的能够通力合作对付秦国一样,那么多的人却不用同一颗心,那么多的利益也不能均分给每个人,你如何能够指望他们不分崩离析呢。
就如袁绍,对方现在跟自己一副立志要讨伐董卓的模样,可对方的叔父还好好的在洛阳当着太傅呢。
他们袁氏进退得宜,谁看了不说一句高明。
陆离现在想的是,如果注定要输,能不能快一点,哪怕只是少死一些人呢,这是伪善的他能够做到的最大的善意了吧,陆离自嘲的想到。
可他不能对着袁绍发表这种“慈难掌兵”的言论,干脆便说春耕好了。
曾经在地方担任郡守的时候,陆离总是要被春耕时发现的各种事情气个半死,收拾了这里、还要处那里。
可现在看来,那时候似乎都能称得上是自己最后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了。
袁绍不知晓陆离想的这些,他只是听到对方说“春耕”后不由一愣,紧接着便反应过来:“伯安想错了,虽说凡涉军事,未思胜先虑败。
可那董卓能够在洛阳占据一时之利,不过是趁人不备,如今他倒行逆施,天怒人怨,大汉上下何人不怒不怨不悲,哀兵出征岂有不胜之。
此刻我等出义兵正是为了匡正汉室,陛下安好,黎庶才能安心。而若放任董卓不顾,才是真的会耽误春耕,”
慷慨激昂后,袁绍也不忘解释道:“况且我等也不是要将所有人都拉出去打仗,自会留下足够的人在应对春耕的。”
陆离不怎么相信这话,却也无意反驳,事实上他看得出来,如今袁绍看起来就有点觉得自己妇人之仁的样子了。
你们哪里是为了苍生,为了大汉,你们不过是想要赶走董卓后,自己去取代他,成为他,甚至是超越他。
可自己难道就比他们好到哪里去了吗?
原来想要拯救一个世界,真的要面临伤害另一个世界。
哪怕没有陆离,这些事情依旧会出现,可这不是他能够心安得出手的由。
当袁绍伸手拉他,陆离顺着对方的力气站了起来。
“伯安可愿与我同行?”
陆离没有回答,只是被对方拉着手并肩走在渤海郡守的府邸之中。
跟乐安郡遭遇黄巾乱后几乎沦为废墟,后面也只是大致修复了一下的府邸不同,这里虽然比不上洛阳皇宫,却也别有一番景致。
陆离没什么心情去欣赏这番景致,只沉默的走在对方身侧。
袁绍稍微一侧头就能看到走在自己身边的人,对方是落寞的,却依旧美丽。
他自己就是备受称赞的美男子,可是在见到陆离之前,他从没想过一个男人能够长成这样。
意气风发的时候好看,守礼浅笑的时候好看,阴阳怪气的时候好看,如今落寞之时同样好看。
他想到曾经对方也是如此跟在先帝身侧,自己此刻甚至比对方当初跟先帝更加近,袁绍心中不由一动。
感受到自己手上被握住的力道突然加强,陆离不由侧头看去,映入眼帘的那双眼睛中似乎写满了野心。
有那么一瞬间,陆离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袁绍,而是董卓。
可或许袁绍与董卓本来也没有什么区别,谁能都成为董卓,所有人都在骂董卓,但这里面又有多少人想要成为董卓呢。
陆离:“本初兄?”
手上的力道虽然稍有放松,却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
袁绍再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伯安可愿与我同行。”
陆离看向很认真的在问自己的袁本初,同样很认真的回答道:“我们如今不正在为大汉同行吗。”
他们都清楚,这是一种拒绝。
袁绍倒是风度依旧,对于这个答案,他其实是有所预料的。
自己现在不过是一郡太守,难不成要让曾经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陆侍中与自己同行,给自己当主薄吗。
就算是水往低处流,也没有一下子从九天之上流到乡间小沟里这么低的道。
他笑着点头:“是啊,我们如今不正在同行吗。”
迟早,会真的同行的。
不同于他们两个之间,哪怕拒绝都保持了体面。
洛阳如今是越来越不体面了。
天子不体面,百官也不体面。
非要说有谁体面,恐怕也就只有董卓体面了。
如今他已经自拜相国,“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何会不体面呢。
正式出兵会盟之前,总是免不了要搞一场宴会先安定统一一下内部的。
不知道袁绍是怎么想的,他宴请自己手下一众文武的同时,也没有落下陆离。
按来说,这种宴会上,你但凡不是跟对方持有相反意见,万万没有摆脸色的道。
但是看到陆离端庄坐在那里,面上隐隐带着悲色,大家却都可以解。
要真的对方喜笑颜开的跟他们一起宴饮,他们怕是才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失心疯了。
哪怕你不愿意解,却也绝对不能出声说什么,非忍不住说了,绝对一说一个政治不正确。
还想不想要名声了,还想不想要混下去了?
想就闭嘴!
如此简单粗暴通俗易懂的道,大家还是都明白的。
而且说真的,大家都不是一个赛道上的,那真的是嫉妒都嫉妒不来。
当初陆离风光的时候,在场许多人连个见他的机会都不存在,县官去嫉妒权比丞相的存在,那真的是有点心比天高了。
宴会结束后,面对袁绍抵足而眠的邀请,陆离一愣后到底还是选择了拒绝。
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跟别人抵足而眠。
坐在袁绍给他安排的住处中,陆离看着眼前闪烁的火光,很难说到底在想什么。
想前世?
还真的想不到什么值得惦念的人。
想今生?
是想那喊着你“多鱼”,说着让你“学点好”,然后自己说死就死的父亲。
还是你压根没有见过一面,却用自己的死亡成就了你的仕途的祖父。
又或者,是那个与自己约定年年岁岁却失约于人的君主……
别想了,陆离告诉自己。
别总是回头看,这种事情等你要死的时候再做也不迟。
现在将一切想清楚了,临终前要想什么呢。
若是死前连可以想的东西都不存在,那未免也太可悲了些。
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得失死时再算也不。
他以前从来不为难自己,总不能越活越倒退。成功活到60未必可以拯救世界,但现在就将自己郁闷死肯定也不能。
陆离倾身灭了油灯。
安,大汉。
第58章性情中人
今年本是中平六年, 但因为帝位的更迭,今年同样还是光熹元年、昭宁元年,如今刘协登基, 变为永汉元年。
永汉元年十月, 各路响应讨伐董卓的义兵首领纷纷起兵向着洛阳出发。
《三国演义》中,将反董势力归为十七路,而如果加上刘备的话,能算是十八路。
可实际上,冀州牧韩馥在后方提供粮草支撑, 最开始到来参与会盟的仅仅只是渤海太守袁绍、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河内郡太守王匡、陈留太守张邈、济北相鲍信、北平太守公孙瓒以及长沙太守孙坚。
加上后面提供粮草的,也不过是十路人马,而且非常重要的一点是, 曹操不曾出现。
更加准确的说,对方刚招募完义兵正在赶来的路上,还有不少未曾出现的人也是如此。
陆离提前了一切发生的时间, 许多细节不可避免的也会发生变动。
没过几天, 在正式会盟开始时,曹操、陶谦、张扬等人陆续赶到。
虽然是从渤海发出的檄文,但袁绍不可能让大家都跑去渤海会盟,不说那里距离洛阳不够近, 对于很多人而言也不够方便不说,在军事意义上还不存在任何特殊价值。
会盟的地点选在了河内郡, 当然了,大家虽然人来了,但有些人的兵马却分别驻扎在不同的地方, 有利于多方位对敌人包抄,也是防止被一锅端。
是在防备敌人, 却也是在防备自己人。
有些事情真的都不用往远处看,看看眼前就似乎已经看到了败局已定的未来。
人虽然还没有来齐,但军队数量加起来差不多有十五万,这里面还是存在一些虚报情况的,而且这十五万里面绝大多数不是州郡府兵、家族私兵,就是招募的新兵,战斗力到底有多少真的不好说。
虽然通过刘宏的设置州牧,甚至更早的黄巾之乱,大汉强干弱枝的军事部署已然被打破,但就这群兵去跟洛阳那群碰,真的有点够呛。
在这场会盟中,没有任何意外的,袁绍被推为盟主。
这种事情是一种必然,任发诏之人是谁都不会轻易改变的。
这里有谁比袁绍更合适呢?
陆离别管之前如何,到底是孤家寡人一个,人脉方面跟四世三公的袁氏比不了一点点。
河内郡太守自袁绍一来,就自动让出了近乎三分之二的权限。
而同是袁氏出身的袁术,则是缺了些许名声与威望。
在这场会盟中,陆离需要负责的是出面说将檄文内容再次诉说一遍,无非就是先帝临终嘱托,陛下如今蒙难,董卓暴行难恕,大汉天怒人怨,所以我们现在做的,就是忠君爱国,顺天应民的义举啊。
为大家搞好了大义名分,陆离就退了下来。
底下来的一群人里面有不少是陆离曾经见过的,甚至还有自己熟识的,比如说曹操。
但还有一种,是没有见过但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熟识的,比如说刘关张。
《三国演义》的三英战吕布谁没听说过呢,反正陆离是听说过的。
就算完全没听说过,你有没有拜过关公像呢,陆离前世住处不远处的一家饭店里面,一进去就能看到供着的关公像。
但凡陆离认真研究过正史,就会从这三个人的出现上猜出一些东西来。
他前世所在世界的正史中,是不存在三英战吕布这种事情的,这三个人甚至压根就没有参与过讨伐董卓的这场会盟。
有的时候知晓的不够多是一种坏处,对于很多变化难以敏锐察觉到其中的问题。
可换一个角度,这样的情况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处处对比变化,将自己个人都给框进去。
反正在这个世界,他们三个不仅来参与讨伐董卓的会盟,还私下里主动前来拜访陆离。
虽然陆离给自己初步选择的是曹操阵营,但是听到这三人来拜访自己,也半点没有拒绝的打算。
这路都是要越走越宽,越走越多才好,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他选择了曹操,可万一事有变故,也不是不能改变阵营的。
买家市场与卖家市场随时都是在变化着的,让自己看起来非你不可,这在买东西的时候最容易被宰,在求职的时候则最容易被轻待。
陆离听到通报后主动出去迎了迎,不曾因为他们如今只是公孙瓒的部下而怠慢。
而等到众人都入营坐下,听说对方汉室宗亲的身份后,陆离也不曾因此有什么特殊的亲近。
别看陆离现在是众所公认的大汉忠臣,但是汉室宗亲的身份在他这里却从来不是什么加分项。
别忘了当初刘焉站出来建议设州牧的时候,陆离可是当着朝中众人的面直接说过“同室尚有操戈之事”,现在新帝年幼,汉室宗亲反而是要被陆离防备一下的。
毕竟先帝当年也是由宗亲之身,小宗入继大宗,进而登上帝位的。
当然了,刘备的汉室宗亲身份不看未来成就,只目前来说倒是没什么值得忌惮的地方。
对方自称是中山靖王之后,而中山靖王那是景帝的后代,虽然光武皇帝的祖先长沙定王刘发同样是景帝后代,但这么多代传下来,刘备跟如今的大宗那真的是八十杆子都不一定打得着,别人是一表三千里,他这一堂都不止三千里了。
便是先帝两位皇子都死干净了,从宗室里面选人承继大统,他都排不上前一百名的。
陆离以礼相待,刘备三人自然也还之以礼。
有一说一,陆离对这三人的来意还挺好奇的。
如果说是招揽,不看对方未来的成就,就现在他们的情况,哪怕对方是代公孙瓒前来招揽,都颇有几分异想天开、白日做梦的架势。
如果不是招揽,是投奔。
虽然陆离的情况属于他们绝对招揽不到的存在,但他现在一个白身,手下没兵没将没粮没地的,谁这么想不开来投奔他。
而如果两者都不是,还有那种单纯仰慕名声前来交友的,莫不是他们三个是这一类?
如果是这样,还挺符合这个时代的特色的——广交名士。
袁绍跟陆离的另一个朋友杨琦就是因此出名的,说起杨琦,也不知道他如今在洛阳如何了。
当着别人的面走神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陆离迅速收回自己有些发散的思维,将他们当成第三种招待起来。
有一说一,陆离现在这么搞,给人的感觉是真的颇有几分“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意味在。
毕竟以前能够享受到这种待遇的,最高的是皇帝,最低的那也得是京官。
现在这么搞,让大家感叹陆侍中礼贤下士、待人接物不因出身而异视的同时,见识过对方风光无限时的人也不免要叹息一声。
至于他们在叹息什么,恐怕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刘备看出了陆离的误会,立马对此进行了解释,他这次来不仅是单纯的慕名而来,还因为他们之间其实存在着阴差阳错下的拔擢之恩。
当初陆离将手伸向监察与官制的时候,其中有两条就包括监察各地是否有不法之官吏,是否有遗漏之贤才。
考虑到陆离的家庭情况,大家“上有所好,下必效焉”的着重排查了一下于黄巾之乱有功的在野贤才。
正是因为这个,让鞭打督邮后弃官的刘备再次得以任职,虽然后面因为一些原因来到了公孙瓒身边,但不能因此否认这份恩情。
陆离听到这个原因不由愣住了,当时他做这些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是趁着刘宏死前做点事情,换取名声,如果能够对百姓产生益处就更好了。
却不曾想竟然阴差阳错的,对一个著名历史人物产生了影响。
虽然后面好像又回到了正轨,但到底产生过影响不是吗,你看,这看似坚固的历史线其实也没有那么坚固,刘宏纵然不是天命之子,却也能够影响什么。
若是对方活着……
他没有应承刘备口中的恩情,真正的恩情从来不在于施恩者,而在于受益人。
对方觉得有恩,你否认也不会改变,同样的,对方不认可这份恩情,你便是乞求报偿也求不来半分。
但陆离此刻的不应是真心的:“此皆先帝之恩德,若无先帝,离当时不过一侍中,何能惠及于地方之贤才。”
这话刘关张三人是不赞同的,毕竟先帝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大家懂的都懂,宦官不也同样因为先帝有权吗,那些人又做了些什么呢。
哪怕这里面确实存在先帝的同意,但是要是没有陆离,先帝怎么可能会关注甚至去做这些事情。
可还没等他们反驳,就看到陆离眼泪都掉下来了。
啊这——
这可真是性情中人啊。
对于自己给后世留下一个爱哭印象一无所知的刘备,看着陆离如此,不由出言宽慰起来。
陆离也没想到自己怎么说着说着就掉起眼泪来了,不会是哭戏演多了成习惯了吧。
不过他还以为刘备会跟着自己一起哭呢,没想到对方看起来虽然颇为动容,但还挺冷静的。
陆·前世看了好多洗脑包·离悄悄画了个叉号。
他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道:“叫三位见笑了。”
其实倒也没有见笑,这位陆侍中哭的还挺好看的,兄弟三人想到。
他们四个其实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刘备可能会有人因为那句“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以及某些文学影视作品让人误会其性格,但人家可是昭烈,正史上鞭打督邮的就是他。
关羽跟张飞就不用说了,应该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吧。
至于陆离,别管他长得多好看,有着怎样的好名声,待人接物如何有礼,但他给人的印象从来不包括好脾气。
毕竟当年可是说怼先帝就怼先帝,后面当朝对着董卓那也是寸步不让自、字字机锋,往前看,对方在乐安郡表现出来的,那就更暴烈了。
但是这四个人虽然脾气都不怎么好,可相处起来却堪称融洽。
说着说着,陆离的大白话都忍不住开始往外冒了。
做县令时可谓爱民如子的刘备,再加上有过织席贩履的经历,日常没少跟百姓接触,对陆离的大白话接受良好,甚至觉得陆侍中为乐安郡守时,那爱民的名声绝对是真真切切的。
但凡少接触一点,这通俗易懂的大白话都说不了这么地道。
而话说着说着,就不免要说到这次的会盟。
如今正是结盟之初,一切看起来倒是颇具人形,但凡这个情况能够保持下去,别说一个董卓,两个都不一定打不下来。
可问题就在于这种情况是很难保持下去的,要是可以,当年六国合纵怎么总是合着合着就破了呢。
而且这种事情从来没有什么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说法,在这方面,人类最深刻的展现了自己的重蹈覆辙。
原因也很简单,无非利益人心而已。
这些人说是为了大义,但到底有几个人心里真的有大义呢,又有几个人心中的大义不会被利益冲散。
陆离拿着结果看过程,处处都能看出端倪来。
而刘备虽然没有拿着结果,但也不妨碍他发现些许不对劲。
称呼上已经从将军、侍中变为称呼其字的四个人相对而坐,另外三人都是武人打扮,陆离则是一身士人服饰。
彼此稍稍交心后,刘备颇为担忧道:“此次会盟,众人虽都是心怀大汉,亦推举出盟主,但彼此之间到底存在隔阂,备不免担忧事有万一。”
陆离倒没有觉得对方在军中说这话不吉利,有扰乱军心之嫌。
他只说:“凡欲胜者,未虑胜先虑败,未见强先察弱,正该如此。”
至于这里面的问题,他要是能够解决,他也不用叫陆离了,他直接改名叫天道吧。
第59章抱头痛哭
陆离送走刘关张三人后没多久, 跟前来会盟的人交际了一天的袁绍上门了。
进来之后他仔仔细细的将陆离打量了一遍,好像陆离不是安全的在营帐中待了一天,而是跑去战场上浪了一圈刚回来, 所以要被仔细检查有没有受伤。
没瞧出什么不对来的袁绍满意点头:“行伍之中不免简陋, 伯安可还适应?”
被关心的陆离不由一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事实上在行军途中,袁绍也没少做这样刷好感的事情。
但他没想到安顿下来之后,这也没停啊。
虽然这里面在掺杂目的的同时也不免带有实实在在的关心, 但陆离是真的很好奇,自己在袁绍眼中得是一个多么不能吃苦的形象。
这一天问八百遍的,知道的这是要拉拢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陆离是袁绍刚出生不能自的儿子呢。
事实上这个时代,大多数父亲对亲儿子都没有这样的关怀。
陆离尽管没有参与过正儿八经的大规模战斗,但是当年在乐安郡的时候, 他也是一手组建起乐安郡已经完全崩溃的军事力量的。
这年头可不存在文武分家, 想当官你半点兵事都不懂,那可是很影响升迁的。
这次跟着一路而来,陆离也学到了不少长途行军的实用知识点。
当然了,不是跟着袁绍学的, 是跟着对方手下的将军学的。
要不这个时代怎么讲究家族底蕴、人脉关系呢,同样都是郡守, 人家手底下就有好棒好棒的将军。
而自己别管是当年在乐安郡,还是后面在朝廷,认识的官职最大的将军是何进, 见过的兵权最大的军官是蹇硕,还跟皇甫嵩在众人以及对方的认知中关系不错。
身边从事武职的还包括袁绍、曹操他们。
但你要说隶属于他的、能够拿的出手的将军, 那很抱歉了,真的一个都没有呢。
非要说的话,也就石锤勉强能算一个,但他当年跟在张角身边做的其实是护卫的活,算不上那种能够在战场上带兵打仗的将军。
别看三国时期风起云涌,谋士如云、武将如雨,主打一个英雄豪杰辈出。
可实际上真的有名有姓还有能力的武将,也就魏蜀吴三家多一点,其余的势力有的是靠领头人自己,比如说公孙瓒,还有的你连他手下有啥将军都说不出个名来。
而要不说有些人是天命之子呢,你看看人家刘备,现在还在公孙瓒麾下,就已经自带两名超级大将。
而自己当初可是一地郡守,招人都招不来人。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不想还好,一想还真的忍不住有点酸。
不过人家是天命之子,天命之子自然有天命之子的配置,自己这个外来黑户就别想这些好事了。
陆离脑子里各种胡思乱想,也没有耽误他回应袁绍的关心:“本初兄放心,离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一切都很好。”
袁绍听了这话不由挑了挑眉,伯安今天这话说的可真是……敞亮。
问候之后袁绍没有久留,他事情还挺多的,不说各方协调,就说粮草以及各种后勤分配就是一个大问题。
很多扯皮的事情你一锤定音、干净利落的定下来了还好说,你要是跟别人扯出一个开头,让人意识到这事有的扯,那真的是扯都扯不完。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离将一切提前了,导致很多人压根没准备好就匆忙赶来,反正大家看起来都手忙脚乱的。
第一天袁绍在交际。
第二天袁绍在扯皮。
第三天,袁绍开上宴会了。
好家伙,但凡这群人的粮草是朝廷出的,陆离非要参他们一本公款吃喝不成。
说好了要救大汉,杀董卓,恢复正统,清君侧呢,你们这是要跟我做戏还是在等什么别的东西?
这天一天天的开始冷了,再等下去大家干脆一起过个年,过完再说打仗的事情吧。
陆离用探究的目光看向袁绍,结果实际上什么特殊原因都不存在,单纯就是真的在各种扯皮,以及袁绍的好谋少断初现端倪而已。
发现这个原因后,陆离私下找到对方催了一催:“行军之事,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何在这里拖延起来,自耗优势?”
况且你可是皇天后土的拿自己的命跟我发过誓,就算真的要忘,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忘了吧。
虽然你也称不上是年纪轻轻的人了,比你年纪小的刘宏都被埋了快半年了,但你这个岁数怎么也不应该健忘症发作呀。
袁绍自己发过的毒誓或许不一定真的照做,甚至不一定真信,却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忘了。
而他未来虽然以多谋少断闻名于世,但这个时候他麾下的人还不算多,谋略相对的也没有多少,倒也就没有那么难断了。
他也清楚陆离说的很有道,被催了一把后,袁绍迅速加快了动作。
到底是四世三公袁氏子弟,奋斗阶段的袁绍能力还是相当不错的,不再扯皮的他迅速将各种事情都安排了下去。
抛开开头那些扯皮不看,他们现在倒还真是有几分万众一心,誓取董卓,匡扶汉室的架势。
洛阳那边得到消息后,瞬间就是一片哗然。
虽然绝大多数人心里都恨不得那群人神兵天降,昨天出征,今天就到达洛阳。
但如今他们不是还没有到吗,所以倒是没有人在董卓面前表现出什么欢欣鼓舞的架势。
董卓对此不可谓不怒,他气道:“我就说当初就该一剑杀了那个陆伯安。”
不过他也就是发泄发泄,倒没有随机找个人宰了出气的想法。
毕竟当初虽然是有人拦着,可实际上就算没人拦着,他心里也是明白不好杀了对方的。
可以说那些阻拦自己的人,从某角度来说是给他递了走下来的台阶。
李儒思索片刻后:“明公,之前那陆伯安面对御史列罪之时,可是说过先帝嘱托再无他事,这一点朝中众臣尽知。”
“如今他又借先帝之名聚众,如何能称之为名正言顺。”
事实上他说的对也不对,毕竟这个问题陆离也早就找好说法解释清楚了。
甚至就算是没有解释清楚也无妨,很多时候事情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希望它是真是假。
而现在的实际情况是,天下人只是需要一个名义,而陆离给出了名义,他们得偿所愿压根不会去较真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只要讨伐董卓是真的就足够了。
再者说,陆离当初可是说了,先帝托他护佑子嗣,如今这般,如何不算是为了护佑先帝子嗣呢。
李儒其实也清楚这一点,现在这样说不过是希望董卓冷静下来。
也是让对方清楚,现在的事情显然已成定局、难以避免,当初您为了安抚袁绍等人封他们为郡守,不照样没能安抚住吗。
既然如此,与其抱怨过去,不如着眼于现在与未来。
董卓确实冷静了不少,可冷静的同时又没有那么冷静。
当初因为陆离那一番请弘农王及王太后就藩的话,原本早该死去的何太后现在还好好活着,会被董卓趁着葬何太后而盗墓的文陵也暂且安然。
可现在陆离这么一搞,将当初走之前扔下的狠话直接变成现实,董卓也是真的杀心顿起。
又或者说,杀心复起。
李儒察觉到董卓的意思,连忙劝道:“明公万万冷静,之前既然不杀,如今若是将其杀之,正让那些逆贼师出有名。
相反,若是先帝子嗣皆在洛阳安然无恙,他们这番岂不是师出无名,蓄意谋反。”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况且他们人多,心最难齐,看似万众难当,实则颇多缝隙,多败上几场后稍行离间,自也就散了。”
董卓点头,好像被对方说服了:“依文优之见,如今该当如何?”
李儒回道:“以在下浅见,当下最该要提防袁太傅里应外合,防他有勾结反贼之心才是。”
毕竟如今领头的,不正是那袁氏的子孙吗。
别人可能不清楚,李儒最清楚袁氏一开始在董卓身上打的是个什么主意了。
试问原本以为的家臣骑到了自己的脑袋上,看似共治实则要看对方脸色,如何比得上自家人上位呢。
便是那袁氏有两头下注、以策万全的打算,若是袁绍那边当真占据优势,那袁隗怎么会不做什么呢。
董卓觉得自家的谋臣说的有道啊,虽然稍有迟疑,但也没有迟疑太久,在联军到达虎牢关之际,就一点不讲规矩的将留在洛阳的袁氏人噶了个干净。
为什么说不讲规矩呢?
那自然是因为他当年受到袁隗的拔擢,这哪怕不说是知遇之恩,也是提拔之情。
这个时代你在这样一个关系下不感激也就算了,你还直接杀人的,这简直是太……太丧心病狂了!
真要是大家都这么搞,谁还敢提拔外人,门生故吏结成的一派还能不能继续信任了。
不管你如今坐的位置多高,有的由多么具有说服力,这事都做的太不讲究了。
联军这边陆离刚刚见证完温酒斩华雄的经典桥段,就听说自家盟主在洛阳的族人被噶了。
不客气的说,袁绍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不仅是袁绍,袁术同样气急,这谁能想到董卓能这么干呢,就好像当年他们召董卓入京的时候,哪里想到对方会反客为主。
面对众人的安慰,袁绍看起来颇为受用,实际上他心里是觉得这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你们家人活的好好的,你们能够解我什么啊。
至于同为袁氏的袁术,呵呵,他跟这个弟弟关系就没有好过一点点,哪怕感同身受也做不到抱头痛哭。
陆离有些无奈的看着袁绍,所以这就是你来找我抱头痛哭的原因吗?
有一说一,你这个情绪这么到位,我是真的很想要陪你演一演的,奈何我们家里那群人……真的是想哭都演不出来,没有一点点感情的你知道吗。
袁绍可不知道这些内情,在他看来陆离明显是被自己勾出了伤心往,但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强忍住悲意。
想到自己曾经想过的以一族之命,成一人之幸,哪怕当时他就是心里想想,压根不曾说出口,但此刻就是莫名有种一语成谶的感觉。
在袁氏祭天之后,虽然袁绍不曾法力无边,但联军确实带着股哀兵必胜的架势,可惜依旧被吕布挡在了虎牢关之外。
以前因为温酒斩华雄与三英战吕布属于两个剧情点,陆离一直以为这俩人前后守着两个不同的地方。
可实际上这俩人都守在虎牢关这里,虎牢关,又称之为汜水关。北临黄河,南倚嵩山,形成了一个东西向的通道,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优势,绝绝对对的易守难攻。
并且这里是想要前往洛阳的必经之地,绕不了一点点。
而吕布这位战斗力与人品道德成反比的将军,陆离在洛阳之时曾见过的。
也正因为见过对方,陆离第一次知道强大竟然能够在一个人身上具现化。
他就是那种真的自带一股强者架势的那种人,哪怕他可能不如某些人壮,但你看到他就会觉得他真的很能打的那种。
在武力方面相当具有信服力。
哪怕你不提前知晓他是吕布,你看到他也不会觉得他是等闲之辈。
后面见到关羽张飞,哪怕陆离带着历史滤镜,但是单论武力上他们给陆离的感觉,那确实是吕布更胜一筹***。
而如今这样一位将军来守这样一座险关,那都不是简单的如虎添翼可以形容的。
在接连几位将军都被对方几个回合便斩落马下,原本因为哀兵升起的那股子气势,莫名就消散了不少。
其实陆离觉得这挺正常的,这年头当兵都不能说是混口饭吃,有些人甚至直接是被强征来的。
指望他们悲痛你的悲痛,哀伤你的哀伤,不要命也要为你打仗,那你怕不是在想屁吃。
自己都不一定能过得下去,谁有多余的同情心去可怜自己衣食无忧的主子。
第60章二合一(含一章霸王票加更)
陆离虽然在此次联军的成立上起到了一个给予大义名分的作用, 但他本人在任务完成之后,倒更像是一个摆在那里让人看的吉祥物。
甚至可以说,他给了联军名正言顺, 却将自己搞得名不正言不顺, 颇有几分进退不能、上下两难的尴尬在身上。
所有人见了他总以“侍中”相称,可实际上他早就不是侍中了,而在拒绝了来自袁绍的招揽后,他更是连个官身都不存在。
尽管没有人会因此轻视于他,但不得不承认的是, 他如今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在的情况很尴尬。
看起来他好似一言就能改变袁绍的主意,可实际上能不能改变全在袁绍,对方若是不愿, 陆离还真的拿对方没有任何办法。
这跟当初在刘宏身边还不同,那时陆离是实实在在的侍中,就算跟皇帝闹了别扭, 了不起就是不再随侍左右, 待在侍中寺喝茶就是了,他依旧是侍中。
甚至厌弃更进一步如杨琦那般被派往地方,也是掌管一郡的府君。
哪怕后面新帝登基后备受冷待,但他依旧是禄同九卿的朝廷大员。
而现在呢?
在名声方面, 他如今是数一数二的忠臣义士,但是在权力方面, 他却是一穷二白。
有些东西你拥有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总是有很多东西能够让你愿意舍弃它。
可是真的没有,却又能够清晰意识到有与没有之间的巨大区别。
固然此刻陆离依旧是被尊重的, 但这种尊重跟实际有官职的尊重是不一样的。
后者哪怕别人不尊重你,也需要依礼相待, 因为你是朝廷命官,天然便拥有着这份让人不得不尊敬的权力。
而如果是前者,一旦有人真的不买你的账,那你除了能够让对方名声差一点,还能如何呢?
权力啊。
陆离不得不承认自己失算了,他以为自己能够淡然的看待权力,可事实上权力这种东西不会因为你是穿越者,你来自现代就能摆脱来自它的诱惑与改造。
难道现代就没有权力生物,所有人都不追逐权力了吗?
这怎么可能。
陆离认清楚了自己被权力影响到的事实,却也不曾后悔过自己做过的每个决定。
他跟袁绍他们从来都是不同的,就算当初袁绍邀请自己跟他一起离开洛阳的时候,陆离真的跟着对方离开了,回到了乐安郡。
可董卓绝对不会像是对待袁绍封为渤海太守那样,将陆离再次封为乐安郡守。
不只是两者家族情况的不同,还因为陆离通过之前那一系列操作,隐隐将自己与侍中的位置绑定上了。
将袁绍封为地方太守那是安抚,但对待陆离,你得让他继续好好的做侍中,这才是一切都在正轨上的样子。
陆离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挺聪明的,他从不否认自己在刘宏那里的成功是有着几分靠脸的,你要是长得丑到令人没眼看,刘宏可从来不委屈自己的眼睛。
而长得好看会更有利于刷别人的好感度,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但仅仅只是靠脸可做不到他这个地步。
可陆离有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挺愚蠢的,不然怎么总是做一些得一时之利,后患难除的事情。
陆离不由想到了被自己派出去的石锤,他希望对方此行能够一切顺利,又希望对方根本就不需要动手。
可乱七八糟想了这么多,陆离最难以否认的是,刘宏对他实在是太好了。
哪怕这份好里面也掺杂着别的东西,哪怕这份好里面带着自己的算计,可好就是好。
他对自己太好,又将自己捧得太高,以至于哪怕早早做好了心准备,可面对实际情况前后对比下产生的落差,陆离还是不免有几分难以接受。
他前不久甚至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袁绍帐下的许攸非要让自己向着对方行礼。
梦中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醒来后陆离其实就记不清了,但那股子心有余悸,好似更甚当时面对董卓对自己的拔剑相向。
他难道是在恐惧向别人行礼吗,还是说他其实已经高傲到不能对曾经的低位者弯腰了?
陆离知道两者都是不会,他只是好像又回到了前世那种被冷待,被歧视的境况之中。
而比之前世更为不如的,是今生他真的面对这种情况甚至可能会反抗无能。
权力!
陆离第一次对这种东西升起了完全发自内心的追逐与渴望,不是为了拯救世界,不是为了天下苍生,仅仅只是为了自己。
这份渴望没有浓郁到一定要达到刘宏在世时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至少要无人可轻易辱之。
看清楚最这份渴望后,陆离反而冷静了下来。
曾经站在过大汉权力金字塔上层的陆离很清楚,对于权力的获得手段中,直白赤裸的追逐抢夺是最下成的手段,因为这样得来的权力必然也要时刻不停的注意守护。
但如果是别人主动给你,甚至是求着给你,那么他的权力就是你的权力,你的权力也是他的权力,他就会成为守护你所拥有的权力的最大保护者。
就算不提自身的渴望,阵营贡献度也好,改变历史进程也罢,没有权力,如何办得到呢。
像是给自己披上了一层“顺天应民”的外衣,欲望都突然光鲜亮丽起来。
可事实上要是没有穿越的话,陆离原本是打算大学毕业考公的,或许他本身就对权力有着些许很难以具体形容,却实实在在存在的向往吧。
在陆离陷入对权力的思考中时,三英战吕布的戏份上演了。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与陆离年岁相当的将军如今还未至自己最巅峰的年岁,却已然冠绝群英,来到了生命中的一大高光时刻。
武力值最强大的将军,守护着最险要的雄关,但凡陆离不是敌对方,都要忍不住叹一句安心,实在是安心。
可屁股决定脑袋,作为敌对方,陆离只觉得对方干嘛要这么强大,这简直太让人闹心了。
要知道在已经跟别的武将战过几轮之后,吕布一打三依旧是不落下风,这种武力值要是放到游戏中,妥妥是要被削弱的存在。
可现实中,对方半点不曾削弱的骑马立在那里,像是董卓阴影的一部分具象化出现在众人面前。
虽然面对三人群殴吕布率先撤退,但这显然算不上分出胜负。
可架不住联军一群人就将这个当成胜利了来庆祝,看他们那畅快的模样,要不是陆离当时看的清楚,他都要怀疑吕布是不是被枭首带回来了。
不好说这群人到底是心大、傲慢还是为了保存实力在做戏,陆离看着他们的庆祝,眼神却不由扫过外面站立守岗的士兵,他进来的时候看到对方手上起了冻疮。
陆离走出了那热火朝天的庆祝之地,没走多远就看到同样离席的刘关张三人。
陆离看到了他们,他们也看到了陆离。
事实上他们看到陆离可比陆离看到他们要早一些,三人哪怕前有温酒斩华雄,后有三英战吕布,可实际上在“不思进取”的联军中待遇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化。
毕竟他们就是斗了两次将展示了武力,真正带兵取得一定成绩的是先锋军孙坚。
而孙坚都没怎么被提高待遇,更不用说他们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不如意倒也可以被解。
不管是自身才华的不被重视,还是杀贼扶汉的愿望被绊在这里,他们都有由不如意。
可陆离,他们本应该不解被所有人所瞩目的陆侍中到底有什么可不如意的,可又觉得对方的不如意实在是有道。
毕竟真说起来,对方看起来可比他们更急着想要杀贼扶汉。
对方借着先帝给出了大义名分,却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会不如意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曹操带着几分愤怒出来没走多远,看到四个人在这里相对而叹,脚步不自觉的就走了过去,emo大队再添一员。
他们emo的地方距离宴饮之处虽不算特别远,却也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可耳边却还是能隐隐听见推杯换盏的欢乐之声。
好嘛,欢乐都是你们的,就我们几个在这里悲伤是吗?
三英战吕布的戏份虽然看到了,但是真正的破关之人是孙坚。
这位被称作江东猛虎的将领,当真有一双如虎一般的眼睛,陆离远远一见都觉得相当摄人。
这一点是符合正史的,同样符合正史的是后面袁术的拖后腿。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次联军管粮草的袁术故意克扣,还指望人能打胜仗,胜不了一点点的。
袁术个人如同奸细,袁绍也不逞多让。
死了全家悲痛哭泣的人是他,如今天天在这里搞宴会,甚至暗中争权夺利的同样是他。
陆离知道这场战斗联军必然失败,就好像六国联合伐秦,不管最开始如何势如破竹,最后总会分崩离析一般。
但是他没想到会以这样一个荒唐的情况展现那种失败的未来,最大的敌人往往以自己人的形式出现,此言诚不欺我。
在联军这边各种秀操作的时候,洛阳那边也没有闲着,董卓开口便是迁都,就如同之前的废立一般——反对无效。
哪怕联军再是荒唐,可到底此刻双方离得越来越近了,董卓有些慌神了。
而此刻他通过废立以及一系列杀戮建立起来的威信,也随着战争上的失利与他本人的不讲究出现了下滑。
这个时候可以做的选择有很多,董卓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一种——杀人!
而被他选择的杀戮对象也不是别人,正是弘农王与何太后。
这绝对是妥妥的昏招,但董卓此刻也确确实实有些昏头了。
不过便是昏招,此刻他也是施展不成功了,就在他想要杀人时,刘辩与何太后不见了。
虽然他没有派重兵看押,却也是时刻盯着的,再者说,一位出身屠户的太后、一位自幼长于道人史子眇家与宫廷的皇子,谁能想到这俩人还能跑了呢。
这事本已经很令人生气了,更令人生气的是他都没有真的杀人,外面却已经传开了他将皇子辩与何太后给杀害了。
这要是将真相说出来,说我虽然想要杀,但是那俩人已经跑了,我根本没杀了。
得了,本来只是不好的暴虐无道名声还要再添上蠢笨无能。
董卓咬着牙认下了这个罪名,还不能再去搜寻,毕竟那俩人都被你给杀了,你这是要搜找什么啊。
再说了,特意搜出来再杀一遍,不仅不能威慑谁,还平白多了一分滑稽。
可不搜寻那两个人,不代表不调查这件事情的始末,好好的两个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这又不是在玩大变活人。
到底是谁在这里面出手了,还做的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一个名字不期然的出现在董卓的大脑中——陆离。
这位陆侍中前前后后可是给了他不少的惊喜,虽然联军现在颇为不争气,但自己这边要迁都好像也没有争气到哪里去。
而不论是对方离开洛阳前说的那些话,还是他对先帝子嗣的重视,对方都是有动机做这些事情的。
至于做成这件事情的能力。
谁都不会忘记他曾经在这座都城中如何风光无限,受到先帝那般信重的陆侍中,先帝临终前可是将刻着虎符的玉佩都送给他了,洛阳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对他与透明又有何异。
一想到这一点,董卓迁都的心思越发坚定了。
而他所想的其实半分错处都没有,洛阳对陆离而言虽称不上透明,但是过了虎牢关,他确实知晓如何更快一步、更加隐蔽的到达洛阳。
陆离并没有对袁绍隐瞒这一点,他希望这能够激起对方奋进的心思,可袁绍对陆离的话却是信又不信。
他信陆离真的知道,他不信的是:“此路我当年亦有耳闻,所知之人又怎会只有伯安一人。”
“那董卓在洛阳日久,又何如会不知晓,如何会不加防备。”
说白了,他不认为这是什么独家消息,他还认为真的信了陆离这个办法无异于自投罗网。
“本初兄所知之处与我所言之处,恐非一处。”
“离所言之处,纵然不能保证只有我一人知晓,但我可以保证那些知晓的人绝对不可能有人会去告知董卓。”陆离气道,“便是依我所言当真是自投罗网,本初便要安坐于此置身事外吗?”
“本初兄可还记得当日之言?”
袁绍以为对方要拿他当初发的誓言说事,可陆离说的却是:“本初说此行是为了匡正汉室,陛下安好,黎庶才能安心。”
“可如今,陛下受制于贼子,黎庶难得安心,本初当真便可在此安然度日吗?!”
袁绍有些诧异的看向陆离,这话似乎陛下在前,黎庶在后,可他总觉得对方最想令其安然的对象反而是后者。
他总是会在所有人觉得有所预料的时候,做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说出些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话。
不出陆离意外的,两人没有谈妥。
不仅是没有谈妥,陆离甚至直接跟袁绍闹了个不欢而散。
孙坚带着一肚子火气刚刚赶走了董卓派来说要结亲的使者。
就见传讯兵入内道:“帐外有人自称是陆伯安,特意前来求见将军。”
陆伯安是谁?
孙坚正要说“不见”,突然想起什么,立刻拍了拍脑袋,这陆伯安不就是陆侍中吗。
因为陆侍中这个印象太深刻,不少人都只记得陆侍中,突然说起陆伯安来,不免反应不过来。
将陆伯安跟陆侍中画上等号后,孙坚起身就朝着账外走去,不远处在外等候的那人,衣着无艳色,腰间佩玉,长得特别好看,不是陆侍中是谁。
“不知陆侍中来,有失远迎。”说着,孙坚拱手似要赔礼。
别管孙坚真心假意,陆离如何会让对方行这个礼,他急忙扶住对方的手:“离今日不过山野草民,无职于朝廷,无功于天下,何能当将军一礼。”
“今日冒昧前来,实为有事相求,不知可否入内详谈。”
孙坚反手握住了对方的手:“是在下糊涂了,君请。”
说着,便与陆离相携走入账内。
陆离对于喜欢手拉手的古人已经有些习惯了,这属于表达亲近的方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面遗传着遗传着,就在男性同性之间遗传丢了。
走入营帐,最先映入眼帘的被掀翻后还没来得及扶起来的桌案。
陆离没有视若不见,他面带关切的问道:“将军这是?”
“方才董卓贼子竟遣人来欲与我结亲,我断然拒绝,后来思来想去只觉得对方如今依旧这般作威作福,皆是我等无力之故,气急之下发泄一二,叫侍中见笑了。”
说着,孙坚也不叫人,松开牵着陆离的手自己低身将桌案放回原地。
摆好后一回头,看着陆离伸手似要帮忙,却不知道该如何插手,不免一笑:“侍中且坐。”
陆离虽然眉间带着愁绪,却也努力回之一笑:“离如今早已不是侍中,将军称呼我为伯安便是。”
孙坚也不推辞:“那我便厚颜了,伯安也无需称将军,自以公台称呼便是。”
陆离面带踌躇,似有难言之隐。
孙坚也不是没有见过这种情况,无非就是等着自己主动开口询问,对方再顺势表达而已。
虽然算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套路了,可发生在陆离身上,却让孙坚心中徒然生出几分失望。
然而还没等他配合对方的套路进行表演,就听到陆离说:“离收到消息,洛阳弘农王及王太后遭遇贼子毒手……”
陆离在孙坚这里不曾流泪,只是说这话时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不自觉便流露出浓浓的悲戚,让闻者不免心中一酸。
这事自洛阳那边传来,一直作为先锋军的孙坚部自然是听说了的。
他自然也是跟着叹息:“只恨不能亲手杀贼。”
陆离闻言不免看向孙坚:“将军此言委实耳熟,昔日盟主亦有此言与我,后来却……
将军可当真有杀贼之心吗?”
“实不相瞒,今日离冒昧前来,所求之事正与此事相关。”
谈判中最忌讳的就是将自己的所求暴露给对手,但陆离此刻却表现的好像忘记了这一谈判规则一般。
陆离说:“昔日我离开洛阳前往渤海郡,是信袁氏四世三公,世受皇恩,信袁本初当日面对董卓寸步不让,我以为他有报国之志,不想烈火之后,方见真金。”
“我观各路人马,如今唯有将军奋勇在先,令那董贼闻风丧胆,离以为若真有一人可兵至洛阳,诛贼护驾,以清君侧,舍将军其谁。”
孙坚不免心中一动,不是没有人夸过他,但是这种事情要看效果的话,是要看夸奖人的身份的。
你手下的人夸你,跟你平级的人夸你,与名满天下曾经在你之上的人夸你,这带给人的成就感觉绝对是截然不同的。
他这一路走来,因为出身原因没少受到轻慢,而轻慢他的人里面,绝大多数跟陆离比不了一点点。
而这还没有完,陆离起身走到孙坚案前:“若换做以往,若有心激将,此时我本该说洛阳正有大功以待将军,若有错过,悔之矣。
然此刻实在心中愤恨难当,亦不愿虚言利诱以污英雄。”
“将军,我知一路可直达洛阳,盼将军可听之一二,救救这大汉吧。”
说完,他没有半分迟疑,直接便要拜下。
孙坚被前面对方又是真诚又是捧的一套组合拳险些打蒙,现在见到对方说跪就跪,简直拿出了自己作为先锋冲锋的速度:“伯安如此,岂不是折煞于我。”
然而再快的速度也快不过真心要跪的人,阻拦失败的孙坚干脆同样跪在对方对面。
他现在心里是真的乱啊,不是没被人跪过,但还真的没有被陆离这个地位的人这般推心置腹过。
高帽子已经戴上了,对方还一副看唯一希望的眼神看着他,这……